67 休假甜章

自那日獵場出事起,已經過了整整五天,章寧那邊卻沒有半點消息再傳回來,江嬴也不意外,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能在第一時間通知他已經很不錯了,想要傳達後續哪有那麽容易?

江嬴一開始懷疑的人其實是李貴妃,以她的狠心程度,大概不會介意讓三皇子受點傷去陷害勁敵,但是三皇子是她唯一的倚仗,為了陷害二皇子和齊家而廢去他的手臂未免本末倒置,這裏面置身事外的幾個皇子雖然有嫌疑,但是都不大,反而是他那二哥,腰腹之傷有輕有重,重者斷子絕孫,輕者傷不過皮肉,只看如何斟酌。

這些他能想到的事情,別人自然也能想到,但是想到歸想到,他那父皇真的會為了一個手臂已然殘廢,再繼承不得大統的兒子,向一個擁有強大母族的優秀皇子發難麽?而且說不得他只是将計就計。

江嬴不再去想這些,他半絲根基也無,齊家武将出身,前些年還能算是戰功赫赫,但最近這幾年,舅舅傷病頻發,不得已在京修養,大表兄雖然優秀,但是年紀尚輕,在邊關獨木難支,齊昀還只是個毛頭小子,根本撐不起家業來,齊家也只有慢慢沒落下去。

這次的事情,是危機也是機遇,只要一切如他所預料,他終有一天能一争大統。

獵場那邊終于有消息再度傳來,卻是天子禦駕歸宮,對于各位皇子的處置只字未提,就連随身侍衛出了亂子的五皇子也沒有任何懲罰,江嬴知道,不懲罰并不代表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而是代表着一場更大的風浪。

左右他受着傷,在事情發生之初已然洗清了嫌疑,如果舅舅肯聽他的話,這次的事情必然不會落在齊家的頭上。

江嬴是松了一口氣,但這宮中的氛圍卻是一天比一天緊張。

自然緊張!

天子雖有二十八子,但真正看進眼裏的有幾個?除了三皇子,只有二皇子并六皇子!現在看重的兒子三個裏有兩個都躺在那裏,連禦醫都說,三皇子的手臂肯定是廢了,初秋尚有餘熱,會不會感染而死都未可知。二皇子則是小腹中箭,離那要緊之處只有寸許,險些不能人道,便是如此,那箭插的位置要緊,怎麽拔還是問題,一個不慎傷了腎髒,只怕太醫院就要陪葬。

初秋的皇宮,彌漫着一股肅殺的氣息。

正在這個節骨眼上,忽然傳來定國公病重的消息,齊老國公強撐病體入宮,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言只想在臨終之前一家團聚,希望陛下能準許長子在他病榻前盡孝。

齊老國公一共生二子一女,女兒尚未出閣,幼子齊昀在宮中做伴讀,而長子齊晖則在邊關領兵,戰功彪炳,年前封遠安侯,正任西北大将軍麾下副帥,可謂舉足輕重。

元诏帝的目光在齊老國公身上深深的定格許久,才道:“準遠安侯回京侍疾。”

齊老國公老淚縱橫,連連叩謝皇恩,這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離開了。

齊老國公走後,元诏帝思慮了一會兒,忽然冷笑道:“他齊家不想蹚這趟渾水,倒也狠得下心來,既然如此,就讓老十就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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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間,很有幾分氣惱,他在這些老臣的眼中就是這麽不顧是非的人?這件事情壓根不關老十的事情,難道他看不出,這樣急切的想要逃離,可是覺得他老眼昏花麽?

太監總管仿佛不屑道:“陛下,齊老國公真的是老啦,要是遠安侯也繼承了父親的性格,倒不如讓他走人呢。”

元诏帝敲了敲太監總管的頭,輕飄飄的斥責:“你這個老東西,倒敢對朕的朝臣挑三揀四起來了。”

太監總管哭喪着臉道:“老奴再也不敢了,陛下饒了老奴這一回吧。”

有了這一個插曲,殿中氣氛沒有那麽緊張了,元诏帝眯了眯眼睛,終究心情好了些,挪開手底下的奏折,點了點禦桌上鋪陳開的江山全輿圖,用朱筆在一處畫了個圈。

太監總管眼神微微變動一下,沒有流露出絲毫異樣來。

齊老國公原本每次進宮都是要來芳蘭宮看望一下自家侄兒的,反正江嬴住在外殿,和王淑妃八竿子打不着。但是這遭他是帶病來的,就不便再去了,江嬴讓人把他擡到宮門口,去送齊老國公一程。

姚淺不好窩進江嬴的懷裏,他身上帶傷。只得靠在躺椅上,窩在江嬴的脖頸邊,她的尾巴長長的,輕輕圈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條白狐圍脖,如今初秋早晚涼,倒也不顯突兀。

江嬴原本沒有打算帶着這只狐貍去見舅舅,沒想到剛走出去沒幾步,他就一陣心慌意亂,回頭去看那孤零零坐在床前,仿佛在等待着他歸來的小狐貍,他忽然就有些不忍心起來。

不忍心的後果就是他多了一條活的白狐圍脖,搖搖晃晃的挂在脖頸上,脖頸被尾巴毛掃的癢癢的。

江嬴無奈的拍了拍自家狐貍的頭,低聲道:“別鬧騰,一會兒就喂你。”

姚淺吱吱的叫,用臉頰蹭了蹭江嬴的臉頰,一副乖巧的模樣。

齊老國公很快就來了,他年紀其實并不大,只有四十出頭一些,但軍中催人老,常年被邊關的陽光照射,加上黃沙經年累月的吹打,他的皮膚糙得和鄉下的農夫沒什麽區別,他看上去就像是五六十歲。

看到江嬴,齊老國公的眼眶微微紅了,原本他還覺得自家侄兒這麽小的年紀心裏就有這麽多的成算,委實有些駭怕人,但是見了自家侄兒這蒼白瘦削的模樣,卻只剩下了心疼。

即便是對自己要求十分高的大兒子,在侄兒的這個年紀,他也不過是比同齡人多學了些武藝,呼朋引伴,馬踏青苗,嬉鬧章臺,那些臭小子什麽混賬事沒做過?而他的侄兒,卻只能在深宮裏咬牙保護自己。

“嬴兒,受苦了。”

齊老國公低低的嘆息了一句,擡手摸了摸江嬴的頭,就在靠近的一刻,他低聲而迅速的說道:“成了,莫擔心。”

江嬴眸子微微閃了一下,幾不可見的對齊老國公點點頭,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睛裏已經帶上了淚光,張了張唇:“舅舅……”

話音未落,兩行淚已落,病弱的少年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眸子裏帶着無盡的委屈。

齊老國公則像每一個皇親國戚那樣,無力而蒼白的安慰了幾句,然後匆匆離開,仿佛不敢面對那雙盛滿了委屈的眸子。

一直到齊老國公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江嬴才啞聲道:“走吧。”

他微微的垂下眸子,擡手摸了摸姚淺的尾巴,若不是人多眼雜,他幾乎想要放聲大笑起來。

以他對那個男人的了解,今日他權衡過後,定然會讓他去就藩,徹底了斷他的念想,不拘是嶺南還是江南,他終究可以離開皇宮,去外面經營自己的勢力。

他和其他皇子不同,生母早逝以及那個糟糕的批命早已讓他失去了奉承帝心的資格,勉強留在京城也不會得到重用,倒不如就藩,成為一地藩王,大寧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藩的皇子默認失去了繼承大統的資格,但是規矩是人定的,與其無權無勢的去争奪那渺茫的希望,倒不如先把能抓到手裏的抓到手裏,拉起一批勢力來,再籌謀其他。

誰也不會想到他會抱着這樣的念頭,就連舅舅也只是以為他厭了皇宮,想要出宮去。

江嬴摸了摸姚淺的頭,低低的嘆道:“希望,不要太偏遠吧。”

姚淺只聽了他們只言片語,江嬴說什麽她也不太明白,輕輕的蹭了蹭他的手,然而到了晚間,她就什麽都明白了。

一封聖旨,仿佛一道驚雷,當頭劈進了皇宮衆人的腦海。

“着,朕第三子惠往西北就藩,封西北王。

着,朕第四子震往吐蕃就藩,封平西王。

着,朕第七子蘊往嶺南就藩,封平梁王。

着,朕第十子嬴往雲南就藩,封鎮南王。”

一道聖旨,封了四位親王,其中除了三皇子,竟然都是那些出身不顯也不得帝王寵愛的皇子們,三皇子就藩的理由還好說,他已經廢了,絕不可能登上帝位,作為補償,一個西北王盡夠了,難說的是十皇子。

其他兩位皇子,一個吐蕃,一個嶺南,都是蠻荒之地,兩個平字說明一切,但是十皇子,那是鎮南王!

雲南一地地處偏遠卻地大物博,大寧開國以來,雖然陸續封過幾個藩王,卻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地方,把整整一個雲南都割給親王當封地的史無前例!前朝的鎮南王幾乎要和君主平起平坐!

要是這地方封給了三皇子也就罷了,十皇子是誰?一個長到十六歲連禦書房都沒出過的小娃娃,這必須不服啊!

元诏帝次日上早朝,不出意外的收到了雪花般的折子,都是想要他收回成命的,頓時一陣頭疼。

有很多聰明人覺得他心裏有成算,君心難測什麽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昨天原本打算讓老十前往吐蕃就藩,雲南什麽的根本想都沒想過,誰知道臨睡前聽自家太監總管提了一嘴齊妃,他夜來就想起了齊妃那英姿飒爽的模樣。

想起那年紅衣少女微怒帶嗔的一鞭,想起自己也曾摯愛過那将門嬌女,想起桃花樹下相知相許的歲月,只是那時他年少風流,讓萬花迷了眼,一轉身佳人已然不再,他無數思戀愧疚湧上心頭,半夜裏忽然抽了風,寫下那最後一道聖旨來。

帝王一諾千金,被這麽多人指着鼻子說你這個決定不好,元诏帝反而生了幾分惱意,這是他的天下,他想封誰就封誰,何必看這些人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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