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戰平

埃爾頓夫人自認她是從巴斯來的城裏人，在海伯裏這個落後鄉下地方社交一向游刃有餘，從來只有她高高在上俯視衆生，什麽時候有人能給她當衆難堪，偏偏簡費爾法克斯和愛瑪伍德豪斯一次又一次地跟她做對。

愛瑪伍德豪斯出身顯貴也就罷了，你簡·費爾法克斯什麽身份也敢跟我作對？

埃爾頓夫人為了在賓客面前顯排場，客廳裏點上了兩圈蠟燭，生怕不夠亮，會顯得他們夫妻寒酸，屋裏還點上了壁爐，這時候，她就覺得熱了。汗水順着脖子流進去，不用摸也知道後腦勺都濕了。

埃爾頓夫人半晌沒說話，別的賓客不明就裏，但愛瑪和魏萊心裏清楚得很，愛瑪覺得此時的埃爾頓夫人看着真順眼，她暗暗地給了魏萊一個“贊”的眼神。

魏萊笑了笑，還要再添一把火：“埃爾頓夫人，你不同意嗎？”

埃爾頓夫人在心裏把簡罵得狗血淋頭，她可算明白了，什麽彈鋼琴為賓客助興，簡就是故意針對她的。

簡和愛瑪得意的表情均落在她眼裏。

她忽然背脊一涼，以簡柔弱的性格不應該也不敢跟她作對才是，難道，她知道了？

埃爾頓夫人心裏一驚，匆忙慌亂回複：“我怎麽會不同意，我早就想要欣賞你和伍德豪斯小姐的琴藝了。”

魏萊心中大定，端着笑看她。

埃爾頓夫人臉上是藏都藏不住的焦急，她還怕被旁人看見，硬生生地拉出一個笑臉兒，這表情那叫一個古怪。

愛瑪随即插上最後一刀：“就請費爾法克斯小姐先來吧，我也很久沒有聽過你的鋼琴了，相信比以前更好。”

魏萊提了裙子，剛邁了一步，埃爾頓夫人就不得不攔住她。

“親愛的簡，抱歉，今晚怕是不能欣賞你和伍德豪斯小姐的琴藝了。”埃爾頓夫人慚愧地說，“本不想在大家高興的時候說出來，我也認為這非常失禮，若是我親愛的丈夫知道了一定會怪罪我，但是為了不會更加打擾大家興致，我不得不說，我雖然對音樂着迷，但是結婚之後忙于家務和應酬，根本沒精力也沒心思再彈鋼琴，所以，埃爾頓先生說要送我一架鋼琴，我拒絕了，為此，我們還鬧了兩天脾氣。看我，把什麽話都說出來了，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在座的夫人們對繁忙的家務深有同感，紛紛表示理解。

埃爾頓夫人涉險過關，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面上還做出懊惱的模樣：“伍德豪斯小姐，簡，我家沒有鋼琴，希望你們不會生氣，怪我招待不周吧。”

要再說下去，這把火就要燒到自己身上了。

魏萊急忙說：“當然不會，埃爾頓夫人，我和伍德豪斯小姐都知道你為了今晚的宴會做了多少準備，一架鋼琴算什麽，原本我們也只是臨時起意，沒有經過主人家的同意，我們還覺得失禮呢。你沒有責怪我們不知禮數，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兩人互握着手，沒有一點溫度，雖然笑着，但是內心已經把對方罵得不成人樣了。

我知道你做的事，這是給你的教訓。

這一次對決，她們打成了平手。

但是，愛瑪沒能理解到簡的意思，她不甘心就讓埃爾頓夫人這個惡毒的女人全身而退，尤其是她破壞了海伯裏的平靜與安寧，就憑這一點也不能原諒她。

“是啊，埃爾頓夫人，我們很感謝你們夫妻今晚熱情的招待，只是缺少了音樂有些可惜，對你這麽熱愛音樂的人來說，也覺得可惜吧。我真是忍不住要為你說幾句話了，埃爾頓夫人，我知道結婚後生活會大有不同，這是做妻子的一心一意為丈夫着想，放棄自己的愛好和娛樂甚至是快樂，只為能好好照顧丈夫，但是，我認為你不一樣，你完全有能力經營好你的生活，同時也照顧好埃爾頓先生。埃爾頓先生也應該為你考慮，主動為你買一架鋼琴才對。我姐姐嫁給我姐夫後，一度也放棄了她鐘愛的繪畫，但我姐夫非常貼心，悄悄為姐姐購置了畫筆和畫板，他們夫妻感情本來就好，從那以後就更好了。埃爾頓夫人，你值得擁有一架鋼琴。”

埃爾頓夫人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失态：“謝謝伍德豪斯小姐你的建議，我想埃爾頓先生也是這麽想的，說不定，什麽時候他就會給我一個驚喜了。他一向是這樣。”

這一晚的宴會在尴尬到怪異的氣氛中結束。

埃爾頓夫人一整晚都只有強顏歡笑，愛瑪和魏萊算是大獲全勝，但心裏并無開心，只有深深的疲憊。

回到家中，魏萊連洗漱都沒力氣，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過了幾天，關于埃爾頓夫婦的傳言慢慢減少，但在海伯裏人的心中已經刻下了“埃爾頓夫婦是裝出來的恩愛”的印記。

約翰森太太對貝茨小姐說：“埃爾頓夫人很喜歡音樂，聽說在巴斯的時候，有一個財富不低于她姐夫的紳士向她求婚，但他不喜歡音樂，埃爾頓夫人就拒絕了，而她認為埃爾頓先生跟她一樣着迷于音樂，就馬上嫁給了埃爾頓先生，多傻的姑娘啊，埃爾頓先生連鋼琴都不願意買給她，我真為她感到不值……”

在約翰森太太和貝茨小姐悉悉索索的談話中，魏萊寫完了新的稿子。

—— ——

倫敦

《每日晨報》報社

老傑克拿着喬納斯·梅耶爾的新稿敲開了蘭斯辦公室的門。

“新稿子？”蘭斯接過信，“他寫稿速度挺快啊，這麽快就來第三篇了，看來應該很缺錢吧。他的第二篇審完了嗎？和第一篇相比怎麽樣？”

老傑克說：“昨天就看完了，第二篇比第一篇有進步，語法錯誤少了很多，內容相對更精彩，也更犀利。但是，梅耶爾先生來信說，他想把新寫的這一篇先發表出來。”

蘭斯從稿件中擡起頭，眉頭一皺：“這一篇？為什麽？”

喬納斯·梅耶爾在稿子裏附帶了一封說明，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堆理由，老傑克不敢一五一十都說出來，他知道蘭斯的脾氣沒有他爸爸好，而且他剛從曼切斯特回來，正是疲憊的時候，更容易發怒，于是，他撿了一句最核心的理由——“他說第三篇比第二篇寫的好。”

蘭斯怔了一下：“這就是原因？那他知不知道明天我們就要出刊了，今天臨時換稿會打亂我們的安排？很有可能會延遲發刊，會給我們造成多少損失，他知道嗎？”

老傑克笑笑，不回答。

蘭斯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桌子：“把第二篇拿給我看看，如果不像他說的第三篇比第二篇更好，這兩篇都退稿。”

“那如果第三篇更好呢？”

“那就采用第三篇，第二篇退稿，并且罰一期不能上刊。”

老傑克張了張嘴，沒說話，蘭斯生氣了。為報社供稿的作者都是按月拿錢，那基本上是一個月的生活費，罰一期的話，喬納斯·梅耶爾就有一個月拿不到稿費了。只希望他不會窮到一個月沒稿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吧。

【蘇珊小姐最近很苦悶。她是米爾頓妓、院的頭牌，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無人不知道她的大名，為了能見她一面，那些愛她的人不惜一擲千金，但最近她卻沒了生意，因為有傳言說她患有一種看人一眼就能殺死人的怪病……】

“越來越……陰暗了。”蘭斯手中的一把信紙丢在桌上，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還很怪異，不過，挺有趣的。”

老傑克這才松了口氣：“第三篇？”

蘭斯點了點頭：“第二篇也不錯，不過，第三篇更好。”

老傑克笑得跟自己受到誇獎似的：“我也這樣認為。喬納斯·梅耶爾先生真是有天賦的作者啊。”

“天賦麽……”蘭斯的視線停在了身後的書櫃上，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這報社遲早會被賣掉，現在不過是在為報社加籌碼而已，再有天賦又怎麽樣。

魏萊拿到了第二次稿費，比第一次多15先令，現在她手裏有3英鎊了！

自食其力的感覺真好。

魏萊把錢收好，又拿了1英鎊給貝茨小姐和貝茨夫人各買了一頂帽子，衣帽店的老板說是從法蘭西運來的，是巴黎最時興的樣式。

貝茨小姐和貝茨夫人高興得眼含熱淚，要不是魏萊攔着，貝茨小姐一定忍不住要戴着新帽子四處分享她的快樂。

魏萊當然不會告訴她們買帽子的錢真正從哪兒來的，只說是她從倫敦回來時，坎貝爾上校夫婦的饋贈，她一直留着沒用。

貝茨小姐對她的說法深信不疑，從衣帽店出來，她就不停地感謝坎貝爾上校一家的慷慨。

“……我一直知道坎貝爾上校夫婦把簡當做他們的親女兒一樣對待，對此我深信不疑，看他們把簡培養得這麽出色，我就更相信了，雖然簡每次從倫敦回來只待很少的日子，但是我能感覺到坎貝爾上校夫婦在她身上花的心血，這世上很難再找到他們夫妻這麽善良的人了……”

回到家，貝茨小姐安頓好貝茨夫人，兩人小心翼翼地取下帽子，拿在手裏輕輕撫摸，一點力也不敢使，像是怕一用力，就把帽子弄壞弄髒了似的。

“簡，你在哪兒做什麽？”貝茨小姐對站在卧室門口的魏萊招了招手，“過來喝杯熱茶，今天天涼，我們在外面走了那麽久，你別生病了，快來，唉，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是……”魏萊從身後拿出一封信，“坎貝爾上校的信。”

作者有話要說： 要離開海伯裏了。

今天寫稿速度很慢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