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工作

親身經歷了一次倫敦的舞會，魏萊在家裏歇了兩天。她用了太多力氣學了那支并不簡單的舞，第二天，她的腿就跟灌了鉛似的，擡都擡不起來。

狄克森夫婦不久後就要回愛爾蘭了，坎貝爾上校夫婦從此真的要和女兒分隔兩地，坎貝爾夫人生怕女兒在愛爾蘭挨餓受凍，給他們開了一列長長的單子，千叮萬囑要他們置辦齊單子上的東西。

狄克森夫人拉着魏萊和她一起購物，魏萊推脫不掉，支着兩條木頭似的腿，下了一級臺階就疼得不行，逃回卧室。

她疼得龇牙咧嘴，狄克森夫人也不好再勉強她。

狄克森夫婦外出了，坎貝爾上校整日都待在書房，魏萊除了要陪坎貝爾夫人聊上一小會兒，終于有了完完全全屬于她自己的時間。

仔細算一算，早就過了給《每日晨報》交稿的日子了。她做編輯的時候最頭疼手下的作者拖稿，現在她也拖了一回。

關上房門，魏萊從抽屜裏拿出紙筆，整整齊齊地撲在桌上。

望着那張泛黃的紙，半個小時過去了，魏萊一個字也沒寫，注意力反倒被窗臺上的兩盆花吸引住了，等她回過神，有了靈感，下筆要寫了，突然有人敲門。

“簡，你在休息嗎？”是坎貝爾夫人。

魏萊手腳麻利地把紙筆收進抽屜，摸了摸頭發，理了理裙子，開門：“夫人，找我有事嗎？進來坐吧。”

坎貝爾夫人和藹地笑：“我不進來了，你到我房間來，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是。”

魏萊了解到，坎貝爾夫人身體不好從來不管事，狄克森夫人還沒結婚前，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做主，結婚後，家中事務都由退休的坎貝爾上校接管。這麽一個從不管事的人突然找到能有什麽重要事情？

魏萊心裏打鼓，不知怎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坎貝爾夫人讓仆人泡了茶，拿了點心，等魏萊用過之後，才緩緩開口：“簡，你來我家也快十八年了吧。”

這麽多年！

魏萊下意識地一愣，很快低下頭掩藏住她驚訝的表情：“是，夫人。”

“我記得當初坎貝爾上校把你接來的時候，瘦瘦小小的一個人，你比愛麗絲還大幾個月，個頭比她小多了，看着都讓人可憐。坎貝爾上校和我決定撫養你之後，我就下決心要把你當做我第二個女兒，愛麗絲有什麽，你也會有，我絕對不偏私。我相信我做到了這一點。”

從簡的吃喝用度來說，坎貝爾夫婦對她确實很好。

“夫人，我永遠不會忘記您和上校對我的恩情，我一直心懷感激。”

坎貝爾夫人笑起來：“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兒，這些年你一直做的很好。”

魏萊越聽越不對勁：“夫人，你找我來是有什麽事情想要告訴我嗎？”

坎貝爾夫人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這件事情……是一件好事，對你來說，但是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簡，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們都把你當做家人。”

魏萊這下更肯定是一件大事，難道是給她談了一場包辦婚姻，要把她嫁給誰？

“夫人，沒關系，您盡管說吧，以我們之間的感情，您說什麽，我都不會誤會的。”

坎貝爾夫人猶豫了一下，說：“我年輕的時候有一個好朋友，叫特蕾莎·亨特，她後來嫁給了一位陸軍上校，我們就稱她貝克夫人吧。我們各自結婚後慢慢就沒了聯系，上個月，就在你回來之前，我突然收到她的信，簡，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人老了就會越來越想念年輕時的朋友。他們一家在五年前就跟随大兒子搬去了利物浦，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我深深地責怪自己是個不稱職的朋友。”

坎貝爾夫人說着說着就歪樓了，魏萊把話題又掰回來：“信上說了什麽？是貝克夫人邀請您和上校去利物浦玩嗎？”

“是的，特蕾莎邀請了我們，還有愛麗絲和尼古拉斯，她年輕時就是個很熱情的人。但是，她寫信是為了另一件事。”坎貝爾夫人看了看魏萊的表情，“簡，我和上校培養你，讓你擁有做家庭教師的所有才能，因為我們知道對于一位無法繼承遺産的女孩兒來說，只有擁有一技之長才能讓你生活下去。貝克夫人的大兒子家有一個4歲男孩兒和一個3歲女孩兒，正是需要人看管的年紀，或許是我跟她提到過你，她來信說想讓你去她家做家庭教師，願意給你一年40英鎊的工資。”

第二只靴子落地了，魏萊心裏大安：“40英鎊，據我所知，一般的家庭只會給30英鎊，有的人家只給25英鎊，他們一定是很慷慨的人家。”

坎貝爾夫人還擔心簡會多想，以為是他們要把她趕出家門，聽到她這麽說，也松了口氣：“他們确實很慷慨，而且特蕾莎的大兒子在利物浦做的生意規模很大，如果你去的話，我相信他們不會虧待你的。其實，一開始我是不同意的，我知道利物浦的空氣很差，你的身體不好，我不能讓你為了工作損害健康。但是，簡，你一直沒有找到工作，我很着急。而且，愛麗絲明年懷孕了的話，我和上校是一定要去愛爾蘭照顧她的，我本來就不放心她在那麽遠的地方生活，如果不是愛麗絲和上校堅持，我都不同意她和尼古拉斯結婚。所以，簡，貝克家的這份工作，你願意嗎？”

坎貝爾夫人越說越難受，相處這麽多年，她早把簡當女兒看了，她和坎貝爾上校原本決定要負擔簡一輩子的生活，只要他們活着，她就不必為了生計奔波，但是，他們夫妻更放不下遠嫁愛爾蘭的親女兒。他們離開了倫敦，自然沒人再照顧簡，不讓她盡快找到一戶好人家做家庭教師，難道要讓她回海伯裏過清苦的生活嗎？

至于魏萊，她本來就沒有打算要在坎貝爾家白吃白喝，但是她肯定做不了家庭教師，不過，要怎麽說呢？

坎貝爾夫人見她一直沒回答，便問：“簡，你不願意嗎？”

“不，不是的。”魏萊急忙說。

坎貝爾夫人一喜：“你同意的話，我明天就帶你去見貝克夫人。”

“明天？”魏萊驚了，“去利物浦？”

“當然不是了，貝克夫人為了選一個合适的家庭教師，特地從利物浦回來了，她是最喜歡音樂的人，你又擅長鋼琴，她見了你，肯定滿意。”

什麽？彈鋼琴！

魏萊有點慌亂。

坎貝爾夫人說風就是雨，馬上要給貝克夫人寫信，說明天去拜訪她。

“夫人，請等一等。”魏萊還沒想出一套合理的說辭，只能先穩住她，“這件事太重要了，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想一想，畢竟這關乎我的一生，我必須要慎重。”

坎貝爾夫人本就心懷愧疚，哪兒還有不同意的：“當然，這是一件重要的事，你肯定要想清楚，我絕對尊重你的決定，但是貝克夫人只在倫敦待兩天，今晚上給我答複，可以嗎？”

魏萊苦笑。

回到卧室，魏萊再沒有寫稿的心情，先頭的那點靈感也早就飛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把這份工作推掉，不能真讓坎貝爾夫人帶了她去給貝克夫人考察，要是貝克夫人讓她現場來一曲，就怕她十根爪子在琴鍵上摁出來的聲音能把兩位夫人多年的友情給彈散了，那她就罪孽深重了。

她不能說已經找到了一戶人家，萬一到時候坎貝爾夫婦堅持要送她，她就抓瞎了。

該怎麽辦呢？

魏萊想了一下午，直到夕陽西下，狄克森夫婦滿載而歸，她也沒想出一個妥當的辦法。

吃過晚餐後，狄克森夫人拉着魏萊進了她的房間，清點戰利品。魏萊興致不高，狄克森夫人還以為她又生病。

“我沒有生病，我很好，真的，愛麗絲，我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麽事？很讓你為難嗎？”狄克森夫人一邊疊衣服一邊說，“你跟我說說吧，或許我能幫你。”

“你能……”魏萊一下頓住，對啊，狄克森夫人！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把坎貝爾夫人下午跟她說的話都跟狄克森夫人說了，着重表明了她不願意做家庭教師的意願。

狄克森夫人欣喜于朋友終于放棄了不嫁人的念頭：“我知道貝克夫人，說實話，她跟我媽媽可不一樣，她不是一位好相處的人，我小時候就聽說她很厲害。我真慶幸你沒有瞞在心裏，告訴了我，這件事你別管了，我就跟媽媽說東西還沒買完，要你和我一起去。”

坎貝爾夫人要和女兒分別了，狄克森夫人提出的任何要求，她都會答應，這件事也不例外，魏萊順利躲過一劫，心甘情願邁着傷腿陪狄克森夫人逛街。

不過，總是提心吊膽，等出了問題才慌忙想辦法也不是長久之計，魏萊打算等狄克森夫婦離開倫敦了，她就找借口回海伯裏。

魏萊自嘲地笑了笑，跟做賊一樣。

魏萊和狄克森夫人從珠寶店出來，一個熟悉的人影從店門口走過。

“奈特利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魏萊為什麽不能向坎貝爾一家坦白她的工作，我應該會在下一章寫到。

這兩天都太忙了，所有不能保證準時更新，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