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算計
溫柒和時硯的關系很複雜, 中間橫着一個人,一個謊言,一個永遠無法填補和跨越的溝壑, 和一顆不屬于他們卻仍舊跳動的心。
從餘漾把那個潘多拉之盒打開開始,這個故事的發展和走向就不再受她掌控了。
她仍然不知道自己當初的那個決定是對是錯。
聽到宗川野的話, 溫柒什麽話都沒說,匆匆趕去病房看望時硯, 明知她在乎的只是那顆心髒, 宗川野還是希望她能出現在時硯面前, 為此不惜誇大其詞, 把時硯的情況說的很嚴重。
餘漾有些生氣。
她就手把拎着的袋子往宗川野身上一甩,沒好氣道:“你知道你這麽刺激她,會造成什麽後果嗎?”
宗川野伸手一擋,身子下意識縮了縮, 臉上的笑顯然是沒當回事,随聲道:“我說錯了嗎,她不去見阿硯, 那可不就是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倒是你,說清楚, 什麽叫我刺激她?她怎麽了, 會有什麽後果?”
餘漾看他還有心情開玩笑,氣不打一處來, 沖他吼道:“什麽後果, 讓你給時硯收屍算嗎?”
這一聲質問着實有些大, 醫院整個一樓大廳都霎時靜了下來, 感受到旁人指指點點的目光, 餘漾漲紅着臉, 趕緊跑開去追溫柒。
剩下宗川野一個人茫茫然地指着自己,表情莫名其妙,半晌後,他放下手嘀咕一句:“小丫頭這麽多年不見還這麽刺頭!”
轉身也往病房那邊走,只不過邊走邊拿出手機,點開一個人的頭像,發了段語音過去。
“居年,我這有個一手消息,有關餘漾的,要不要?”
高速上行駛的賓利車上,傅居年靠窗假寐,手支着額頭,雙眸輕阖的臉上充滿疲倦。
最主要的是,心情也不好。
前面開車的周密反複多次看向後視鏡,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出聲詢問道:“要不要回去休息?”
傅居年趕了一夜的班機,時差也沒來得及倒,在邁阿密又是談項目合作又是照顧某個醉鬼,根本沒時間休息,結果回國剛落地就說要去公司,就是鐵人也經不住這麽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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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座上的人卻連眼皮都不擡,聲音冷淡的一聲“不用”回絕了他。
周密默不作聲地開車,心裏微微嘆口氣。
原本邁阿密的項目不必他親自去談,但這三年來傅居年的出差仿佛有了個約定俗成的規定,就是凡是涉及到米國的合作,老板都會親自出差去談,項目落地在邁阿密的,就直接飛去邁阿密,項目不在邁阿密的,也會單獨再買一張飛向邁阿密的機票,最後再從那裏折返。
三年來,雷打不動。
別的人不知道傅居年去幹什麽,身為傅居年的特助,周密很難不清楚。
不就是餘小姐在那裏上學嗎……
可是他去了,又不出現在餘小姐面前。
周密搞不懂傅居年的心思,好在傅居年本身就是個讓人很難搞懂的人,周密做好自己的分內事,許多疑惑只是在心裏打轉。
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傅居年剛要睡着,被震醒。
眉間肉眼可見地閃過一抹不快,他拿出手機,半垂着眼看了看,見是宗川野的語音,本想當做沒看到收起手機,動作剛到一半,又重新拿到眼前。
頓了片刻,他點開。
“居年,我這有個一手消息,有關餘漾的,要不要?”
宗川野的聲音從聲孔裏公放出來,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前面開車的周密後背一涼,下意識地繃緊身體。
果然,老板的臉色陰沉不定。
傅居年向後一靠,閉上眼睛,手指摁着眉骨輕輕摩挲,像是在思考什麽事情,很久後,他突然開口,問前面的周密:“最近餘承志有沒有再聯系你?”
周密打起十二分精神:“沒有。”
車內靜了靜,平穩行駛的車子只餘輕微的引擎聲。
傅居年睜開眼,手裏拿着手機,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指尖翻轉,眼裏疲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眼不到底的深邃。
半晌,他道:“讓林蕭跟黃靜怡接觸一下,就說我有意轉讓餘氏的股份。”
黃靜怡是餘承志現在的妻子,兩人很早就在一起了,但兩年前才登記,而且一直沒辦婚禮。
最近一段時間,這兩人因為一些事情鬧得很不愉快,還牽扯到了餘氏的股份問題,處理不好的話,餘承志很可能人財兩空,走投無路之際,他曾經來找過傅居年,希望傅居年能幫一幫他。
周密當時以為他一定會答應。
不管他人在餘小姐身上栽了多大的跟頭,餘傅兩家的交情還在,就沖老一輩的關系,傅居年也不該這麽小心眼就拒絕對餘家的一切幫助,他一直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來着。
但是傅居年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餘承志随了餘愛民的脾氣,半輩子沒怎麽拉下臉來求人,結果到傅居年這裏,上來就吃了個釘子,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他是要面子的人,見傅居年絲毫不講往日情面,臉色鐵青地從封睿離開,之後再沒來過。
周密就以為老板還記恨着餘小姐的事。
但現在,傅居年不僅不想幫餘家,還要和同餘承志搶股份的黃靜怡接觸,明擺着就是要跟餘家作對……
事情做得太過,周密反而不覺得傅居年是在洩憤了。
畢竟是跟在傅居年身邊多年的人,周密只要再往上多想一層,很容易就領會了傅居年的用意。
思考不過是幾秒鐘的事,很快他就應聲:“好的,我讓林蕭去辦。”
周密一路往封睿開,車子剛下高速,傅居年突然道:“去阜外醫院。”
是不同的方向。
周密趕緊打起轉向燈。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阜外醫院住院部,傅居年下車,系上領口最後一顆扣子,眨眼間又是素日裏那副高貴冷清不茍言笑的模樣,不見方才的倦怠。
周密問:“用帶點東西嗎?”
空手去探病,會不會有些不好……
“不用。”傅居年腳步沒停,徑直上了樓,“本來也不是去探病的。”
周密差點摔個跟頭。
時少多少是有點慘。
傅居年沒到時硯的病房,在電梯口碰上宗川野了。
電梯門一開,宗川野本來在聽電話,“嗯嗯”兩聲,剛要進去,冷不丁一擡頭,看到西裝筆挺的傅居年站在裏面,先是怔了怔,然後趕緊挂掉電話,滿臉驚訝地看着他:“不是吧,我一個微信過去,你就真來啦!”
傅居年沒理他,擡腿要走出來,宗川野一攔,把人推回電梯裏,按了一層的按鈕,擺擺手道:“你來晚了,餘漾已經走了,這會兒時硯正傷心呢,我建議你不要過去找不痛快。”
傅居年站定,瞥了宗川野一眼,沒說話,但也沒再按開門鍵。
電梯下去,宗川野瞄着他,笑得意味深長:“就這麽忍不住啊,聽說我有餘漾的消息,放下手機就來了?”
“哎對?你不是出差去了嗎?”宗川野像是想到什麽,臉色更加古怪,“你該不會追着餘漾前後腳回來的吧?”
見傅居年不說話,全當他是默認,他走近一些,好奇地打量着他:“現在餘漾回來了,你打算怎麽辦?”
傅居年終于側頭,語氣淡淡:“她回來不回來,跟我有什麽關系。”
宗川野聽他冷漠的聲音,臉瞬間扭曲,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就裝,你就裝,不趁這機會下手,完了人家又出國,回頭你又把自己喝成孫子,還得我來善後。”
三年前的事,還得被他翻過來調過去說幾遍?
傅居年臉上閃過不耐,忍了忍,電梯到了一層,他率先走出去。
剛走出一步,他回頭:“要是最近餘家有人找你幫忙,不管什麽事,都拒絕。”
宗川野愣住:“這是幹什麽?”不至于撕破臉到這種程度吧?
傅居年看着他,眼裏反射出冷光,反問:“你不是說,讓我下手麽。”
話落,他轉身就走,宗川野看着他的背影,眉頭一挑。
怎麽感覺剛剛的傅居年,表情裏暗藏着興奮呢?這是等了很久的機會吧……
**
溫柒在醫院還有事情要處理,讓餘漾先回家,餘漾放心不下,想要陪她再多待一會。
溫柒還是像以前一樣,說話不疾不徐的,溫聲勸她回去:“你忙了一天一夜,該回去好好休息了,我的問題你也知道了,現在還控制的住,而且剛剛我從黎樞那得到一個好消息,我一直争取的那個角色,現在有機會了,這個節骨眼上我怎麽能倒下,我肯定要堅持下去的。”
提到黎樞,餘漾微怔,但很快恢複表情,猶豫過後抱了抱她:“那我先回家了,你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不要硬撐。”
“放心。”溫柒拍了拍她,聲音輕飄飄的,“不會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餘漾覺得溫柒跟從前有些不同。
也許她自己不曾察覺,但潛移默化的影響總是如影随形。
她或許還是多多少少被時硯改變了。
和溫柒道別後,餘漾先回公寓拿行禮,拿完行禮打車回家,回到紫玉山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紫玉山莊是爺爺故居,餘漾出國後沒多久,餘承志就娶了黃靜怡,兩個人不在紫玉山莊住,餘漾這次回來是臨時起意,沒有提前告訴任何人,她還以為紫玉山莊這邊會沒有人,結果下車後看到別墅的燈是開着的。
餘漾拖着行李箱,一邊疑惑着開門,一邊随手拿起玄關的雨傘當做防身武器。
剛進客廳,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小姐?”
“陳叔?”
兩人大眼瞪小眼,都對對方出現在這裏感到震驚。
“陳叔,您不是回家了嗎?”
餘愛民去世後,餘家就給了陳叔一筆錢,讓他提前退休回去享受生活了。
陳叔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什麽,正好這時餘承志從樓梯上走下來,見到餘漾也是滿心驚訝,但他的腿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明明很着急,卻走得一步一踉跄。
“漾漾,你不在邁阿密嗎?怎麽突然回國了?”
餘漾見他一瘸一拐,樓下得艱難,趕緊放下行禮過去扶他,也一大堆問題:“這是怎麽了?過年回來時候不還好好的嗎?”
扛着他的胳膊,将他扶到沙發上,餘承志臉色不好,比上次見面瘦了很多,這一扶一扛間,餘漾竟然發現他的身體比想象中更輕,渾身也沒什麽力氣。
餘承志坐到沙發上,低頭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陳叔見狀,神色焦急,對餘承志道:“這件事瞞大小姐也沒用,她長大了,家裏的事都應該知道。”
陳叔是餘愛民的人,比餘承志大幾歲,這麽說話完全沒問題。
餘漾看了看兩人,知道自己這趟家回對了,看來她不在的這一年裏,發生了很多事。
餘承志沉着臉,跟陳叔擺了擺手,陳叔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把空間留給父女兩個。
餘漾也坐到沙發上,靜靜地看着對面,她發現一向愛浪的餘承志臉上沒了從前那種容光煥發的精神,鬓角的頭發也生了灰色,像是一下子老了十來歲。
“出事了?”她開門見山,對他從不會拐彎抹角地說話。
餘承志閉了閉眼,神色不知是懊悔還是羞愧,他抹了把臉,把種種情緒都壓回去,睜開眼對餘漾道:“漾漾,家裏出了點事,但你不用擔心,爸爸會處理好的。”
餘漾打斷他:“跟黃靜怡有關系?”
餘承志還想要說什麽,聞言一怔,擡眼看過來,神色已經出賣了他的答案。
黃靜怡就是餘漾當初在GK打的那個女人。
兩人結婚,餘承志提前告訴她了,餘漾不想管他那些破事,所以從來沒說過反對的話,不反對,也不支持,總歸跟餘漾沒關系,她不認黃靜怡,她連餘承志都不叫一聲爸的。
但是她私心裏覺得黃靜怡不像什麽好人。
這次回來,餘承志搬回紫玉山莊住了,又不見黃靜怡的影子,顯然是兩人出了什麽事。
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感情破裂,餘承志還不至于這麽頹敗。
餘漾眉頭輕擡,硬着頭皮道:“給你……戴綠帽子了?”
說完,餘承志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雙眼無神地看着空處,很久之後,他眼底蹿紅,按了按眼睛,完全失去尊嚴地哽咽起來。
餘漾看不得人哭,就算她對餘承志還有怨念,但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在自己面前突然哭了起來,她還是覺得胸口梗了一下,悶得難受。
“離婚就好了,這……也不算什麽大事。”餘漾生硬地安慰,起身拍了拍餘承志的背。
餘承志捂着臉,好像還有什麽話沒說,也說不出來。
半晌後,他擡起臉,很艱難地跟餘漾道:“她跟公司股東秦忠暗通款曲,趁我生病期間,跟他一塊狼狽為奸,幾乎快要把公司架空了,現在她手裏的股份比我多……”
作者有話說:
晚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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