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落水

湖水很難喝，尤其是人工湖的水。

不記得我喝了多少水了，只感覺好像自己撲騰了幾下就開始慢慢往下沉，在水裏我朦朦胧胧的往上看，好像看到路續站起來了，我心想我真的是要死了，都出現幻覺了，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心裏悲哀我就這麽死了？我這人生才剛剛開始啊，還沒活夠呢。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再也不讓我家的老頭老太太操心了，我還得跟路續表白，還得把林月最喜歡那發卡還給她，還得再吃一次食堂的紅燒雞翅，我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忽然覺得我的人生有好多遺憾。

這時忽然又噗通一聲，好像有個人像天使一般向我飛過來，我心裏想看來我這輩子沒少做好事兒，天使都來接我了，沒下地獄挺好，我把手伸向天使，只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拽住我，一下把我拽出了水。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只感覺眼耳口鼻都嗆挺，只想猛烈的咳嗽，我覺得我的肺管子都要咳出來了，睜開眼睛，老趙和林月趴在離我的臉特別近的地方，我說你倆離我遠點，都要親上我了。

林月帶着哭腔說，你個死沒良心的，幸虧我們來找你和路續，不然你就死啦！說着哇哇的哭起來。

哎呀別哭了，我這不是沒死麽，到底怎麽回事兒啊？

林月一抽一抽的說，剛才我和老趙看你倆不在病房，就出來找你們，離老遠就看你掉湖裏了，路續吓的站了起來，大喊救命，我們吓壞了，趕緊跑過去，還好老趙水性好，把你救上來，不然我就給你收屍了```

我一驚，看向路續，你能站起來了？！

路續剛才一直緊張兮兮的抻脖子看我，一聽我問起他，一下沒反應過來，啊？我能站起來了？

你居然自己都沒注意，你再試試。

路續将信将疑，試探着一點點站立，居然真的站了起來！他欣喜的看着我們：我能站起來了！我站起來了！唐西！我還坐在地上，渾身濕漉漉的，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冷，只覺得路續一笑，好像春天來了，渾身暖洋洋的。

從那天起，路續真的一點點的進步，從扶着床邊，桌椅，窗沿，一直到拐杖，慢慢的能走很多步，但還是幾步就喊累，非要扛着我的肩膀走，我賴不過他，只能當人肉拐棍，逐漸的有科目結課，而且現在路續也漸漸的好轉，我們便沒事兒就把一大堆書本筆記本扔到他床上，他叫苦連連，但還是乖乖的背書，因為他曾經說過，絕對不當我們的學弟。

我們的心情也随着路續的逐漸康複好了起來，路續家境不錯，老太太為了方便把整個病房都包下來了，所以這間病房就成了我們的自習室，聊天室，娛樂室，食堂，外加半個寝室，反正除了晚上必須回寝室和白天剩餘的幾堂課，我們幾乎都要長在這裏了，最常見的情景就是路續擺着一張苦逼的臉在看書，我們仨在另一張病床上打撲克牌，我們聲音很小，但還是讓他很不爽，方語來看他時候都說，你們也太欺負人了，看路續可憐見兒的，可每次說着說着就變成了我們四個玩，留下路續一張更苦逼的臉。

我們幾個幾乎與世隔絕了，還是方語帶來了學校的最新消息，原來三水談戀愛了，這個單身大齡女青年，終于有了歸宿，聽說對方還是個文藝小青年，比她小三歲，畫畫的。三水在愛情的滋潤下，溫和了許多，待人也不那麽刻薄了。

趙致遠一臉委屈，怎麽人家一戀愛就變那麽多，我家這個從始至終都這幅德行。林月一拽耳朵，給你臉了是不？敢說我德行，我是什麽德行？老趙馬上一副谄媚嘴臉，您是好德行，德行特別好。

方語哆嗦了一下，雞皮疙瘩掉一地了啊，能不能注意點影響，這還有倆單身呢，倆單身指的是我和路續，方語是有男朋友的，說起她這個男朋友，真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不對，首尾都沒見過，這人是她高中同學，倆人高二開始到現在都四年多了，兩年異地，每晚的電話是必修課，別看方語平時震懾這個震懾那個的，一打電話跟個小綿羊似的，我們經常開玩笑說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見見這個神人，能把方語拿下一定不是什麽簡單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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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續一邊啃蘋果一邊說，要說溫柔可人，你們仨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趕不上我妹，你們是沒見過我妹，說講話都不帶大聲的，乖巧着呢，将來也不知誰能有福氣娶到她。林月馬上嗆到，是啊，就你妹溫柔可人，我們都是大老粗，你那溫柔可人的妹啥時候也讓我們見見，讓我們幾個也學學。

我妹準備高考呢，要不早來看我了，從小就愛粘着我，也準備考我們學校呢。

你妹叫什麽啊？以前沒聽你說過。

路佳。

考試越來越近，我們也漸漸緊張起來，畢竟誰都不想挂科，尤其是路續，因為他是帶着要叫我學姐的壓力備考的，其實有方語我們已經安心好多了，我和林月上課記的東西只是表皮，需要背的，而方語是那種學霸，高數大題都不在話下的那種人，我曾經和林月說過，發明高數的人是腦子有泡，而方語這種理解腦子有泡的人發明的東西的人，是腦子有倆泡。

但是我們就是賤，離不開這腦子裏有倆泡的人啊，一到考試前就粘着方語，想當初我也是學霸啊，只不過是小學霸，小學的霸，身為三道杠整天帶着小一年級的衛生檢查員，這班走走那班逛逛，抹抹窗臺皺皺眉頭，吆五喝六的，現在想起來低年級的小崽子們看見我吓得趕緊閉眼做眼保健操的時候就想樂，那時候多得意啊，到了高中我也挺牛的，雖然我沒啥能耐，但我是校園一霸的家屬呀，那時候我們學校的一混混頭子，喜歡上我們年級一女孩，而那女孩是我家八竿子能夠到一點的親戚，論輩分得管我叫姑姑，于是小混混整天圍着我轉，管我叫大姑，讓我幫他說好話，我說你願意叫姑姑就叫吧，還大姑，搞的我跟個老太太似的。每天上個廁所都有小弟跟着，我實在受不了了天天飛奔着上廁所，那段時間同學們都以為我奮發圖強了，上個廁所都争分奪秒的，回來就把腦袋埋書裏，以為我要考北大呢。

考試很順利，路續沒有降級，腿也恢複的特別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路續說這是應驗了一句話，當人在最低谷的時候，不要傷心，因為以後不管怎樣發展，都不會比現在更壞。

林月和趙致遠每天吵吵鬧鬧，感情卻好像越來越好，方語還是整天對着電話膩味，我和路續還是老樣子，我悄悄的暗戀他，他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只是不能劇烈運動，他的妹妹如願考上了我們學校建築系，我們開玩笑說路佳蓋房子，路續設計房子，兄妹倆以後可以弄個一條龍服務，路佳入學快一個月了，路續一直沒有機會把她介紹給我們，說是他妹實在太忙了，軍訓後還要參加各種社團，連他都只見過兩三次，今天好不容易逮到她，一會就來食堂。

食堂的民族餐檔口，是我們的新寵，最近我們都在這吃飯，正圍一桌吃着呢，離老遠溜達過來一小姑娘，長的白白淨淨的，大長披肩發，燙了時髦的卷發，牛仔上衣，小短裙，小靴子，标準的惹眼美女，我正覺得有點眼熟呢，這姑娘直奔我們過來了，這邊就聽路續沖她喊：佳佳！這裏！

老趙眼珠都要掉下來了，連說老路，你從沒說過你妹是個美女啊？林月也興致勃勃的打量路佳，路佳小跑過來，給了路續一個大大的擁抱：哥！我都說我忙了，你也不去看我！路續寵溺的拍了拍她的頭，你淨忙些沒用的，看我不告訴媽，給你介紹這幾個人，林月、老趙、唐西，都是我鐵哥們。

路佳一一看向我們笑呵呵的點頭問好，輪到我她愣了一下，随即變臉：是你！？轉頭就沖路續喊，哥，我前幾天不是說有人撞壞了我的道具嘛！就是她！

她這一說我才想起來，我說怎麽看着眼熟呢，前幾天有天晚上，我去超市買泡面，回去的路上和一個冒失鬼撞上了，她走路不看路的，低着頭沖，一撞我倆都坐地上了，我這邊倒沒事兒，她手裏的東西摔的稀碎，她見東西壞了，生了大氣，和我吵起來，說是什麽話劇節的道具被我撞壞了雲雲。

她居然就是路佳，路續聽完我倆的“偶遇”直說沒事兒都是小事兒，順帶把路佳訓了一頓，路佳氣鼓鼓的坐下了。

我看這梁子是結下了，這小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我這還暗戀着人家哥哥呢，以後要是有啥發展了，還不得被她棒打鴛鴦。

送走了路佳，林月就問路續，你不說你那妹妹溫柔可人麽，我怎麽看着像沙塵暴似的，都要把西西給吃了。路續說确實是溫柔可人啊，只不過只對她哥我，要是對外人，那就是升級版的林月，我倆從小就基本自己在家，我爸媽忙的不行，基本都是我給妹妹弄吃的，有人欺負她也是我出頭，所以她從小就聽我的話，特別依賴我，連考大學也要考我的學校，說着轉向我，西西，你別介意啊，我回頭說她。

我倒沒事兒，不過你這妹妹看樣子挺記仇啊，那事兒都過去那麽多天了還生氣呢，以後她在的時候我還是躲遠點吧，我怕她吃了我。

她不敢，她要是敢欺負你我一定站你這邊，放心吧。說完夾了塊胡蘿蔔放我碗裏，我不愛吃胡蘿蔔！我鬼叫到。

多吃點，營養均衡，長大個。

我撇了撇路續，見他沒注意連忙把胡蘿蔔轉移到林月碗裏，林月趕緊吃了幫我銷贓。我不是第一次幹這事兒了，以前被陸續抓到過，還被記載到了糖葫蘆裏。

糖葫蘆其實是本筆記本，我和林月給一本筆記本取的名字，為什麽這麽叫呢，因為我倆都超級愛吃糖葫蘆，裏面記的都是關于我們四個的事兒，大到路續車禍，小到某天誰說的一句話，只要我們覺得有意思的事兒，都會記在裏面，是林月提議的，她說怕以後忘了，已經堅持了一年多了，我打趣道這就是素材，以後要是有人把咱們幾個的故事寫成小說，那這個人一定是你，你現在就搜集罪證吧，記得把我寫的瘦一點。

我翻林月的包包，拿出糖葫蘆津津有味兒的看起來，其實我都看過，有的還是我寫的，只不過有時候總想倒糞，一遍又一遍的看，每次都會笑出聲來，林月的筆跡最多，她總是能抓住一件小事兒的重點。

路續說，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的審美，可以踩我腳，但不可以踩我的皮鞋。

西西今天紮耳洞了，疼的她連舌頭都不敢動。

路續和老趙今天在對面男寝發傳單，說看到我坐在床上穿着紅黑色的吊帶玩電腦，其實那個人是西西```

西西在校內網上找到了花癡的照片，下載到了手機裏，興奮不已。

今天老趙沖西西抛了個媚眼！

我一頁頁的看下去，咯咯笑個不停，忽然翻到一頁我沒見過的話:

西西今天又哭了，好心疼她，一個好姑娘為什麽得不到幸福呢？我想，上天一定有他的安排，他一定會給這個特別的女孩留一個最好的人。

我看着這行字，眼睛濕潤潤的，我看向那個從大一開始就保護我照顧我的女孩，心想下次再吃榴蓮千層一定要分她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