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阿萦再次醒的時候已經躺在驿站客房裏幹燥溫暖的大床上了。

夜裏她又冷又困迷迷糊糊昏睡了過去, 這會兒醒來發現自己還活得好好的,竟莫名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門外的丫鬟聽到屋裏的動靜趕緊開門端來熱水, “夫人醒了, 您餓不餓,要不要用些東西?”

“大爺呢,他怎麽樣?”阿萦揉着酸疼的腰身坐起, 感覺又被裴元嗣沒輕沒重地捏青了。

“大爺?”

丫鬟一愣,旋即笑着道:“夫人是問裴都督嗎?裴都督沒事,眼下他正在上房與諸位大人議事, 您別着急,應當很快便能議完。”

“哦。”阿萦不無失望地道。

她洗漱完,卻不肯用膳, 就坐在窗邊托腮等着。

丁嬷嬷死了, 紫蘇腿腳受了傷又不能下床,常山驿丞便從膳房臨時調過來一個女使來伺候阿萦。

阿萦到了傍晚依舊滴水未進,丫鬟擔心壞了,可她無論怎麽勸阿萦就是堅持不肯吃任何東西。

常山驿丞見裴元嗣是把阿萦抱回了客房, 猜測阿萦可能是裴都督的某位小妾姨娘, 就自作主張将兩人安排在了一間大房中。

“裴都督,您快去看看吧, 夫人已經快一天坐在那兒滴水未進了!”

裴元嗣回來的時候, 丫鬟焦急地對他禀告道。

裴元嗣臉上仿佛罩了一層寒霜, “砰”的推門進去,阿萦在床上半倚着昏昏欲睡,聽見動靜忙赤着雪白的足從床上跳了下來。

四目相對, 女孩兒滿頭長發未梳, 就這麽胡亂地攏在身後, 通紅的眼眶在望向他那一刻一語不發就滾下兩串珍珠似的淚。

裴元嗣冷着臉當沒看見,轉身朝着桌子的方向走去,誰成想下一刻阿萦卻突然飛奔着撲進了他的懷裏嗚嗚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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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抱了個軟玉溫香滿懷,裴元嗣始料未及,難以置信地低下頭,原本無數責罵的話都堵在了口中。

阿萦哭得很是傷心,甚至幾度哽咽,淚水濕透了裴元嗣胸前的衣襟。

裴元嗣一動不動,直到阿萦摸到他手臂上滲出傷口的血,大吃一驚,連忙擡起頭來檢查他的傷口,“流血了,怎麽流血了?”

她手忙腳亂地把裴元嗣推在床上,解開他的腰封褪下上衣,只見那傷處血跡斑駁,已經隐約開始發黑,等丫鬟取來紗布、幹淨的水和金瘡藥,阿萦忍着淚意替裴元嗣重新處理了傷口。

從見到他開始,她眼裏的淚水幾乎就沒斷過,真真是要哭成了個淚人兒,裴元嗣今日才終于相信了女子是水做的這句話。

明明有錯的是她、委屈難過的卻還是她,尤其是她一露出這副泫然欲泣的神态,讓人口中無數指責的話再難以出口,就好像說她幾句反倒成了裴元嗣的罪過一樣。

“別哭了。”

他先開口,語氣已經沒有了昨夜時冰冷,還頗多了幾分無可奈何。

阿萦擡起紅腫的眼眸,以一種裴元嗣看不懂的情緒看着他,“您怎麽都不知道愛惜自己,這麽久不讓人幫您處理傷口,萬一傷口化膿了該怎麽辦?”

他還沒說她,她倒先教訓起他了?

裴元嗣剛剛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阿萦卻又無比自責地道:“都怪我,如果不是因為保護我,您也不會受傷,我真是沒用,嗚嗚……”

裴元嗣就發現,用在弟弟裴元頌身上的那一套用在阿萦身上似乎不管用。

“不許哭了,”裴元嗣頭疼道:“你再哭上一會兒,我這傷口真要化膿了。”

阿萦紅着臉輕“啊”了一聲,忙擦幹眼淚,結結巴巴道:“我,我忘了……我這就給您上藥!”

上藥的過程中她格外地小心,幾乎是每動一下就要緊張地擡頭問裴元嗣一句:“您疼不疼,這樣疼嗎?”

好容易包紮完傷口,反倒是裴元嗣出了一身的汗,阿萦拿了幹淨的帕子替他細心地擦淨身上的汗水。擦完汗裴都督那張英挺的面龐就嚴厲地扳了起來,冷聲道:“帕子放下,站起來。”

阿萦咬咬唇放下帕子,垂着頭站起來,像極了犯錯的學生在等着老師來責罰。

“說說,自己錯在哪兒。”

阿萦盯着自己的腳尖,揪了半天的衣帶從口中憋出一句,“我,我不該惹您生氣……”

裴元嗣險些氣背過去,怒極反笑,“你倒是做了什麽,還知道惹我生氣?”

阿萦淚眼汪汪地,極委屈地,“我,我也不知道……”她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跪在裴元嗣求道:“我知道錯了,我真知錯了!我以後再不會這樣了,大爺您怎麽罰我都可以,求您不要生我的氣,您別又不理我好不好……”

裴元嗣覺得眉心都蹦的一跳一跳的,什麽叫“怎麽罰她都可以,別生她的氣”?她是半點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啊。

“我問你,書稿重要,還是人重要?那刀都朝着你砍過來了,你不知道去躲還淨想着去撿那些沒用的東西,你究竟要不要命了?!”

阿萦一愣,原來裴元嗣以為她是要回去幫他撿回那些破書稿……

阿萦很快反應了過來,垂頭小聲說:“可那些書稿都是您這段時日的心血,您把它借給我,還教我讀書識字,我卻把他們都給弄丢了,我沒有臉再來見您了……”

“錢財都乃身外之物,更何況是區區幾本書稿?倘若山匪殺來時我只為一己之私去保護自己的那些東西,又如何保護我的下屬和整個車隊?”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有損壞,你才是大不孝,這幾日我教你讀書識字,也教你為人處事的道理,卻未曾教過你孝之一道,致使你險些釀成大錯,今日之後你可知該如何做了?”

阿萦被他訓得一聲不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裴元嗣問她:“怎麽又不說話了,啞巴了?”

阿萦紅着眼小心翼翼瞅着他的臉色,嗫嚅道:“我知錯了,我以後不會再犯了。”

“知錯什麽,不會再犯什麽?”

阿萦乖乖地重複一遍,“性命比身外之物重要,愛惜自己的性命,便是孝,我錯在不愛惜自己的性命,違反了孝道,對不起娘親和爹爹。”

還算是個聽話的孩子,裴元嗣神色略緩,“坐過來,把衣服脫了。”

阿萦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手慌亂地捂住衣襟,“現,現在嗎,現在是白天……”

裴元嗣氣笑了,屈指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整天胡思亂想些什麽,看你傷哪兒了。”

阿萦這下連白皙的耳根都紅了個透,忙捂着滾燙的臉背過身去道:“我我傷得不重,您別看了,我等會兒就上藥!”

她垂着頭,後背上落下一縷鴉色的青絲,細細的腰肢看着分明都沒他一個手掌大,坦誠相見時卻意外地溫軟圓潤,深藏不漏。

裴元嗣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他站起身,阿萦察覺發上似乎多了一物。

她疑惑地用手摸了摸,好像是娘親的那根花釵?

她忙摘下來一看,還真是那根釵子!

她錯愕地看向男人,男人卻在她看過來之時轉過了身,吩咐門外的丫鬟道:“把飯菜端進來。”

大周疆域遼闊,在每府設立三司,是為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與都指揮使司。

都指揮使司是各地的軍事機構,靈州地處機要,朔方府的都指揮使司就設在靈州。

除了都指揮使司外另設左右骁衛二将把守此處,與都指揮使司形成牽制,實際軍政則由左右骁衛二将節制。

左骁衛将軍高遂,右骁衛将軍王淵與裴元嗣均有故交,二人在兩年前裴元嗣平叛契人降将阿思闊時便駐紮此處,聽聞裴都督今日率衆到來,王淵與高遂一大早便出城夾道相迎。

二人仿佛不知裴元嗣在常山附近遭山匪突襲之事,是夜将三司長官、裴元嗣及衛隊一百餘人皆請至将軍府,特意擺下宴席為巡邊的裴都督接風。

王淵知曉裴元嗣性情剛正不阿,是以準備的一應衣食住行皆是按照朝廷接待巡邊将軍的規格來安排,當日便将諸位女眷奴仆們安排住進了州中空置的都督府裏,此外王淵又另外打發了四五個丫鬟到府上來伺候,可謂關懷備至,盡心盡力。

席間裴元嗣才将車隊在常山遇襲之時告知了衆人,王淵聽罷既怒且驚,猛一拍酒桌先聲奪人質問高遂道:“高大人,這是怎麽回事!上次你不是和我說常山附近近百餘裏的山匪都被你剿沒了嗎?若是裴大人在朔方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等如何再有臉面回京城去面見陛下!”

高遂趕緊起來給裴元嗣賠罪,“這……裴大人息怒,近一年靈州常山一帶附近的确時常有山匪聚衆作亂,三個月前正是标下帶着衛所的官兵上山剿匪,端了那黑虎寨老窩,沒想到這寨子狡兔三窟,想必是被他們給逃走了,将裴大人的車隊錯認成了官兵伺機報複。”

“此事是我之疏忽,幸好裴大人今日無事,您但有責罰,标下必定不敢有半句怨言!”

說着要跪下給裴元嗣認罪,裴元嗣把高遂扶起來道:“山匪狡猾,不全然是你的過錯,三日前我在常山與之一戰,逃走約有七八個漢子,不過我已命人前去捉拿,想來不日便能将這些匪徒一并拿下送到将軍府。”

高遂心一咯噔,還是王淵反應得快,忙說:“怎勞煩大人來,還是我與高大人……”

裴元嗣打斷兩人話頭道:“既是吃着朝廷的糧食便是他們職責所在,況且如今我也不知他們去往了何處搜查,王大人,高大人,就等着好消息來罷。”

從将軍府出來,馬車上趙炳安對裴元嗣道:“表哥,你是懷疑山匪乃王淵和高遂所為?”

裴元嗣瞥他一眼,“我可沒這麽說。”

趙炳安臉上就露出懊悔之色,嘀咕道:“早知道就不跟你大老遠地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了,萬一這兩個人要謀反,我小命豈不是要搭在這裏?我房裏剛納的第四房小妾還沒和她親熱夠呢……”

裴元嗣警告他道:“你把嘴給我閉嚴實了,如若有任何風聲漏出去,你這個裴都督的表弟是他們第一個拿來開刀的。”

趙炳安脖子一縮,他是個纨绔不假,察言觀色的能力卻是一流,否則不會看出來王淵與高遂有問題。

“事情還沒有定論,”裴元嗣阖眼靠在車壁上道:“也許是我多想了,只要你安分守己地別給我惹事,我就燒高香了。”

都督府,阿萦還沒睡,伏在燈下打盹等着裴元嗣。

聽到有動靜她連忙從桌上起來,一面打發丫鬟去準備熱水,又上前給他更衣。

裴元嗣見她臉色似乎不太好,皺眉問:“怎麽,身上還疼?”

捏了捏她細軟的胳膊,暗忖每回不過是稍用些力道就能在她身上留下幾處青青紫紫,這身子太過嬌氣。

阿萦搖頭道:“不疼了,大爺的藥很好用。”

心裏壓的事情太多,這次巡邊恐怕不會像上次那樣簡單,有了阿思闊兩年前的前車之鑒,裴元嗣不敢掉以輕心,也就沒有那麽多旁的心思,兩人洗漱完畢就上床休息了。

夜裏裴元嗣聽到身旁阿萦細弱的抽泣聲,他睜開眼,阿萦縮在一旁閉着眼睛哭,她好像是做了噩夢被夢魇住,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淚痕與汗水,頭發濕濕地結成一縷縷黏在臉上,口中不住喃喃,“別殺我,別殺我,別過來……”

“阿萦,阿萦?醒醒!”

裴元嗣輕拍阿萦的臉。

阿萦從噩夢中驚醒,哭着鑽進男人溫熱的懷裏嗚咽。

裴元嗣大手探進她的後背,一摸竟全是冷汗。

“做噩夢了?”他低聲問。

阿萦哽咽道:“大爺,我,我看見丁嬷嬷了,她渾身是血地倒在我的面前,問我為什麽沒有事,問我為什麽還活着沒死,我、我真的好害怕!”

“別胡思亂想,”裴元嗣微微蹙眉,擡起阿萦的下巴道:“這世上本無鬼神,你只是做了個噩夢,再說她是死在山匪手中,與你無關,有我在這裏,便是她真尋來了你也不必怕。”

阿萦烏發淩亂,睫毛上凝着驚懼濡濕的淚珠,“是真的嗎大爺,這世上真的沒有鬼嗎?可是那個夢好真,好像我又回到了那天,我看着嬷嬷她死在我的眼前,她身上的血濺都到我的臉上和衣服上,但我什麽都做不了,我救不了她,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說着将濕潤柔軟的臉頰貼在男人的胸口上猶如貓兒乞憐似的蹭了蹭,可憐中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依賴,令裴元嗣一時想推開卻又難以出言拒絕。

阿萦只是個剛出閨閣的弱女子,初次見到那樣血腥殘暴的場面,為了保護他的書稿回來還要被他訓誡,明明那麽害怕強卻忍着一聲不吭,直到夜裏做了噩夢才敢告訴他這些。

裴元嗣就想到自己年輕初上戰場的時候,看到那遍野的屍骨與斷臂殘肢晚上獨自一人也會翻來覆去睡不着。

他是個男人尚且如此,更何況膽小柔弱的阿萦?

或許是他對她過于苛刻……

裴元嗣垂眼神色複雜地看着還在哭泣阿萦,冷硬的心竟難以自制地生出了幾分愛憐。

阿萦的身子一直在哆嗦着,他能感覺到她是在怕得發抖,此時此刻她無比需要他的撫慰。心內掙紮了片刻,裴元嗣微微嘆了口氣,輕撥去阿萦腮邊的濕發,終是将她輕托着摟入了懷中。

帳中不時傳來一兩句男人的低語、女孩兒細弱委屈的嘤咛。慢慢地哭聲止住了,阿萦縮在男人懷裏沉沉睡去。

早上裴元嗣醒的時候阿萦還躺在他的懷裏睡得香甜,壓在枕上擠得肉嘟嘟的半邊小臉白裏透着紅,睫毛纖長濃密,只是眼皮略有些腫,看着倒有幾分孩子氣。

記得阿萦初入府的那會兒,別說是靠在他的懷裏哭訴,就是離他近一些都會害怕不自在,早晨起來都睡得離他遠遠的。

裴元嗣鬼使神差撩開阿萦臉上的發。

阿萦的皮膚很白,離得這麽近臉上竟然看不見一點瑕疵,大約是還沒完全張開,小巧精致的鼻尖和略略豐滿的唇帶一點小女孩兒特有的俏皮嬌憨,像她的人一樣。

但她夜裏睡覺還挺不老實的,到處蹭來蹭去自己呼呼大睡,把他鬧得一身是火,摟着她弄也不是不弄也不是。

裴元嗣深吸口氣,把阿萦掉落下去的被子嚴絲合縫地蓋到了脖頸處。

他起床的時候阿萦聽見了,但是她沒有動,一直到裴元嗣出門去了,房中重新歸于安靜,她才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

阿萦睡眠一向淺,剛剛裴元嗣起身的時候她就被吵醒了,但昨晚為了不睡過頭她忍着困意一直守到半夜,這會子上下眼皮打架得厲害實在是睜不開了。

不過,裴元嗣的懷裏可真暖和,畢竟是第一次殺人,她本來還真是有些害怕,在他懷裏被他抱了一會兒竟然很快就睡了過去。

聽說常年征戰的将軍身上陽氣都很重,尋常的鬼魂都不敢接近,其實阿萦也不怕丁嬷嬷化作厲鬼來尋她索命,她自己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丁嬷嬷活着的時候都鬥不過她,死了變成鬼就能報仇了?

她極不屑地笑了一聲,伸伸懶腰,而後慵懶地将臉埋進被子裏,繼續賴床。

将軍府。

高遂看着手中的信,面露憂愁之色,“這可如何是好?”

王淵冷聲道:“倘若不是你婦人之仁,做事瞻前顧後,今日裴元嗣早已是我們刀下亡魂!”

高遂把信往桌上用力一拍,“你還好意思說我,你找那麽多死士扮成山匪去殺裴元嗣,你知不知道裴元嗣死了也就罷了,若他沒死,你以為他是吃素的,被他懷疑上我們,你是想讓我跟着你送命啊!”

“裴元嗣沒死,你以為主子會放過我們,我們一樣活不了!”王淵嗤道。

“現在争論這些也沒用了,”高遂說道:“我們還是得另想辦法,裴元嗣要陛下裁撤衛兵,削掉我們這些守将的兵權,這不是要我們的老命嗎?就算主子讓我們将功補過,東窗事發的那一日你我二人也活不成!”

王淵仍舊不緊不慢,喝了口茶悠悠道:“你急什麽,人才剛來,要想除掉他的機會多得是,何況他如今手裏有證據嗎?他怎麽能證明那些山匪是我們的人?”

王淵笑着拍拍高遂的肩道:“老哥哥,寨子裏那些要錢不要命的土匪早就已經被我滅口了,否則你以為裴元嗣現在還能由着我們在這兒喝茶品茗,優哉游哉嗎?”

高遂嘆道:“但我還是不放心,總覺得他那日是在試探我們。”

“在場的又不只是我們二人,那不還有李指揮使和吳知府嗎,我看你就是做賊心虛。別他沒找到證據,我們自己先亂了陣腳,他裴元嗣也不是毫無破綻之人,走一步算一步吧。”

王淵将茶盞中的茶一飲而盡,眼中閃過一絲陰冷。

丁嬷嬷是車隊中唯一死去的女眷,死後她的屍體與車隊中犧牲的官兵護衛們被一道就地埋在了亂葬崗上。

後來裴元嗣命人将這些人的屍體全部重新挖出來火葬,準備在離開時将他們的骨灰帶回京城,朝廷會為這些護衛的遺孀發放撫恤金,贍養其家屬餘生。

阿萦向裴元嗣把丁嬷嬷的骨灰要了過來,在靈州的一處寺院開設道場為她超度了三天三夜。

三日之後阿萦夜裏做噩夢的狀況“自然”不翼而飛。

這期間紫蘇因為在混亂中傷了腿,從小腿到腳踝被山匪劃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傷養了半個月卻總不見好,到今日才勉強能下地走路。

那天要不是紫蘇及時推開她,阿萦大抵就要死在那夥窮兇極惡之徒的刀下,是以閑暇時阿萦總會帶着些吃食去探望紫蘇,和她聊聊天說說話。

今日她親手做了幾張烙餅,烙餅的餡料是在院子後面挖的野菜,包在面皮裏烙得酥酥脆脆,咬一口鮮香多汁,早晨配了一碗玉米碴粥,阿萦自己吃了一小張,喝了兩三口粥就飽了,裴元嗣一個人吃了三大張,又喝了兩碗粥才算吃飽。

紫蘇看起來依舊沒什麽精神,阿萦過來陪着她做針線,她神情也怏怏地沒精打采。

“是不是先前的藥不管用?”

阿萦說着手向着紫蘇的腿伸過來,紫蘇的身子就情不自禁觳觫了一下,避開她的手道:“沒事……姨娘以後不用每日都來看我了。”

阿萦聞言手頓了頓,看着紫蘇溫和地笑,“那怎麽能行,如果不是你,我今日早就成了那些山匪的刀下亡魂,我感激你都來不及呢。”

“況且丁嬷嬷走了,我平日裏也沒人說話,和你坐在一起心裏才能踏實一些,紫蘇,難道你是不歡迎我嗎?”

“不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那我每日給你帶的東西,你為什麽都不吃呢?”阿萦委屈道:“紫蘇姐姐,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在這烙餅裏下毒?”

紫蘇霎時臉色慘白,雙目直直瞪着阿萦,仿佛被人釘在原地。

“逗你玩呢,姐姐不會當真了罷?”

阿萦忽掩嘴撲哧一笑,笑靥如花的眉眼中帶着幾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爛漫,莫說是大爺,就連紫蘇自己看着都心生親近喜愛。

比起精明強幹的夫人,有哪個下人不喜歡自己的主子體恤和善呢?

阿萦從紫蘇房裏出來,在院中的牆架上采了幾束開得正好的粉薔薇插.進琺琅景泰藍的大花瓶裏做成瓶花。昨日下了一場雨,沖散了六月空氣中的悶熱,越往北的地方夏季越清涼,比起燒火爐似的的京城,靈州涼快得像是一座避暑山莊。

裴元嗣回來看到的便是穿着一身蔥綠撒花窄袖褙子的阿萦,阿萦背對着他像是在疊衣服,一邊疊衣服一邊和身旁的小丫鬟有說有笑,笑聲清脆悅耳。

屈身時一把袅袅的細腰彎成一個圓潤挺翹的弧度,耳邊落下幾縷細細的青絲,她伸手撩到耳後,露出秀美白皙的側臉。

裴元嗣低低咳嗽一聲。

阿萦忙轉過身去,欣喜道:“大爺回來啦!”

丫鬟識趣地退下去。

她幾乎是又蹦又跳地跑到了裴元嗣的身邊,拉着他的手邊笑邊飛快地道:“大爺今天怎這麽晚回來,您累不累,餓不餓呀,我給您做了您愛吃的豆腐松茸湯,您上不是說喜歡吃麽,我還在裏面加了一些在後院采的野菜,味道肯定比上一次還要鮮美……”

拉着裴元嗣到屏風後換衣,她一句接着一句的妙語連珠,裴元嗣幾乎插不上話,目光無意掃到桌上那一瓶正在盛放的薔薇花,一簇簇仿佛正值妙齡的少女,秾麗可愛,嬌美欲滴。

視線再度回落到眼前女孩兒的身上,杏眼亮亮的,唇兒紅紅的,整個人身上都散發着青春活潑的氣息。

裴元嗣便摸了摸她的頭,“嗯,待會兒我嘗嘗。”

阿萦就像是受到鼓勵的孩子,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羞澀起來。

用完午膳裴元嗣就離開了,阿萦躺在床上一個人小憩,睡醒的時候裴元嗣就坐在她的身旁靠着大迎枕看書。

“醒了?”他問。

“大爺,您還沒走呢?”阿萦剛起床,嗓音軟軟地帶着點啞,湊過去自然而然地摟住了他的腰,将臉埋在男人腰窩裏親昵地蹭了蹭。

裴元嗣摩挲着她細軟的腰肢,合上書道:“起來換衣服,帶你去個地方。”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支持正版,文案因為寫不了太多細節我後期就一直沒改,評論區大部分都是看了文案就進來扭曲劇情的,大家不要去理他們壞了自己的心情。

第5、16章改的大部分都是男女主互動,稍微沾點暧昧的描述連脖子以上都鎖,因為不可能修改的連脖子以上都沒有就只能删除一些內容,委屈大家只能發揮想象力腦補一下了。

明天的更新以及以後的更新咱們都調整到晚上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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