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魯路修得承認, 有些人生來就不适合做一些事情，比如運動。自然，也有人擅長運動。

又比如千代金丸，臂力不錯, 即使太刀上還扛着一個自己, 也能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如履平地, 甚至自己還感受不到什麽晃蕩, 就是胃被刀柄擱得有點難受。

“我們要去哪裏？”魯路修将千代金丸走過的路都一一記下來。

千代金丸的聲音依舊是懶洋洋的, 一雙海水般藍的眼睛閃過一抹幽暗的光, “外面不安全, 當然是帶你回去了。好不容易來了一個渾身都是靈力的人類孩子，要是不廢物利用一下, 怎麽說得過去呢？”

“廢、廢物？”魯路修聽到某個非常不舒服的字詞，眉頭立刻皺起來，高聲問：“你說誰是廢物？”

“這裏還有別人嗎？”千代金丸笑了一聲，帶着沖繩口音的話透出一股明晃晃的慵懶，但在魯路修聽來卻格外欠揍。

“哦，是嗎？那就讓我看看随便把人叫成廢物的你們到底有多厲害吧？”魯路修嘲諷道。

海鷗默默飛到魯路修的肩上, 拿小腦袋蹭了蹭他的臉, 似乎想讓魯路修消氣, 卻被魯路修氣地推開。

魯路修很讨厭“廢物”這個詞，因為那會讓他想起救不了母親和妹妹的無助和被父親斥罵廢物的自己。

黑發的人偶越想越氣, 嫩嫩的臉頰肉都鼓了起來。

千代金丸看到魯路修生氣的樣子, 眼底飛快劃過一抹懊惱，看了看自己滿手的骨刺, 想說些什麽最後又止住了。強行停下來, 轉過身又往海邊走去。

“怎麽不繼續往前走了？”魯路修挑眉, “不是你說外面不安全？”

“往前走才不安全……我得帶你離開這裏……”千代金丸本來溫潤的嗓音很快變得艱澀，說出的話格外沙啞，和剛剛怼人很平和，簡直可以說是恍若兩人。

魯路修甚至察覺到刀柄處傳來的顫抖。

怎麽像是變了個人？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千代金丸，沒指望對方回答，然後看向海鷗，慢條斯理地等海鷗給自己一個解答。

海鷗當然不會回答，只是立馬從他的肩膀飛到千代金丸的肩上，那雙黑色的豆豆眼眨了眨，一道溫潤柔和的白光從海鷗身上發出，緩慢地萦繞住千代金丸。

這個過程很短暫。

魯路修清楚地看到随着白光的出現，千代金丸身上的骨刺少了不少，海水般藍的長發也一瞬間恢複了不少光澤。

海鷗收回白光後，精神顯然萎靡不少，千代金丸輕柔地撫摸了幾下它的羽毛，輕聲道：“對不起，我剛剛又失控了，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一個人堅持下去看不到希望，反而會更加絕望啊……”

它張開嘴，輕輕啄了幾下千代金丸的掌心。

海鷗的毛多且厚，千代金丸的骨刺對它沒什麽影響。但是比起待在千代金丸身邊，海鷗顯然更想待在魯路修身邊，很快就耷拉着小腦袋搖搖晃晃地飛回到魯路修的肩上，将頭埋到魯路修的頸窩處。

“看起來，它很喜歡你。”千代金丸試圖柔和語氣，但魯路修明顯還記得千代金丸剛剛說的話，氣般轉過臉不想搭理千代金丸。

千代金丸只好尬笑一聲，繼續往海邊走去。

“魯路修，你聽我說，如果我有哪裏傷到你了，請別放在心上，因為那不是我的意願。”千代金丸垂下一雙海水般藍的眼睛，傷感地看自己手上的骨刺，“當然，做錯了事，事後再說這種求人諒解的話，肯定很難理解。但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我只是……我只是沒辦法控制自己……”

不只是千代金丸傷感地看自己，就連海鷗的眼神裏都飽含傷感。

一人一鳥眼裏都帶着某種隐秘的渴望，尤其是某只海鳥最為明顯。

一向吃軟不吃硬的魯路修：“……”

五官精致的人偶默默嘆了口氣，“算了，現在天已經黑了，你就算送我回海邊，我一個人也撐不了多久，還是把我帶回你的地方吧。海鷗千方百計把我帶回來，左右是為了解決你們的問題吧？”

所以，就算前面是龍潭虎穴他也得闖一闖，不然這只寄托了世界意識意志的海鷗能一直纏着他。

千代金丸明顯不知道客氣二字怎麽寫，聽到魯路修說要回去的話，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海鷗蹦蹦跳跳到千代金丸握住刀柄的手上，輕輕啄了啄。

“你的方法真的很管用啊。”千代金丸意味不明地說了句，海鷗也跟着響應。

方法？

魯路修立刻想起海鷗剛剛啄了千代金丸兩次的場景。

他們不會是故意使用這種不起眼的計倆吧？

魯路修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上的白色薔薇花戒指，不是白金色。幼時的自己太容易掉以輕心了。但是沒有中也或福澤先生在身邊，自己根本切換不成皇帝時的自己。

後知後覺才知道自己中了連環計的魯路修只好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海鷗。

小島很小，周圍全是高聳的大樹，中間則是幽深的山體。

穿過一片樹林，兜了不知道多少的圈子，千代金丸在快把魯路修兜暈的前一刻，終于回到了一處山洞。

藍發的青年把魯路修放下，示意他離自己遠點，等自己确認安全了再進去。

海鷗撲打着翅膀，也想進去，被千代金丸制止了，“你留在這裏保護魯路修，我進去看看情況，魯路修的靈力太多了，我擔心會被強行認主。”

靈力？認主？

又是不理解的詞語。

魯路修無奈地揉捏幾下眉心。等有空的話，他得去幾趟書店，将日本文化的書給翻一遍，省得以後出現類似的情況像現在這樣兩眼摸黑，一竅不通。

海鷗歪歪腦袋，親昵地蹭蹭魯路修的臉蛋，尋找撫摸。

就在魯路修擡手揉了幾下海鷗的小腦袋時，山洞裏發出幾聲清脆的刀劍碰撞聲。

緊接着，一道藍色的身影便被人從山洞裏踢了出來，艱難地咳嗽幾聲。

“怎麽回事？你的夥伴怎麽還會打你？”

中也和福澤先生都不在魯路修身邊的弊端開始出現了。

魯路修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和動作，就算海鷗一直待在自己身邊都于事無補。

他甚至不管自身安危，匆匆跑到千代金丸身邊，緊張地查看他的傷勢。

千代金丸抓住魯路修的手，強硬道：“快……快跑……”

“我一個人也跑不遠啊……”魯路修對自己的廢材體力很有自知之明。

“好濃郁的靈力……”

一道沙啞至極的聲音從漆黑的山洞裏傳出，魯路修循聲看去，那是一個渾身都被黑暗籠罩的身影。

千代金丸緊緊抓起手中的太刀插在地上，勉強撐起身體，另一手擋在魯路修的面前。

“怎麽會有這麽濃郁的靈力……”

又是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

魯路修眼眸一閃，他已經明白濃郁的靈力是指自己了。

那麽“認主”……

“千代先生，你們不是人類吧？那你剛剛口中的‘強行認主’是指把人類當成能量？”

千代金丸沉痛地點點頭，“抱歉，我還是不該帶你回來。”

海鷗緊張地看着魯路修，既怕魯路修跑了，又覺得不跑不太好。被其他世界意識知道自己先偷跑的話，一定會炸的。

源源不斷的漆黑身影從山洞裏出來，單是看他們身上萦繞的黑暗氣息，就足以吓哭三歲小兒。

千代金丸的眼裏帶着疑惑，濃郁的沖繩口音再次響起，“你是笨蛋嗎？怎麽不逃啊？”

“就這麽小的地方，我一個人能逃到哪裏去？”魯路修無可奈何地笑了一聲。

先不說起初接觸到的千代金丸性格不太好，讓他有點厭煩。但是都道歉了，還能怎麽樣？

魯路修又不是笨蛋，比起現在出現的一大群漆黑“怪物”，身上只有骨刺的千代金丸勉強還能相信一下。

是的，那些都是怪物。

魯路修仔細觀察從山洞裏出來的黑色身影。

他們身上唯二的共同特征都是黑色氣息萦繞，以及“人”手一把刀劍。刀劍類型不一，大部分是短刀打刀，也有不少的太刀。魯路修甚至看到了幾把将近兩米長的大太刀和槍。

“這都是你的夥伴麽？看起來情況不太妙。”魯路修艱澀道，“他們能聽懂人話嗎？”

“勉強能聽懂一點簡短的話。”千代金丸站起身，将魯路修攔在身後，“但是這種情況，他們沒辦法聽懂。沒有審神者的靈力滋潤，只會越來越失控。”

“現在聽不懂嗎？”魯路修擡手拂過一雙浮現紅色飛鳥的眼睛，下一刻，紫水晶般明亮的瞳仁再次出現。

“你剛剛想做什麽？”千代金丸緊張道。

“不想做什麽，就是想讓大家冷靜下來。”魯路修柔軟無害地笑了笑，“但是看樣子好像還做不到。”

如果聽不懂人話，又沒有人形，魯路修不敢輕易去自己的geass對他們是否有效。

肩上突然一輕，魯路修看到海鷗張開潔白的翅膀飛到那群漆黑怪物的身上，一邊凄厲地叫，一邊引起他們的注意。

等所有怪物的視線都被海鷗吸引過來，海鷗才輕飄飄地落到魯路修的手上，拿腦袋磨蹭幾下白色的薔薇花戒指，暗示性十足。然後又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從魯路修的手一路跳到肩膀上，站在上面沉默地梳理自己的羽毛。

魯路修都快被海鷗的舉動氣笑了。

反手就逮住海鷗，狠狠拔了它幾根毛。

千代金丸在一旁幹咳兩聲，魯路修收拾完海鷗後，擡眸便迎上幾十雙血紅色的眼睛。

他們都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