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不過是精力耗盡, 死掉而已？

森鷗外自覺自己足夠冷血，想不到還能遇到比他冷血的人。

到底是什麽給了魯路修底氣，能夠在繼承首領之位沒多久, 老首領死了都不會引起其他幹部反抗？

森鷗外一雙暗紅色的眼睛緊緊地看着魯路修，試圖找出原因。

魯路修注意到這個醫生的視線，沒多理會。

森鷗外是個聰明人，只要聰明沒用錯地方, 不惹不該惹的人, 怎麽都好。

旁邊的太宰剛想說幾句，魯路修掃了一眼他，問道：“太宰你很閑嗎？”

太宰治樂得看森鷗外吃癟, 一時間便放松了警惕, 軟着聲音道：“還好啦，就是喜歡看熱鬧。”

森鷗外隐晦地看了太宰治一眼, 太宰對他可沒像對魯路修這麽好脾氣。

“既然這麽閑的話, 那就去幹活吧。地牢抓了不少人，港口黑手黨現在的名聲糟糕透了, 你正好拿去練練手, 看看能不能把名聲挽回一點。”魯路修轉眸剛想找洛洛，三日月宗近已經先一步彎下身把他抱起來。

“哈哈哈, 抱住主公這種小事情還是交給我來吧。”三日月身高一米八, 比洛洛和中也還要高不少。

洛洛慢了一步, 在一旁氣得幹瞪眼。

長得高的人看的風景都不一樣了。魯路修暗暗點評, 紫眸閃過一抹滿意。

“诶——？”太宰治拉長了尾音, “憑什麽呀？我可不是你的部下哦, 不想做免費的勞動力。”

“因為你很能幹。”魯路修坐在三日月宗近的手臂上, 自上而下地看着還是個少年的太宰治, “能者多勞，辛苦你了，太宰。”

黑發紫眸的人偶一本正經地看着太宰治，話裏話外全是信任。

Advertisement

太宰治的手指顫了顫，小聲嘟囔道：“這也是那個什麽命令嗎？”

“這是拜托。”魯路修笑道：“去到地牢，你會發現有一個大大的驚喜等着你。”

之前看資料的時候，魯路修抽空看了幾眼地牢關押的人。老首領霸占着首領之位遲遲不放權，一群手下也在勾心鬥角、明撕暗鬥，争奪首領之位，拼命在老首領那裏刷好感。

前不久因為一個紅發少年刮了老首領的車，就下令讓一群人在橫濱到處捉人殺人。

某個人的頭發也是紅色的，被抓的名單裏剛好有他，正好可以交給太宰去做。

能幹的部下是永遠都不嫌多的。

況且，以太宰治最近沒怎麽隐瞞的幾個表現，魯路修斂下深邃的紫眸，無聲地笑了。

太宰治沒有知道魯路修的小算盤，但聽到“驚喜”便提高了聲音，歪歪腦袋看他，“真的？”

他的黑發柔順而蓬松，就像一朵黑色的小蒲公英，有點可愛。

“真的。”魯路修笑了，“快去吧，幹得好的話有獎賞。”

魯路修打了一個響指，兩道漆黑的身影從黑霧中走出來，赫然是兩名暗堕的刀劍男士，輕聲道：“安全起見，你們先跟在太宰身邊保護一下太宰。”

“是什麽樣的驚喜呢？真是讓人期待啊？”太宰治輕眨鳶眸，慢慢笑了。他像來之前那樣路過森鷗外和躺在地上的老首領，不給一個正眼，徑直往電梯走去，背影輕快。

“您就這樣将一部分的權力給了太宰？”森鷗外檢查了一遍老首領的屍體，确實如魯路修所說，精力耗盡而死，但是時間太湊巧了，湊巧到讓人無法不懷疑。

可就算将老首領的屍體解剖了，也查不出問題。根本沒有用藥的痕跡，完完全全就是年邁體衰，費了大量心神而累死的。

想到這裏，森鷗外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一張幹淨的手帕，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幹淨，才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不僞裝了？”魯路修睨他。

森鷗外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太宰已經離開了，而且你也一眼就看穿我了，在聰明人面前僞裝沒什麽必要。”

“确實，而且也很無趣。”魯路修看向窗外。

和首領辦公室一樣，會議室的窗也是差不多的寬敞落地窗設計。

窗外遠處是明媚的天空和湛藍的大海，水天交接，極其開闊；視線往回收，能看到巨大油輪和比油輪小很多的貨船，在港口處來來往往，好不熱鬧；視線再繼續往回收，就能看到無數渺小的人和車在地上行走奔馳，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工作。

“冒昧地問一句，您将事情交給太宰去做，真的放心嗎？”森鷗外冷眼看安靜欣賞風景的魯路修。

太宰治這個人，雖然只有十四歲，但是一點就通。別人是舉一反三，太宰是見微知著。

一件事，只需要給太宰治透露一點點信息，甚至一點信息都不透露，太宰治都能想到後續的一切發展，進而提前做好準備。

人若是聰慧到太宰治這種程度，勢必會引起他人的警惕。即便是理性如森鷗外也無法例外。

明知道太宰治是一顆大鑽石，想要利用又害怕這顆還沒有打磨的鑽石傷了自己的手。

魯路修收回視線，“為什麽要不放心？部下之所以會起反心，正是說明首領哪裏做的還無法讓部下滿意。既然如此，那就将事情交給部下去做，只需要把一個好的結果告訴首領就好了。”

森鷗外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半響才道：“您的觀念和我的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魯路修單手托住下巴，饒有興致地看向森鷗外，微揚下巴，“說說看？”

“首領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養育部下，然後将他們放在最合适的位置，必要的時候就舍棄掉。”＊

“這個觀點不錯。”魯路修上下打量森鷗外，目光在他的口袋處停留片刻，才挪開，“問題來了，你覺得太宰需要培養？”

森鷗外反問，“怎麽不需要？太宰是一顆昂貴又漂亮的鑽石，打磨得好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然後呢？”魯路修摩挲下巴，斂下長睫，輕聲問，“然後有更大的利益的時候，就可以以追求最大的利益為由，把這顆鑽石賣出去吧？”

森鷗外停頓不語。

這是他一貫的最優解。

魯路修卻不管他，輕輕揚起下巴，聲音矜持而高貴，“你說的确實在理，但是我不需要這樣做。”

“為什麽？”森鷗外擡眸看向魯路修，不由問出聲。

“我要是想追求什麽東西，自然會自己去争取。我的部下只需要跟随在我身後為我效力就可以了。”

森鷗外沉默了許久，“那樣不會很麻煩嗎？”

“哪裏會麻煩？”魯路修笑道：“當首領一往直前的時候，部下自然會跟随上前。

“畢竟，國王不走，部下怎麽會跟随呢？”＊

森鷗外：“……”

他定定地看向魯路修，這個看起來比愛麗絲還要嬌小的人偶，正坐在身穿靛青色狩服的藍發青年手中，嘴角擎着一抹很淡的笑。

那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胸有成竹的笑容，即便此刻發生了意外，也能立刻解決好的自信。

魯路修一定擁有很多強大的手牌，比自己擁有的多太多了。

力量對比太明顯。

他有辦法在老首領手中奪得首領之位，但是面對這位新上任的首領，身邊的底牌太多，一時半會，自己實在想不出什麽對策。

“如果我的實力和您一樣的話……”森鷗外捏了捏掌心，磨得圓潤的指甲紮在掌心要很用力才能勉強出現疼痛。

“不要産生這種天真的想法。”魯路修冷聲道，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溫柔，“一旦産生這種想法，你就會打從心裏認為自己已經敗北了。有人跟我說過，能夠集齊所有條件，本身就是實力的一部分。我只不過是比你早一些集齊所有條件而已。”

聽了這話，森鷗外放松了折磨自己的手，苦笑道：“您這算是安慰嗎？”

“你覺得算就算吧，我不想看到一個聰明人被打擊到一蹶不起罷了。”魯路修擡了擡下巴，“閑話已經說太多了，地上還有一具要處理的屍體，你作為他的私人醫生，就讓他做他還能做的事情吧。人手不夠的話，就去找其他幹部，說是我的命令即可。”

“哈……您就如此信任我？”森鷗外聽明白了魯路修的言外之意，是想重用自己嗎？

“別想太多，沒實力的話就把野心收一收，安安分分地做個小醫生，救幾個人。你不想做的事情自然有別人來做。”魯路修拍了拍三日月宗近的手臂，後者秒懂，抱着魯路修就往首領辦公室走去。

森鷗外站在原地，低垂着腦袋看老首領的屍體。他明白魯路修給他安排工作的意思。

太宰是個天生的操心師，能夠一眼看穿人心，自然也能很好安撫人心。因此魯路修讓太宰去地牢裏釋放無辜的人的同時，也讓太宰做一下那些受了驚懼的人的思想工作。

當然，因為這事情對太宰來說實在太簡單，太宰做不做其實都無所謂。但是魯路修還說了，不是“工作”而是“拜托”，還有“驚喜”等着太宰，這就讓太宰心動了。

而他自己則奉行最優解。魯路修便将老首領的事後交給他處理，至于如何利益最大化，就看他的作為。甚至直接把話說開，他要走要留都随他。

“新任首領這可真是……夠有魄力啊。”森鷗外搖了搖頭，從感覺到要變天到現在，嘴角終于浮現出一抹笑容，“港口黑手黨有這樣一位首領，橫濱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呢？稍微有點讓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