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這是命令?”太宰治坐在凳子上, 像蝴蝶的翅膀一樣敏感的睫毛低垂着,雙眼卻沒有看魯路修。

魯路修将下巴搭在交纏的雙手上,輕聲道:“只是詢問而已。不想回答嗎?”

“可以選擇不回答嗎?”

“要是我說不可以的話, 你會怎麽做?”魯路修歪歪腦袋,柔順的黑發垂落到一側的臉頰,順便遮掩了其中一只隐隐閃爍紅光的眼睛。

太宰治低頭安靜地看自己的手指,抿了抿唇,才慢慢道:“我不知道,也許什麽都不說吧。”

“我明白了。”

對面傳來魯路修冷冽淡然的聲音。

太宰一愣, 魯路修明白什麽了?

噠——

小高跟落到地上發出很清脆的聲響。

魯路修從紅椅上跳下來,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來到太宰治的面前。雙手張開,仰起臉一臉嚴肅地看着太宰治。

“這是?”

“以你的聰明, 肯定已經猜到了我的計劃, 就不多解釋了。”魯路修用眼神督促太宰,“快點。”

魯路修看了一眼洛洛和三日月,兩人識趣地起身離開辦公室。

等辦公室只剩下魯路修和太宰的時候,太宰才彎下身小心地抱起魯路修,然後将魯路修放在自己的腿上。

“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接觸我呢。”太宰治笑了一聲,将下巴搭在魯路修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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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路修沒有掙紮,順手拍拍太宰的大腿, 點評道:“肉有點少,坐得不太舒服。”

“長成胖子可不好看哦。”太宰拉長了聲音,看向窗外。

“就你這腸胃, 也胖不了。”魯路修吐槽一聲,也将視線移到窗外。

盛夏時分, 赤日當空, 正午炎熱。

寬敞的落地窗設計使明媚的陽光照亮了整間辦公室。

靜谧在空氣中緩緩流淌。

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一時之間分不清誰是獵物, 誰又是獵人。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十分鐘,亦或是半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

終于有人打破了這份寧靜。

“太亮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太宰治的聲音從魯路修頭頂傳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回憶。

魯路修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某個開關,只要打開就會瞬間通電,然後巨大的黑色簾布就會降下,将落地窗外的景色遮得嚴嚴實實,連一絲光線都照不來。

聽太宰的呢喃,以前的首領辦公室是黑暗的?

光明與黑暗麽?

以太宰治的性格,融入黑暗的環境很正常,但要讓太宰長期忍受黑暗,就……

魯路修想到什麽,發出一聲很輕的嘆息,抓住太宰治的一只手認真打量。

十四歲的少年還沒有徹底長開,骨架纖細,手掌掌心白軟無繭,明顯是沒有幹過粗活,手腕處到手肘纏繞着白色的繃帶。

“介意我拆開嗎?”

“要是我說介意的話你會怎麽做?”太宰用之前魯路修的問題回擊魯路修。

“就這樣做。”魯路修挑眉,左手無名指上暗紅色的薔薇花戒指在閃爍微光,然後直接動手把他的繃帶解開。

魯路修直接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詢問只是一個形式,太宰回答是或否都不影響魯路修拆開繃帶。

太宰:“……”

纖細修長的手指忍不住蜷縮了一下,到底沒掙開魯路修。

“乖。”魯路修滿意地看着太宰的配合,輕松解開白色的繃帶。

太宰默默鼓起臉頰,“像哄小孩子一樣。”

“你的年齡本來就比我小。”魯路修想了想,又補充道:“唔,不過也說不定……”

太宰治被哽了一下,半響才發出一聲悶悶的“哼”。

魯路修一邊拆繃帶,一邊擡眸看了太宰一眼,恰好看到太宰鼓起的臉頰,鳶色的眼睛左右飄忽,就是不正眼看他。

臉蛋軟乎乎的,魯路修伸手戳了一下。

下一秒,果然看到太宰治瞪圓的鳶眸。

“很可愛。”

“哈?”

反應過來的太宰頓時惡向膽邊生,另一只手也學魯路修一樣,理直氣壯地捏住魯路修的臉蛋,使勁地揉搓幾下,冷白的皮膚肉眼可見的就泛起緋色。

直到魯路修因為疼痛而微微蹙眉,太宰才松開手,笑道:“手感不錯。”

“嗯。”魯路修點點頭,不服輸道:“你的也是。”

白色的繃帶被解開,散落到地上。

魯路修低垂眼睑看太宰治的左手手臂,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太宰的左手手臂失去了繃帶的隐藏,露出常年不見光而顯得極其蒼白的皮膚,上面遍布了密密麻麻的傷痕。尤其是手腕處的動脈,更是留下好幾道的猙獰傷口。

“……很醜陋吧?”太宰治比魯路修高出很多,這會也不把下巴搭在魯路修的頭上了,因此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魯路修那卷翹的長睫毛在細微地顫抖。

是覺得很難看吧,或者很惡心?畢竟單是一條手臂就有數不清的傷痕,密集恐懼症看了說不定還會哭出來……

太宰治心不在焉地想着,完全沒把那條手臂當做是自己的。

“疼嗎?”

魯路修小心地托着太宰的手臂,手指輕如羽毛般地撫摸上面猙獰可怖的傷痕。

太宰治微微瞪大了鳶眸。

辦公室裏靜悄悄的。

窗外的細風撲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明明沒有聲音,卻讓人覺得格外溫柔。

暗紅色的薔薇花戒指還在無名指上佩戴着,彰顯出主人此刻的心境。

如果是金色的戒指,太宰說不定還會很為難。畢竟,來自孩子的純粹好意總是難以拒絕。

但是……

現在的魯路修不是孩子,是明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還會主動過來接觸的zero。是能把詭計用得理直氣壯像陽謀,還不擔心會惹人厭煩的zero。是只身浸染在黑暗中也璀璨到讓人無法挪開視線的zero……

太宰治重新把腦袋搭在了魯路修的頭頂,像黑貓遇到了喜歡的貓薄荷一樣,親昵地蹭了蹭。

“現在一點也不疼了哦。”

“撒謊。”

“诶?但是我真的不疼了。”

和太宰的蓬松黑發完全不一樣,魯路修的黑發格外柔順絲滑,像上好的絲綢,甚至還沁着冰涼。

太宰惬意地眯起眼睛,偶爾,對別人露出一點點小脆弱也沒有關系吧?

因為魯路修不是喜歡張揚的人,也不會以此刻來威脅他,一定會替他保密的。

毫無來由的,太宰治腦海裏産生了這種想法。

魯路修坐在太宰的大腿上,假裝自己頭上的太宰是一個正在耍小脾氣的貓咪。

太宰難得像現在這樣放松,他就懶得跟太宰計較了。

魯路修幽幽嘆口氣,看着太宰手臂上的傷痕,眼眸一痛。

上面的傷痕明顯是長年累月地積累下來,完全不是十四歲的太宰的身體會出現。

結合起太宰時不時說的話和無意識做的一些舉動。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是的,就連聰慧如太宰治也沒有發現,他其實有些行為是無意識做出來的,仿佛隐隐中有一道聲音或一只手督促着他去做一些如果此刻不做,未來就一定會遺憾後悔的事情……

正如前面自己問太宰還記得多少,太宰選擇了沉默不答。

不是不想回答,只是回答不出來。

魯路修斂下眼睑,若有所思。

無效化的【人間失格】啊……

冰涼的手指又玩鬧般戳了戳魯路修的臉蛋,強行打斷魯路修的思路。

“你在想什麽?表情那麽嚴肅。”

“在想你的事情。”魯路修沒有隐瞞。

太宰瞳孔一縮,片刻後才低低地笑了,“外國人似乎都很直接呢。”

“對你要是不直白的話,哪一天你就會像條滑溜溜的魚溜走了。”

“……好像是這樣子哦。”

“嗯,就像現在這樣,直白點,勇氣會不斷增加。”魯路修雙手捏捏太宰的掌心。

太宰垂下眼睑,看着魯路修的動作,人偶的力氣實在太小,感覺像幼小的貓咪用盡力氣踩奶。聯想到這裏,太宰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笑了。

金色的陽光穿過透明的玻璃窗,照了進來,灑到兩個身穿水手服的人身上。

室內的空調一直開着,下午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也不會覺得炎熱,反而有種暖洋洋的感覺,如同被溫水浸泡而滿滿融化的寒冰。

最後,太宰治笨拙地學着洛洛的樣子,用自己的臉蛋蹭蹭魯路修的臉蛋,才把魯路修放下來,笑盈盈道:“好啦,這次的攻心計非常好用,下次不許用了哦。”

“你要是不配合的話我也做不到。”魯路修落到地上,擡起頭看太宰,“這次接觸的時間足夠長了吧,夠你鼓起勇氣去找你朋友了嗎?”

“什麽嘛?”太宰治咕哝一聲,“說我在配合你,明明你也在配合我。”

“嗯,所以我們這次扯平了。記憶的事情就留着下次再問。”魯路修走回到辦公桌前。

“說什麽留着下次再問,但你都猜出答案了啊。”太宰治孩子氣地鼓起臉,“不公平,我還沒有知道這個答案呢。”

“需要解答嗎?”魯路修歪頭笑了笑,手指輕點桌上的文件,暗示性十足。

“當然啊。”結果看懂魯路修的暗示後,太宰的臉頰更鼓,氣道:“你前不久才說過我年齡小!”

“可你又不是真正的孩子。”魯路修意味深長道。

還想說些氣話的太宰一愣。

“算了,反正也沒什麽你要做的事情,充電也充夠了,快點出去,別打擾我處理文件。”魯路修擺擺手,示意太宰出去。

太宰:“……”

雖然是有着想賴在辦公室裏多接觸一下魯路修,好讓自己的感情變得更加直白,然後去找織田作的原因。

但是被魯路修這麽一說,總感覺很別扭,又不知道哪裏別扭。

“……可惡。”太宰治揉揉自己的臉,因為鼓起太多,臉頰肉都酸疼了。

看着太宰治氣鼓鼓離開的背影後,魯路修如紫水晶般漂亮的眼睛閃過一抹傷感。

空蕩蕩的辦公室裏,有人發出一聲很輕的嘆息。

“****,這個世界已經重啓過不止一次了吧?”

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可以無效化一切異能力,而橫濱的世界意識大概和異能力有關。

兩者産生了特異點嗎?

魯路修低垂眼簾看着桌上的機密文件,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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