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學長

“啾啾, 你幹嘛還披着學士服？”王敏靜不理解，明明都商量好把衣服疊好放袋子裏暫存教室, 偏偏程姣只把學士帽摘了, 依舊披着那大黑衣服。

程姣整理袖口，随便扯了個理由：“我感覺今天天氣有些冷，我本來就感冒, 要是再着涼就不好了。”

從教室出來走一路，正處中午豔陽高照，天氣冷不冷不知道, 反正黢黑的學士服很吸熱。程姣臉頰白裏透紅，像洗過的水蜜桃。

嚴柯目不斜視，欲言又止, 擡手要為她抹去汗水。

程姣擺手, 強撐說：“我可能最近有些虛吧，我真的覺得冷。”

真是奇怪，滿大街都有人板板正正穿學士服，怎麽就她是真的熱？程姣緩緩吐出一口渾氣。

嚴柯于心不忍, 和王敏靜提議要不室內拍, 先讓程姣歇一會兒。

達成共識，他們就一起去圖書館, 那裏排隊拍照的人很多, 不過他們也不着急, 坐在一旁慢慢悠悠找空隙拍就是了。

謝天謝地，一路上程姣都沒碰見裴京松，心想他作為新大貴客, 鐵定是坐在校長辦公室或接待室。

空調冷風一吹, 程姣的體溫恢複正常, 心态也放寬了不少，三人穿着旗袍，她便把學士服脫了挂在一邊，投入到旗袍大隊。

穿旗袍的不止他們，不過穿水手服或格子裙的同學會更多，嚴柯再次嘚瑟自己的眼光，還着重給程姣多拍幾張。

路上程姣再次偶遇桃花，也不知道是不是快畢業的原因，程姣聽告白收花束都快麻了。幸虧這些男同學沒有王志庸那麽瘋，程姣拒絕得幹脆，那些人也不惱。

其中有一個男同學，長得清秀，說話結結巴巴人還挺誠懇的。

程姣對他有印象，先前因為舉辦活動有過幾次接觸，他還幫忙占過圖書館位置，一來二去也算是路上會打招呼的關系，以前私底下王敏靜還暗搓搓撮合過他們，被程姣以對方明顯沒心思為理由拒絕了。

現在程姣也沒想到他會來表白，還說得這麽迂回。

“你今天真的很好看，”宋清文笑得有些腼腆，把一朵康乃馨遞在之間，低聲說，“我把我的花都送給班上女生了，還差一朵，咱們也算是朋友吧，你收下我的花，我可以請求和你合照一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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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文是南方人，普通話很不錯，不過一緊張就難免會有口音，程姣記得他老家就在隔壁省，聽說他考本省，已經考編上岸了，估計要在老家發展，也沒什麽能見面的機會。

程姣緩慢地眨眨眼，目光落在那朵康乃馨上，說不出什麽拒絕的理由。

她伸手接過，似乎還聽到旁邊人激動的驚呼聲，她沒太在意，扯唇笑着說：“可以呀，畢竟是朋友嘛。”

宋清文對上她好看的杏眼，有些激動也有些如釋重負，回了個溫柔的笑。

程姣不吃他這一款，着實也被他的真誠打動，學士服遞給旁邊人，她站在臺階上：“這裏可以吧？”

宋清文點頭，跟着她一起走上來，新大有幾處很著名的拍照聖地，這座複古小洋樓就是其中一處，紅磚牆身爬滿綠藤，鐵藝門上拼接着碎花窗，午後暖陽投下燦金的餘晖，王敏靜舉起相機将兩人框在其中，像是打上了一層朦胧的濾鏡。

嚴柯看着倆人，忍不住打趣：“再靠近點兒，站那麽遠幹嘛。”

王敏靜作為攝影師也非常認同，路過還有人起哄，宋清文頗為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程姣，小聲問她能不能湊近。

要不是這位男同學禮貌得深得心意，程姣很難不會像廣場皮套人偶那樣，拍後就收辛苦費。

“那就靠近點兒吧。”程姣回應，大大方方地往中間站站。

聞到女孩身上清冽好聞的馨香，宋清文臉更紅了，以王敏靜的鏡頭來看，這哥們兒緊張得跟要結婚似的。

拍照結束，程姣撚着康乃馨，聽身邊人揶揄開玩笑，簡直想把這朵花插在她們頭頂上。一路走走停停也挺累的，半路有倆人被召回學院樓有事，程姣沒事幹，天氣沒那麽熱，就一個人坐在路邊椅上歇歇腳。

一停下來，她就忍不住拿起手機查看消息，距離裴京松上一次回複，還是兩小時前，這次墊底的是她，程姣皺皺眉頭，不由得在想他現在在幹嘛。

要不打個電話問問？程姣還是有些心虛，因為她不僅把裴京松屏蔽，電話也拉黑了。

她只能祈禱這短短兩天，裴京松沒給她打太多次電話，否則她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心裏暗暗較勁兒許久，程姣還是戳開了通訊錄，撥打電話。

“這幾年新大的變化确實大，康芝園那裏又重新翻修了，還有以前老實驗樓門口的湖也擴了一圈。”老教授指着學校地圖侃侃而談，年邁松動面龐随着笑容褶皺加深。

裴京松垂眼颔首，替他又斟茶，配合他追憶過往，會客室內檀香袅袅，不知不覺已過了一個多小時。

在有人進門打斷後，老教授這才擡手示意：“我陪學生去趟南苑，你要不再到校內逛逛？我派個學生幫你帶帶路。”

裴京松起身，系上外套腰間紐扣，笑了下：“雖然幾年沒回來，我也不至于不認路。”

老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裴京松扯唇，窗外幾只麻雀掠過，樹木發出清脆細碎的沙沙聲，他的目光随之投去，定格在一處高聳的鳥巢，眼底微深。

老教授臨走前又提了嘴，囑咐他把餘下的茶葉也帶走，裴京松沒動：“這一屆有個學生，是我家裏人。”

話音剛落，一陣短促的電話鈴聲忽地響起。

裴京松拾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先教授一步推開門，磁性低沉的嗓音，透着幾許愉悅：“她喊我了。”

老教授嘿了聲，巴巴看着他大步流星走向臺階，思來想去不由得犯嘀咕：“怎麽不記得他家裏誰考到新大的。”

電話響了兩聲，正當程姣被路過打鬧的情侶吸引注意力時，電話被接聽了。

程姣有一下沒一下地低頭看，瞥見那00:02，立馬舉起來貼在耳邊。

接聽得猝不及防，程姣還有些小緊張，先發制人軟軟地喊了聲先生。

“結束了？”他問。

算是結束了，除了拍照就是辦手續，做完這些就在學校兜兜轉轉，挺沒意思的。程姣在心裏默想，沒有回答，主要還是認真聽他簡短的三個字，考慮對方有沒有生氣。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可程姣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心。

“你在哪裏。”他又問了句。

程姣抿抿唇，如實回答：“在B區操場對面草坪的長椅上。”

“嗯，要回家麽。”

“還是你晚上有別的安排。”

“沒有，還是回家吧。”程姣想不出推搡的理由，有問必答。

從裴京松耳中聽，小姑娘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通話中彌漫着若有似無的哭腔。

他有些無可奈何：“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程姣。”

“那你沒有生氣吧？我害怕的。”程姣老實巴交得很，手裏的康乃馨枝幹都快被她撚彎了。

“你有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麽。”裴京松語氣平和，“只不過是單身到現在，容易遭到別的男人觊觎而已。”

程姣：“……”

還說沒生氣！不承認就不承認幹嘛要重複我室友的話。程姣鼓鼓腮幫子，腳尖硌着小石子，在瀝青路上畫圈圈，甕聲甕氣：“您當初讀大學的時候，不是也被表白了，還有出國讀書的時候，還被女同學展開猛烈追求。”

不怪程姣記性好，八卦是人之常情，何況她确實在意自己的伴侶過往感情經歷，并不單單針對某一人，雖然她也就談了這麽一個。

什麽委屈，全然被埋怨一掃而空地替代，裴京松依舊托着手機，望向不遠處獨身坐在長椅的小姑娘，看她長發及腰，挽起一盤辮子在後腦勺，插了根玉簪。

很美。

雲卷雲舒，空中揚起一陣風，微熱的天氣似乎有些轉陰。

程姣感覺到身邊好像來了人，坐在路邊沒什麽可在意的，但她神經還是在一瞬間繃緊，不由得警覺地擡頭去看。

“逛逛麽。”裴京松在她放下手機時，也一并垂落臂彎，斂眉說，“雖說我比你提前畢業了七年，但我對這裏并不算太熟，稱不上什麽輕車熟路的學長。”

“不過我還是你學長，至少這個時候，我參與了你的學生時代。”

他說得又慢又輕，每個字都好像随着風，被打散似的飄卷掠過，可偏偏還是一字不落地順着程姣的耳廓砸到耳膜裏。

斷斷續續的、藕斷絲連的，形成一句話。

程姣恍惚了好一會兒，從他極為認真深邃的眸子裏拔身回神。

她說不出現在什麽感覺，只是有些驚異，她居然從裴京松身上看到了……少年感。

二十八歲的人了，把‘少年感’三個字聯系到一起，多少有些折辱這詞。程姣臉頰微燙，大腦一團亂麻，輕聲反駁：“你都二十八了，哪門子學長嘛。”

裴京松目光落在她裙擺的松柏，嗯了下，不可否認說：“也許踏進這座學府，和你待久了，會讓我有青春的感覺。”

“程姣，除了某方面，我應該也沒你想象中那麽老，我很拿不出手麽。”

他說着，半跪在地上，為她拂去裙邊不那麽清晰的泥點，目光專注而平靜，如那聖潔倨傲的松柏。

作者有話說：

程姣：好了好了，知道你和我同齡人一樣優秀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