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浪漫感應

周四這天新店開業剪彩。

程姣本來對‘新店開業’四字挺不當回事的, 感覺就像普通門店開業一樣,沒什麽稀奇的。到了現場, 看着小型廣場的大樓, 程姣才發現自己錯了。

不得不說,程岩對自己唯一的女兒挺好的。

臺上剪彩儀式專門請了知名演員站臺,程玉菡作為C位站在中間, 拿着剪子作勢要剪斷緞帶,砰的兩聲彩炮打響,程姣附和人群一同鼓掌。

儀式結束, 衆人陸續走進室內宴會廳。程姣拎起包,低頭發消息:【小卡怎麽樣了?】

裴京松:【吃撐了而已,沒什麽問題。】

程姣愣了下, 噗的一聲笑了。昨天剛把carter接回家, 給它喂飯它悶悶不樂沒什麽食欲,今早還吐了一地。程姣還以為出了什麽事,臨走前就讓裴京松帶大狗去醫院看看,沒想到居然只是吃撐了。

剪彩儀式結束, 中午還有一場午宴, 衆人離場湧入宴會廳,程姣握着手機, 臉上還帶着未散的笑意。

“這裏這裏!”程玉菡坐在最前方的席位, 對她招手示意。

畢竟是親屬, 座位還是要坐一起,和其他陌生人坐一起多少帶了些尴尬。程姣瞥了眼不遠處應酬的程岩,徐徐走來。

剛要入座, 頭頂就傳來程岩的聲音:“陳總, 這就是我的小侄女, 剛大學畢業,二十二歲了,來程姣,跟陳總打個招呼。”

程姣擡起頭,程岩笑眯眯地介紹,絲毫沒有被欺騙的愠怒。

“爸你幹嘛呢,又給她介紹對象?怎麽不給我介紹介紹啊。”程玉菡擋在面前,遞酒作勢要碰杯。

“說什麽呢你,別瞎摻和。”程岩不悅地瞪了眼他,轉而又對身邊的陳總笑容可掬,示意程姣趕忙敬酒。

對上那位滿臉疙瘩的陳總,程姣已經有了反胃的沖動,聽說才三十出頭,她皮笑肉不笑:“我看您這麽成熟,感覺和我舅一個年歲了。”

話說到這裏,陳總的臉色明顯一黑,程岩也沒想到程姣居然會這麽膽大妄為,等人走了之後,低聲打點:“程姣,上次的帳我可還沒跟你算呢,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麽突然變得這麽不懂事?”

“哎呀行了,你少說句話吧。”程玉菡看不過去,趕忙推搡着他離開。

等人走後,程玉菡坐在她身邊,忍不住問:“怎麽樣啊?裴總今天來不來?這不得狠狠打我爸的臉,我真服了他了,以為自己是做媒的好手嗎?閑的沒事非要給你拉攏奇奇怪怪的人過來……”

“急什麽,他還得把閨女送回家呢。”程姣低頭玩手機,不以為意。

程玉菡愣了下:“閨女?你當後媽啦?”

程姣看向她,一臉無語:“你怎麽想象力這麽大,那是他養的狗啦,一只很可愛的母狗薩摩耶。”

點開相冊,程姣遞給她:“是不是很可愛?毛茸茸的。”

程玉菡‘哇’了聲,接過手機三指放大看:“有狗也太好了吧,要不是我國內外兩頭跑居無定所,我也想養個毛孩子。”

頂端有消息彈出,程姣立馬奪了過來,程玉菡甚至都沒看清發的是什麽消息,語氣略帶興奮:“怎麽樣怎麽樣,裴總要來了?我命運中的表姐夫終于要王者歸來打臉炮灰了?”

你小說看多了吧真要論起來你和炮灰反派沾親帶故呢。程姣滿眼無奈,摁着她的頭挪開。

裴京松:【嗯,已經把小卡帶回家了。】

他還特地發了張小家夥檢查身體時的照片,對比照片和獸醫診斷的話,程姣又想笑了。

由于捧着手機傻笑,程姣再一次被身邊人打趣,她懶得搭理,幹脆又換了個位置坐。

午宴中途,程岩又招呼負責人維持場面,自己要帶着人去附近一座聽說很靈驗的寺廟上香。

程玉菡還在罵罵咧咧他的臨時變卦,程姣倒是無所謂,反而很好奇寺廟是不是真的很靈驗,她這個門外漢終于有機會放下木魚親自拜拜燒香了。

于是程姣又給裴京松發消息,定位地點在寺廟門口。

這座寺廟距離新廣場并不遠,開車十幾分鐘就能到,地段挺不錯的。

這個時候廟裏人不是很多,程姣從車上下來,口袋裏的手機傳來了鈴聲。

剛摸出手機接聽放在耳邊,程姣看見不遠處的一輛轎車旁,站定了一個高挑暗沉的身影。

四目相對,耳廓中落下他磁性的聲音:“我看見你了,等我。”

他一步步向着她的位置走來,載着程岩的車也停靠在停車場,程姣還能聽見中年男人之間虛與委蛇的應酬。

裴京松步伐沉穩,哪怕今早走得匆忙領結未打上,他看上去并不需要這些配飾來襯托氣質。

下午的風微涼,樹木婆娑發出沙沙聲,程姣也踏出前進的步子,走到他身邊,大大方方挽着臂膀,一扭頭,正好看見程岩略帶吃驚的目光。

“裴、裴總。”

“之前見過面,程總,我想你應該不會忘記,又或者認不出我。”裴京松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他,嗓音溫潤低沉,“不過沒什麽機會有過接觸,我還是先自我介紹。”

程岩接過名片,在那張極簡的白色卡片上,的确看到‘裴京松’三字,‘裴氏集團執行官’‘裕世集團董事’……

“我與你見面,其實也并不是以商場上的身份,我是程姣的男朋友,沒提前和您打好招呼,大概有些突兀了。”裴京松斂眉,語氣平淡。

“現在您要是有空的話,我們借一步說話。”

程岩驚異得說不出話來,目光在倆人之間流轉,最終在裴京松的示意下才緩過神:“好好好,我們聊聊。”

程姣還是第一次聽裴京松這樣話,不過從他漫不經心偏冷的語調,還有程岩的反應,她實在感覺不到他作為後輩的恭敬。

今早之前,她想象過無數次裴京松為她出面的場面,光是在幻想中,她就覺得很刺激了,一旦真正在眼前上演,她的手心都在緊張得冒汗,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緊張。

程岩陪同裴京松上了他那輛車,臨走前,裴京松輕輕捏了下她的手,嗓音溫和:“可能會聊一會兒,回來陪你。”

“誰稀罕你呀,我又不是你的連體嬰。”程姣攥手怼他,低頭甕聲甕氣,“我要去上香拜拜了,沐浴佛光,請你別來沾邊。”

裴京松嗯了聲,再次握住她的手,力度有些大,等程姣還沒來得及反抗才松開手。

程姣瞪了眼他,沒入那雙漆黑帶笑的雙眼,撇開視線輕哼。

等那輛賓利開走後,程姣才收回視線,程玉菡湊過來,假模假式地演戲。

程姣簡直想掐死她,伸出魔爪在她腰間虛虛擰肉。

“哎喲我錯了!”程玉菡三四下地登上臺階,程姣從下方看她,跟看猴子戲水似的。

跟着接引人進寺裏,上香拜佛,程姣還順道去求簽誦經,整個人都清靜寂定了下來。

只是在偶爾開小差的時候,忍不住想裴京松那裏怎麽樣。算了,路燈的光芒應該不比佛子微弱吧。

陪同的李助早早選定了寺廟附近一家餐廳。

包廂內,面對比自己小了一輪的男人,程岩還是不自覺地正襟危坐。

一盞茶落在桌前,裴京松拱手示意,他這才低頭拿起飲了一口,杯身放下,站定在一側的李勉拿來了兩紙文件。

看清大字,程岩的眉心一跳,沒明白:“裴總,這是……”

“你左手邊那份,是程姣從小到大的資料,我想你作為她的監護人,應該會比我更熟悉。”裴京松垂眼,腕骨搭在膝上,緩緩道:“五歲前,她就讀于南星幼兒園,六歲到十六歲時是在江潮小學、江潮初中讀書,再後來中考考進新城一中、畢業于新大,我羅列了她學生時代裏所有可能的撫養費,生活費、學費、林林總總羅列起來,雖然我還未生育,也不清楚您撫養她的成本,根據數據資料,大學前,撫養成本應該約莫在五十萬左右,湊個整,100萬。”

“這只是一筆小錢,對你對我而言,都稱不算什麽,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願意承擔她22歲以後的人生,也願意為她22歲前彌補,我沒有時光機,穿越不到二十二年前的任何時候,現在不過是用最庸俗、最簡單的方式,以此讓她割席你的掌控。這是她的人生,我希望您可以放手,讓她獨自成長,獨自生活,随心所欲。”

裴京松擡眼,示意他看看更詳盡的文件。

程岩一時啞然無語,他根本沒想到,裴京松親自與他見面,開誠布公要說的話卻是這些。

拿起文件,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眼,的确是他描述的那樣,事實上,程姣七歲時痛失雙親,直到即将八歲的時候,他才把她連帶妹妹的那些資産一同接收。

她上的哪所小學什麽高中、大學,他一概不知,不過是照常給予生活費,讓趙芹和保姆去帶孩子。

割席?

“裴總,你這話的意思是,讓我和我親侄女永遠不來往?她可是我去世的親妹妹唯一的血脈,你……”程岩莫名氣急了,按下手中的文件。

桌面輕顫,裴京松不為所動。身邊的助理前來将那盞快溢出的茶水,稍稍往文件更遠的地方放去。

程岩看了眼李勉,又看向面前矜貴持重的男人,好一會兒說不出什麽話。

他說不出口,裴京松繼續道:“我明白,過去的那些很難抹去,您投入的金錢可以一筆勾銷,但心血難以割舍。”

這話對于程岩聽來多少帶了些諷刺,可是面對這個男人,他說不出半句違心或辯解的話。

甚至,裴京松又一加碼:“我說了,撫養費只是一筆小錢,關于她其他方面的開銷,我又另做一筆清算,10歲那年她陪同貴千金旅游三天的費用,以及16歲陪同貴千金上的輔導班……這些開銷,我不會視而不見,這畢竟是培養她的費用,如果當年陪同她成長的是我,我一樣會支付。”

“現在,應該也不算晚。”像是說到有趣的地方,裴京松輕笑了一聲。

漆黑的雙眼不帶任何笑意:“還是說,您有其他想與我交換的。”

程岩啞然,話說到這份上,就像是有天大的誘惑擺在他面前,并且是唯一一次的機會。

談判結束。

裴京松輕撣袖口,眉眼疏離地離開包廂。

李勉整理好文件,小跑着跟上來,看眼那位匆匆離開的程岩,想起剛才的談話,既唏噓又諷刺,問了下:“裴總,去華臺寺?”

裴京松看了眼手機,颔首:“嗯。”

司機開車駛向馬路,手裏的手機再度彈出消息。

程姣:【圖片】

程姣:【我去求了功名簽,據說我二十四歲可以暴富欸!!!啊啊啊好快樂!】

放大那張圖,裴京松眉峰一挑,輕笑:【怎麽不求姻緣簽。】

程姣:【那你去求呗,我才沒你這麽着急,老男人】

裴京松:【嗯,我是吉吉國王。】

捏着功名簽和祈福牌,程姣看眼裴京松的回複,無語的眼神幾乎要把那句話瞪出洞洞。

【幹嘛學我說話,你好讨厭!!】

裴京松:【禁止圈地。】

程姣:?

這人什麽時候沖浪這麽4G了,都快趕上5G了吧。

程姣哐哐打字,指腹在屏幕上都快擦出火花表示自己的不滿了。

裴京松悠悠然地給她打了通電話,程姣握着手機,默念倒數二十下,最終在十下開頭的時候接通。

“五點,我去上香求個姻緣簽,應該還來得及。”裴京松磁性好聽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程姣鼓鼓腮幫子,還真是說到做到呀。

“那你來呗,快馬加鞭哦。”

挂斷電話,程玉菡和趙芹已經要離開了,程姣跟着他們一起下臺階,準備迎接一下那位吉吉國王。

夏天的夜晚暗得很慢,無邊無際的天空漸漸漫出燦金。

程姣的心很靜,也不知是不是身在寺裏的原因。

再次看到那身量颀長的男人,她的心跳再度漏了一拍,感知得很明顯。

伸手觸碰到實感,程姣雙唇抿成一條線,盡量讓自己的笑意不偷跑出來,語調古怪:“我還以為你趕不到呢。”

裴京松低眉望着小姑娘:“怎麽會。”

“即便我不去求,我也知道我的姻緣。急是因為我随你信佛,你在這裏,不急是因為我心知肚明,就在你這兒。”

程姣被他這句話搞得都不知道說什麽了,杏眼圓溜溜地瞪他,揪着他衣袖的手都快把袖扣擰下來了。

這個老男人,到底去哪裏進修了這麽多騷話啊啊啊!!!

程姣低下頭不去看他,好想上腳踩一下他漆黑的皮鞋。

上香拜佛的流程稀松平常,程姣梅開二度,因着裴京松在身邊,三心二意得非常需要狂敲木魚。

他燒香拜佛的模樣很虔誠,西裝革履的精英模樣,并不會與這裏格格不入。

反而有一種莫名的沉靜、禁欲感。

檀香袅袅,夕陽傾瀉下一縷光,逆向落在他肩上。

他寬大的背脊挺直,脖頸微微向前靠,雙手合十。

等他從墊子上起身時,睜開漆黑的雙眼,程姣才收回視線。

離開寺廟,天色已暗。

程姣再看眼時間,寺廟關門的時間理應是六點,他們硬生生超出十幾分鐘。

姻緣簽沒什麽好看的,程姣讀不懂,裴京松也在說一些她不明白的話,她懶得置喙。

她只想知道……他燒香跪拜時到底在想什麽哦。

鑽入車廂,程姣推開兩座之間的扶手,肆無忌憚地靠在他身上,領結沒有,就拉着他的領口,威脅問:“你剛剛跪了那麽久,到底在求佛祖保佑什麽呀?”

裴京松看了眼她,握着手,輕輕在唇邊一吻:“忏悔。”

程姣:?

“那你不應該在佛祖面前磕頭三次嗎?不然怎麽靈驗。”

裴京松輕笑,熱氣拂耳:“确實不靈驗,因為我要與你坦誠。”

“我欺騙了你。”

“事實上在你表妹生日宴那天,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

程姣微微一愣,沒轉過彎。

裴京松回答得很快,但語調緩慢:“你的計謀,我一早就知道,很抱歉,欺騙了你這麽久。”

聽完這話,安靜的車廂裏,程姣恍若聽見煙花在腦內炸開。

在失神的那一刻,滾燙的吻再度碾來,讓她退無可退,瀕臨窒息。

餘溫未散,程姣後腦勺抵在窗口,雙眼潋滟:“真、真的?”

那個時候她說什麽來着?罵他是老男人、還有還有……

尴尬的腳指頭張不開,并且,程姣只尴尬那麽一小會兒。

她怒目圓瞪,反向扯着他的領口質問:“那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把我耍得團團轉看我演戲嗎?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惡毒可怕呀!”

裴京松失笑:“自然,我比你年長。”

“有些事情,我不需要狠毒就能拿捏你。”

程姣:“……”

啊啊啊啊她受夠了!!

“你這樣欺騙我,請你起開,我不想和你說話了。”程姣說着,語氣還帶哭腔。

又開始裝模作樣賣慘。

裴京松面色不改,起身配合她。

事實上應該更早。

再早一點,作為高中校友,他贈給她一只鋼筆。

郁郁蔥蔥的樹木下,教學樓旁,一時興起回訪母校參觀新樓。

他看到一抹穿着蔚藍校服,有些幹瘦的身影。兩股短揪的低馬尾一高一低。

小姑娘站在垃圾桶前,罵罵咧咧地把不知為何物的東西扔進去,氣得哭出聲。

在花名冊,在那些象征榮譽的獎章上,他看見過她。

那麽鮮活努力,那麽稚氣可愛的小姑娘。

正努力生活,向上攀爬。

作為畢業的優秀學長,贈送後輩畢業禮物并不算什麽,她只是作為當時年級第一拿到了那支鋼筆,對他而言不算特別,對她而言也只是應得的。

可要是回過頭看,他有些老土的浪漫感應卻是覺得——

這大概是天注定的,在最重要的時候,一次次有過交集。

作者有話說:

完結倒計時啦~預計還有兩章!

程姣是裴總的小玫瑰,獨一無二。

下一本開《薔薇越軌》ww文案又修了,梗沒變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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