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敲打

這麽快就過來了？林妩神色淡然，悠悠地晃着秋千。

過了片刻，才漫不經心看了一眼石榴，問她：“你做了什麽？為什麽要本宮救你？”

不等石榴開口，林妩又繼續道：“青蓉姑姑知道了嗎？青姑姑可是咱們瑤光殿的掌事姑姑，遇事你該和青姑姑商量。本宮是個不理事的，你尋了本宮也不濟于事。”

石榴聽完林妩的話一下子懵了，善良好性兒的三姑娘怎麽會是這種态度？

在剛跪下時，石榴心裏并不怎麽害怕，她以為三姑娘肯定會不問緣由先扶她起來，然後溫柔地安慰她再給她做主。她記得三姑娘在入宮前，是最護着身邊的人……

難道，難道三姑娘知道她做的事情了？

林妩看到石榴慘白了臉，不由有些惡劣的想，這些天自己偷偷對着鏡子暗中琢磨還挺有效果，裝腔作勢的演技果真越發精湛了，一口一個本宮說得十分順溜。

林妩和石榴不親近。石榴口中需要救命的事，林妩昨晚就聽阿圓說過，也不是什麽解決不了的大事，不過是柳修容身邊的大太監想讨了石榴做對食。

說起來這也是石榴自食惡果。

石榴本就是祖母指過來的，是定北侯府上的家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離府前石榴還得到祖母特別的吩咐，自從皇帝那晚從瑤光殿離開後，石榴就開始往麟趾宮那邊轉悠。

麟趾宮主位是正二品的修容柳氏，仔細說起來，她還要喚柳氏一聲表姐。柳氏的祖母和她祖母，是嫡親的姐妹。在陳留王還是陳王的時候，兩府私下裏也經常走動。

石榴一家子的賣身契都在祖母手上，她應該不敢自謀高枝，所以她八成是受了祖母的屬意，去親近柳氏，至于祖母這麽做的原因也不難猜，這是祖母瞞着祖父，在為明年就滿十五的堂妹鋪路呢。

本來她就處境堪憂，他們竟還想她當墊腳石，就是泥人也得有幾分氣性了。

“娘娘，奴婢錯了！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能跟了李泉勝，求求您了！”

見林妩似乎不想管這件事，石榴也急了，她一邊哀求一邊跪地磕頭，她磕頭磕得很用力，不但有響，才幾下她額頭上就滲出殷紅的鮮血。

林妩原本只想吓唬吓唬石榴，根本沒想到石榴會有這種舉動，她被石榴這股不怕疼的狠勁兒吓着了。

等回過神兒，略微想想就明白過來，石榴這是想逼她就範呢！

祖母可真是給她指了個忠心可靠的人。

石榴遲遲聽不到林妩的開口，發現這法子也不管用，她磕頭的速度不由慢了下來，連叩地的聲響都輕了許多，她餘光不住地往秋千上飄……

“磕啊，怎麽不磕了？”林妩輕笑了一聲，摘下小指上的玳瑁護甲在手中把玩，繼續道：“瑤光殿小，要是磕不夠就去麟趾宮，想必柳修容定是歡迎你的。”

林妩這話說的不緊不慢，她聲音向來軟糯，此刻聽在石榴耳中，反而有種不寒而栗的威懾。

石榴愣了愣，臉上白一陣青一陣，拄在地上的雙手開始哆嗦，眼下她磕也不是，停也不是。

石榴雖是下人，但入宮前是定北侯府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跟着林妩入宮後又是瑤光殿近身伺候主子的大宮女，向來有臉面。

石榴根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向軟弱好拿捏的三姑娘求救！

不過石榴很快就反應過來，她帶着哭腔讨饒道：“奴婢錯了，求求娘娘，您饒了奴婢……”

“錯？說說你哪裏錯了？”林妩聲音輕飄飄地問。

見石榴眼珠子滴溜轉，吱唔了半晌，依舊沒有坦白的意思。林妩唇邊不由勾起諷刺的笑。

這是還把她當成病貓，好欺負。

她心頭含了怒氣，招手喚來一旁伺候的小宮女錦兒，“把青姑姑請來。”

青蓉知道石榴做的事情後，暗罵了聲蠢貨，但面上卻表露出焦急。她急匆匆地趕過來，立刻跪在林妩面前請罪，道是自己沒有約束好宮人。

林妩讓她跪了片刻後，才放下手中剛剛拿過的茶盞，緩聲道：“無關青姑姑的事，姑姑起來吧，當心地上涼。”

“謝娘娘。”青蓉心底起疑，覺得林妩最近有些喜怒不定。

青蓉餘光看也不看旁邊的石榴，短短半柱香的時間，她就已經想通來龍去脈，心裏也有了計較，只等林妩問話。

林妩看到青蓉的表情，對她的選擇也能猜到幾分。雖然青蓉略通藥理懂些醫術，但和石榴相比，林妩其實更願意留下石榴。青蓉是個悶葫蘆，能力出衆勁兒卻不往她這處兒使，留下她，林妩總覺得很危險。

不過眼下她身邊得用的人太少，借此攆走石榴也是給在定北侯府做美夢的祖父祖母敲個醒，他們想憑兩個下人來拿捏她擺布她，未免太天真。

“喲，林妹妹，你這架勢，要做什麽？”

就在林妩打算吩咐青蓉時，不遠處傳來尖銳的女音。

林妩側頭一看，說話的竟是柳修容！

柳修容尖尖的下巴，臉上妝容精致。一身寶藍色宮裝貴氣逼人，臂挽雲錦披帛飄飄然，身後領着一衆宮人浩浩蕩蕩正朝自己走來。

林妩臉色有些不好，雖然她正打算請柳修容過來，可什麽時候外人進她這瑤光殿都沒有通傳了？眼下守門的宮人只敢顫顫巍巍跟在外人身後，簡直把她這九嫔之首的臉，全都丢盡了！

林妩暗暗下決心，這件事了結後她得好好敲打敲打青蓉，好歹自己還有用呢，她們怎麽也該對瑤光殿上點心。

柳修容見林妩只是陰沉着臉看也不看她，不由哼笑了聲。她轉頭看了眼跪在一旁的石榴，故作驚訝，又主動往前走了兩步來到林妩面前，手指着石榴，笑着說：“我說林妹妹，這不是你的大宮女麽？犯了什麽錯，值得你大動肝火，瞧把人家吓得，這小臉慘白慘白，看那額頭上血流的，本宮看着都心疼。”

這是在說她苛責宮人呢！

還林妹妹，她以為她是八面玲珑的寶姐姐？

林妩之前在閨中與柳沁雅接觸較少，對于柳沁雅并不了解，之前還以為她是心思深沉有手腕的。不過在聽完柳沁雅的話，她原本繃緊的心弦不由松了下來。

言語間夾槍帶棒總比暗中冷箭容易對付。

林妩緩了緩臉色，嘴角微微翹起，故意露出嘲諷笑意地看了一眼柳修容，然後她轉身看向石榴，慢聲細語地說道：“聽見了沒？柳修容在心疼你！不如……你就跟了柳修容？”

“求娘娘開恩啊，不要趕奴婢走！”

石榴這回徹底慌了，想到柳修容身邊的大太監李泉勝，整個人都在打哆嗦，她跪在地上往林妩面前爬去，口中不住哀求道：“娘娘，看到奴婢一家對侯府忠心的面子上，求求您，求您救救奴婢。”

林妩狠下心，沒有再看石榴。她往旁邊側了幾步，示意宮人擋住石榴別讓她湊過來。

林妩目光轉到柳修容身上，她笑了笑，輕嘆口氣，語氣突然哀怨起來：“不知什麽風把柳修容吹來了？往日裏，我這瑤光殿冷冷清清，也不見表姐來看看我。”

“林妹妹，姐姐也想來看你，只是陛下近日總來麟趾宮……”

說到這，柳修容突然擡起手中的絲絹擋了嘴，她故作歉意看了一眼林妩。

她這話說得半遮半掩，但炫寵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林妩要是聽不明白那才真傻。不過她又不喜歡皇帝，想用皇帝氣她更是不可能，她現在比較關心的，是怎麽解決石榴，敲打敲打做美夢的祖母。

想到這兒，林妩佯裝被戳到痛處的樣子，順勢把話鋒轉回到石榴身上。

“聽說，柳修容宮裏的李總管十分能幹，不知今天可來了？”

林妩一提李泉勝，柳修容就明白過來，料想林妩已經知道李泉勝和石榴的事，她臉色不由有些難看，語氣僵硬地說道：“李泉勝還在麟趾宮守着，不在這。”

林妩長長地“哦”了一聲，眼光掃過已經被堵住嘴的石榴，複又看向柳修容，道：“可惜了，聽說李總管對石榴十分喜歡？”

“哪有的事兒，李泉勝都沒見過你這宮女。”柳修容趕緊否認。

柳修容原本是想既把石榴要走又打林妩的臉，不過現在事情在瑤光殿鬧起來，她只能掩飾過去。

看這情形，瑤光殿裏肯定有不少別宮的釘子，宮裏免不了有太監、宮女偷偷結成對食夫妻，但明面上這是禁止的，要是她現在承認李泉勝對石榴有意，那就是縱下淫_亂，這可不是小錯。

林妩聽完，再次若有深意地“哦”了一聲，她側眸看向石榴。

“聽到了嗎？李公公可是從來沒有見過你。”

石榴被嘴裏被塞着東西，只能不住點頭，流着眼淚發出嗚嗚聲。

得到柳修容承認，事情就解決差不多了，林妩也懶得再搭理柳修容，她撫了撫衣袖，轉身看向柳修容，不耐煩地說道：“柳修容，時候不早，你請回吧。”

說完，不等柳修容有反應，林妩又輕飄飄地甩出一句：“說不定，陛下這會兒正要去麟趾宮呢，柳修容還是動作快點，可別錯過了啊……”

聽了這話，柳修容一愣，轉而恨恨地瞪着林妩，目光怨毒。

林妩被瞪得莫名其妙，不過她也沒閑心去研究柳修容的眼神，幹脆轉身不再看她，直接吩咐旁邊的宮人送客。

“林妩，你給我等着！”柳修容氣急敗壞地放下狠話。

“慢走不送。”林妩不以為然，柳修容這種腦子笨還不知道低調的女人，皇帝得眼光多差才會一直寵愛？

等柳修容氣呼呼地走掉後，她指着石榴對青蓉言簡意赅道：“身染惡疾，送出宮。”

至于怎麽讓石榴身染惡疾，那就是青蓉的事情了。

見青蓉點頭稱是，林妩又繼續道：“下次，若再有外人不經通傳直接進到瑤光殿來，你就和守門的一起領罰吧。”

青蓉愣住，向來不理事的林妩怎麽突然注意到這些，不過她很快跪地請罪，再三保證下次一定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林妩現在不打算和青蓉計較，她總不能一下子把身邊兩個大宮女都攆走，于是，她揮了揮手，讓青蓉先去料理石榴的事情。

本就短暫的下午，經過這一番折騰，竟然又到了日落西山該用晚膳的時間。

林妩下午費了精神兒，這會兒已經有些餓了，只是她等了又等，比往常晚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取膳的宮人回來。

她心中頓感不妙，喚來青蓉吩咐道：“讓人看看，她們出了什麽事？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