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麗妃

林妩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床邊空空如也，若不是手上還攥着一角布料，她幾乎懷疑昨晚皇帝是否真的來過。

她想不明白皇帝中衣上的料子怎麽會在她手上，她沒那麽大手勁兒給撕下來吧？不過她知道自己睡覺不老實，以前楚澤總說她，說她睡覺時黏他身上，扒都扒不掉。

最近似乎總想起他，林妩心情不由低落起來。

她揉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撩開帳子想要起身拿鏡子照照。

林妩沒有想到，她手剛伸出帷幔，阿圓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娘娘，可要起身？”

林妩有些詫異，除非有要事回禀，否則她向來不允許宮人在自己睡覺時進來。

她低低的嗯了一聲，嗓子啞得厲害，艱難地問道：“什麽時辰了？”

阿圓一邊将撩起的帷幔系好，一邊回道：“已經過了辰時三刻，陛下上朝前吩咐奴婢進來伺候，說主子若醒了身體不适就傳太醫來看看。娘娘可要現在傳太醫？”

林妩果斷擺手，她指着自己腫的有些疼得眼睛，說：“我這樣子要是傳太醫，多丢人啊，你吩咐人去取些煮雞蛋，再煮碗雪梨湯就行了。”

她話音剛落，就見梨芷匆匆走過來。看到林妩已經起身，梨芷松了口氣。

林妩知道梨芷這會兒過來肯定有事，不等她行禮直接揮了揮手，問道：“怎麽了？”

“回娘娘，麗妃娘娘正往瑤光殿這邊來，已經快到門口了。”

梨芷着急地說，麗妃娘娘昨天剛掌掴李美人，她來瑤光殿肯定沒好事。

聽到麗妃過來，林妩秀氣的眉尖微微蹙起。

這位麗妃姓陳閨名令怡，是成國公世子嫡次女，也是今年三月才入宮，入宮即是正一品妃位。成國公府不像定北侯府只剩下空架子，那位成國公可是朝中有實權的正二品尚書令。

有這樣實力雄厚的家族在背後支持，陳令怡肯定不會甘心居于妃位，她入宮絕對是沖着皇後之位來的。

要知道，皇帝他不但後宮妃嫔少，而且還一直沒立後，無論朝臣怎麽上折子催他立後，他都不為所動。這也讓許多志向遠大的姑娘，牟足勁兒盯上了這個母儀天下的位子。

就連她祖父、祖母也言語間各種暗示，尤其是她祖母，在她入宮前更是耳提面命，給她安利成為皇後的種種好處，還特意從一游方道士手裏尋來古方，希望她能早日生下皇長子，然後母憑子貴……

“娘娘，現在怎麽辦？您現在這樣若是被麗妃看到……”

阿圓急切的聲音打斷林妩的思緒，她回過神兒，有些奇怪地看了眼阿圓，不以為然地說：“我為什麽要被她看到？難道她來，我就一定要見她？”

就算麗妃背後家族再強大，與她何幹？再說了，皇帝都打算把她送給別人，她很快就可以離開後宮。

她現在已經不再需要和皇帝的各種小妾，甚至是他未來的大老婆打好關系。

“娘娘！”

聽了林妩的話，阿圓急得差點跺腳。她湊近林妩耳憂心地說道：“娘娘，您忘了？六年前在上将軍府，您險些被她碰掉水裏，多虧了當時表少爺路過……救了您，否則……”

阿圓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輕，大概是怕被梨芷聽了去。林妩被阿圓這一提醒，她不由瞪大眼睛愣了一會兒，在腦中也想起這茬子事兒的始末。

想到那個小小年紀，因為一塊桂花糕就想把她推水裏，讓她差點毀了名聲的麗妃陳令怡，她忍不住哀嘆了聲：“原來我和她還是有舊仇的啊！”

這可就有點不好辦了，若是旁人，她說身體不适不能見客，對方恐怕也就客氣幾句離開了，但麗妃說不定會硬闖進來。麗妃份位在她之上家世有強硬，瑤光殿的宮人還真沒辦法把麗妃給擋在門外。

更何況，擱在平時，她見到麗妃是要問安行禮的。按理說現在麗妃來瑤光殿，她不說出去迎接，至少也要在正殿候着。

可一想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林妩真不怎麽希望被她看去。

林妩苦着臉看向阿圓，一點底氣都沒有地問她：“我現在是不是真的很難看？撲點胭脂水粉，能遮掩過去嗎？”

阿圓默默地搖了搖頭，小跑着把不遠處的銅鏡給林妩取過來，在她面前擺正，說：“娘娘，您自己看。”

阿圓實在不明白，娘娘昨晚和陛下鬧什麽脾氣，非得把自己哭成這樣。她們在外面都隐約聽見娘娘的哭聲了，提心吊膽一宿都沒敢休息。幸好陛下寬容大度，不但不怪罪娘娘，離開前還不忘囑咐她們伺候好娘娘，否則她真要擔心死了！

林妩被鏡子裏無精打采，嘴角涸血，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的女人吓着了。

一定是鏡子有問題，這麽醜一定不是她……

“娘娘！您快想想辦法啊，麗妃估計已經進門口了，您別再看了！”阿圓有點怒其不争，她一把放下鏡子，瞪眼看向林妩等她拿個主意。

立在一旁的梨芷心裏有點羨慕阿圓，她知道昭儀娘娘對待下人和善，同屋的素枝說昭儀娘娘就是個面團兒性子，能近身伺候肯定輕松又少不了好處，說不定還能……入了陛下的眼。

林妩哪裏知道，她和阿圓在這着急呢，下邊的宮女已經起了踩着她勾搭皇帝陛下的心思了。

“要不……”林妩破罐破摔地說：“她願意進來就進來吧，非要看我真病假病——”

說到這，林妩突然頓住，她眨了眨眼，瞬間想到主意。

皇帝不是說要給她新身份送她出宮嫁人嗎？既然她會有新的身份，那宮裏的林昭儀肯定會死掉。她不如現在就擺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讓麗妃看到幫她傳遍後宮才好。

這樣她哪天突然死了，也沒有人會覺得詫異。

而且，她不知道皇帝什麽時候會再過來，她重病的消息傳到皇帝耳中，也算她委婉地告訴皇帝陛下，她同意他的提議了。

想到這，林妩趕緊吩咐下去：“梨芷，你去找青姑姑讓她着人請太醫過來，等麗妃來了，就直接告訴她本宮身體不适，若是她不肯離開，就将她請到內室。”

“娘娘？”阿圓疑惑，“怎麽突然又要請太醫了，又要把麗妃迎進內室？”

林妩笑笑：“因為我生病了！”

“至于麗妃，她想來就來吧。”林妩無所謂地聳聳肩。

等梨芷出去之後，林妩幹脆直接轉身又坐回花梨木雕花床上。

她扯着被子蓋好後躺下來，看着一臉驚訝狀的阿圓，擡手揮揮，出聲招呼道：“別犯傻呀，快把眼睛揉紅了，再去茶杯裏蘸些水點上……”

“娘娘……您要幹什麽？”阿圓完全搞不明白自己主子要做什麽了。

“笨啊！”林妩嗓子不舒服地咳了一聲後，繼續說道：“本宮都病得下不了床，作為本宮最寵愛的大宮女，你難道不該傷心嗎？”

“娘娘是要裝病？”阿圓驚訝出聲。

“噓”林妩把手指放到唇前，“你小聲些，別讓人聽到了。哦，對了！”她頓了頓，擡手撐着身子又坐起來，指着不遠處的箱子說，“把那裏面的珍珠給我拿出一顆，要最大個的那顆。”

“娘娘要那個做什麽？”阿圓現在已經完全跟不上主子的節奏了。

“哎呀，別問那麽多，好阿圓，你按我說的去做就是，趕緊的。”林妩揮手催促道。

過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阿圓才把珍珠拿過來，林妩一把接過塞進被子裏，偷偷藏到腋下壓着，只等太醫來，她好開始裝病。

不過比太醫來的更快的是麗妃，麗妃人未到，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你們都怎麽伺候昭儀妹妹的？好端端的，昭儀妹妹怎麽病了？”

昭儀妹妹……

聽到這稱呼，正在咳嗽的林妩差點沒一口氣上不來。怎麽不管是麗妃還是柳修容，都張口就管她叫妹妹？這稱呼再配上她們的語氣，簡直讓人把隔夜飯都快嘔出來了。

林妩沒有讓阿圓把帷幔撂下來，這會兒正有阿圓給她撫着胸口順氣。

見麗妃一群人過來後，林妩撐着身子想讓阿圓扶她起來，可試了幾次，她都沒能直起腰。

她躺在床上，充滿歉意地側過頭，看向離她不遠出的宮裝麗人，聲音虛弱道：“身子……不……不爽利，沒辦法……給麗妃姐姐請安，還請姐姐……恕罪……”

她邊說邊大口地喘氣，一副随時可能背過氣昏厥過去的模樣，讓本打算走過來的麗妃停下腳步，麗妃嫌棄地拿起絲絹掩在口鼻前，生怕過了病氣。

“妹妹可別這樣說，本宮過來本打算請妹妹幫忙參詳淑妃姐姐生辰宴的事情，既然妹妹身子不爽利，姐姐就不叨擾了。妹妹且安心休養，需要什麽補品，着人來衍慶宮說一聲就行。”

麗妃一段話說的聲音婉轉又真切，還明晃晃地諷了林妩沒有家底又不得寵，若不是林妩多活一輩子又沒生病，說不定真會被她氣吐血了。

麗妃說完就轉身準備離開，這時正好青蓉帶着太醫進來了。

見到太醫過來，麗妃擡起的腳步不由收住了。

太醫沒想到這裏還有一位娘娘，趕緊和醫女一同給兩位娘娘行李問安。

這會兒有麗妃在，林妩也不用說免禮了。

麗妃給他們叫起後，眼珠一轉，很有正室範兒的吩咐道：“煩請何太醫，給昭儀妹妹看看，這是怎麽了？”

何太醫又躬身作禮後，才床邊走去，在離床邊還有半米遠的距離停下，向林妩又行了一禮，語氣恭敬地說道：“請娘娘露出手腕，容微臣號脈。”

說完他客氣的讓阿圓給林妩手腕上附上一塊軟娟，這才伸過手搭在上面，凝神靜氣，細細號了起來。

之後，何太醫又讓醫女看了她的眼底、舌苔等位置，聽了醫女的描述後，何太醫不由捋着白胡子沉思起來。

“怎麽樣了？”見何太醫久久沒有開口，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樣，麗妃心頭一喜，面上卻故作關切的問：“昭儀妹妹，可是得了什麽……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