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起疑

紫宸殿中的望月閣，共三層約三十餘尺高，頂層空闊明亮，一半露臺。這裏原是先帝把酒賞月聽美人唱曲兒的地方，今上登基後就将這裏改成小書房。

第一次被皇帝帶來這裏時，她就覺得布局有些眼熟，仔細回想，終于發現，這裏和上輩子她家中閣樓上的小書房，竟驚人的相似。

她記得結婚前兩年，楚澤還有假期，每到周末時候，他倆會各占書房一邊，他坐在貴妃榻上看書，她立在書案前畫畫。她從小師從國畫大師，後來學業忙了也會每周畫上一幅。她之前喜歡山水靜物，不過擡眼總會看到楚澤，久而久之，每周宣紙上留下的畫像都變成了他……

如今時空鬥轉，她卻只剩回憶。

最可悲的是，曾經她描畫過無數次的男人，她現在卻記不清他的模樣。不過，她連自己原本的模樣都不記得了，也算扯平吧。

似乎自她住進紫宸殿以後，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過去。

林妩撫了撫額頭，把回憶趕跑。

她幽幽嘆了口氣，起身做到窗邊的貴妃榻上，下巴抵在扒住窗框的手背，出神地望着遠處，心底無比郁悶。

如今，她已經在紫宸殿住了十二天，皇帝不但不許她離開，還讓她在這裏，照着他的字跡臨摹。她字寫得并不難看，完全不知道皇帝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原本每天要臨十張，她再三撒嬌下皇帝才松口減到八張，想起這些，她真真是郁悶要死。

她一個後宮妃子，練字有什麽用啊！

皇帝陛下真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了。

她不想在紫宸殿住下去，可瑤光殿依舊封着，她離開紫宸殿根本無處可去。如今人在屋檐下，她只能默默忍受皇帝陛下種種不合理要求。

唉，林妩嘆了口氣，她咬住唇角，想到瑤光殿，心裏不禁擔憂起來。也不知道阿圓他們到底怎樣了。每次和皇帝提起瑤光殿的事情，都被他避重就輕地敷衍過去。

她知道阿圓肯定不會與屍體有關，不過青蓉就難說，青蓉有武功底子，殺個人不是難事兒，只是，如果真是青蓉幹的，青蓉為什麽要殺人還取出心髒？

想起青蓉背後那個人，林妩不由皺了皺眉。她這幾天一直猶豫，該不該把對青蓉的懷疑告訴皇帝。眼下她也算是聖眷正濃，皇帝地位穩她的日子才不會差，可是，她又擔心祖父參與其中，怕連累了自家。

這一次不是奪嫡而是造反，事敗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林妩真是越想越頭疼，完全沒個主意。

直到遠遠望見明黃色的皇帝儀仗，她才直起身，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她很想大聲喊幾嗓子，可她不敢，最後只能無力地跺跺腳，嘆口氣。

看方向，皇帝是往紫宸殿這邊來。想到昨晚皇帝給她布置的功課，林妩深吸了口氣，不得不地轉身走回桌案前。

這張桌案和她以前那張很像，是櫻桃木制成，并不是珍貴的木材，出現在皇帝小書房裏實在有些奇怪。不過櫻桃木的味道她很喜歡的，眼下桌面上堆着幾十本奏章。

這些奏章都是兩月前的封存本。

自從那天皇帝讓她念奏章開始，皇帝就像發了新玩具，他之後不但搬到紫宸殿處理政務，更是讓她陪着一起看奏折，有時候讓她坐在身側，有時候把她抱在懷裏……

最初她有點懷疑，皇帝是不是想要往昏君方向上發展。

後來，經過多日觀察，她發現皇帝在處理政務方面還是很用心的。雖然他會時不時和她說些朝臣趣事，給她提出各種小問題，還徐徐誘導她找到正确答案……

她本以為這是皇帝的解悶方式，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皇帝昨晚突然拿回這些奏章，在睡前還給她布下功課，竟讓她今天将這些奏章看過之後分門別類，歸納總結，權當練手。

林妩聽皇帝的意思，以後還要繼續做下去。她當時就瞪大眼，脫口飚出“no”的音兒，還好皇帝不知道什麽意思，只是古怪地看着她，估計以為她是胡亂喊的。

之後在床上，她一直嬌聲軟語地央求皇帝，別這麽為難她。可皇帝完全鐵了心，任憑她興風作浪，他自巋然不動，美其名曰為她身體好，真真是，丢死人了。

此刻，回想起皇帝昨晚堅決的語氣，她哀哀地嘆口氣，認命地撩起袖子，伸手摸本還沒看的奏章。

楚澤進來時，林妩已調整出入神的模樣。

明媚晴好的光線灑落在她如墨如瀑的長發上，給她整個人都胧繞一層淡淡的光輝，細如脂玉般的小臉神情專注。

“看得怎麽樣？”楚澤走過去，眉宇間有淺淡的笑意。

聽到皇帝的聲音，林妩暗暗醞釀好情緒，她擡頭，眨了眨貓眼兒般的眸子，嬌聲說：“陛下，您回來啦。”

楚澤“嗯”了聲，走過來坐到她身邊，随手指了指被她分成好幾堆的奏章，問道：“已經看幾本了？”

聽了這話，林妩精致的小臉不由蔫了起來。她見皇帝心情不錯，眼珠一轉，往皇帝身邊蹭了蹭，雙手試探地攀上他脖頸，嘟着嘴撒嬌道：“陛下，我根本看不懂這些，看了好久卻一本都看不明白？要是出錯耽誤國事怎麽辦？陛下，我不敢看這些，可不可以不看了？”

楚澤眉眼間含着笑意，低頭在她粉嫩的唇角上輕啄了幾口，才擡手把她手臂從身上扒下來，見她還想往他身上扭蹭，不由箍住她的腰肢，輕聲呵斥：“別沒正形，坐好了。”

說完，他随手翻看幾本，真是越看越生氣，她根本是一點心思都沒用這上。

本想說幾句重話斥責她，可看到她睜着一雙貓眼兒可憐巴巴看着他的小模樣，他是完全狠不下語氣。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按按額角，想了想，又有些撒氣地在她腰上不輕不重地捏了幾下。

“哎呀，癢癢。”林妩聲音嬌嫩的可以滴出水來，“陛下，別這樣。”

“別哪樣？”楚澤被她的語氣逗樂，忍不住又捏了兩把，才繼續說：“為什麽不好好看這些？都沒看過這，怎麽知道自己不懂，嗯？”

林妩的覺得皇帝陛下那尾音挑得太性感，如果換個內容，她大概會忍不住親他一口，但現在，她只能繼續想法子，她今天一定要把整理奏章這件事推掉。

平日裏給他念奏章，滿足他考教學生的惡趣味也就罷了。

如今還讓她做苦力，幫他整理奏章，簡直太過分！

她是妃嫔，不是女官！

如果今天完成了，明天說不定還有，她才不想把大好時光都浪費在奏章裏

想到這兒，林妩不禁有了底氣，微擡下巴道：“因為妾有自知之明呀。”

楚澤聽了她的歪理，哭笑不得。他蹭蹭她小巧的鼻子，說道：“既然不想看折子，想看什麽，《香凝記》那種話本？”

聽到皇帝提了《香凝記》，林妩臉上一紅，誰知道皇帝會看她的《香凝記》，還發現裏面不少香_豔段子，發現也就算了，還偏偏指給她看，簡直混賬透頂了。

看林妩只是漲紅着臉，眸光微動并不開口，楚澤不由笑了笑，不再逗她，他說：“既然不想看折子，就看這些書，這回，可不許讨價還價，明白不？”

說完，他提起筆，在在紙上寫了起來。

林妩還沒來及的高興，等她看完皇帝剛剛寫出的書單，有點傻眼。怔了半晌，她苦着臉，忍不住問他：“陛下，這些，都要看全？”

看到林妩哀怨的小眼神兒，楚澤眼底泛起柔和的笑意，他擡手摸摸她未梳髻的長發，認真道：“不止要看全，還要看透，朕會經常考教你，不許偷懶，知道嗎？”

“為什麽啊？”林妩脫口問道。

她又不需要考狀元，她只是後宮小昭儀，看《國策》、《史論》這些書幹什麽？莫非……

皇帝心尖上的那位，不僅是冰美人，還是博古通今有大智慧的才女？

為什麽？楚澤心底苦笑，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摩挲着她的手背，緩緩說道：“阿妩不是要給朕生兒子嗎？你多學些，給兒子做胎教。”

聽到這話，林妩瞬間鬧了紅臉，愣了半晌，才讷讷地說：“可胎還沒懷上呢……”她上次葵水一連七天才走，太醫說她寒氣入體，至少得調養一年半載才能懷上，現在她教誰去？

等等！林妩眉心漸漸蹙起，皇帝剛剛那話好像有些不對……

他剛剛說了胎教，這個時代怎麽會有胎教一詞？

難道……眼前這位皇帝陛下也是穿越者？

她慢慢擡起頭，瞳孔微張瞪大眼看着皇帝，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陛下，您剛剛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