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捧殺

就在林妩被穆婕妤看得十分不舒服的時候，淑妃和麗妃一同進來了，林妩略略松了口氣，随着其他人一起起身，給淑妃和麗妃行禮。

淑妃依舊神色淡淡，很快就說了免禮，麗妃忿忿地看了眼林妩，恨不得上前去撕碎她的臉。

察覺到麗妃的眼神，林妩眉峰一挑，看也不看她，直接轉身回到自己位上。

淑妃和麗妃到了沒有半刻鐘，太後娘娘就從內殿出來了。

林妩尤其些奇怪，怎麽路上遇見的李美人還沒有出現？

至于麗妃上首的空位，應該是惠妃的位子，據說她身體不好，一直在鐘粹宮休養，林妩沒想到，她身體虛弱到，連給太後請安都不能來。

也不知道是真虛弱還是有別的原因。大概是上輩子宮鬥劇看多了，林妩總覺得，在宮裏一件事要百樣想，絕對不能只看表面。

此刻，她沒有時間細想，就已經起身随着其他人，動作标準一絲不差地欠身給太後行禮。

她低垂着眼眸，剛剛一晃而過，并沒有看清太後的模樣，聽聲音，十分和藹溫柔，完全不像年逾四十，在這個時代已經可以做祖母的老婦人。

安太後前日回宮時，已經見過衆妃，此刻一眼就認出前日沒有出現的林妩。她在回宮的路上，已經聽說皇帝近來寵愛定北侯府上出來的世子嫡女，在瑤光殿出事後，皇帝竟直接把她帶到紫宸殿，朝夕不離，連處理政務都不去宣政殿了。

想到這兒，安太後眸光浮動。等衆妃謝恩回座後，她唇角含笑，和藹地和淑妃唠了幾句家常，狀似無意地看過淑妃旁邊的林妩，目光頓住，不等淑妃話說完，直接向林妩招手。

安太後眼裏透着濃濃的欣喜，她十分：“這就是阿妩？多漂亮的小人兒，快上來，到哀家身邊坐，讓哀家仔細看看。”

安太後的話，像是一顆石子，沒有任何征兆投進風平浪靜的水面。原本還有笑語的屋子，瞬間靜了下來。

淑妃沒想到太後在和自己說話時會突然提到林妩，她怔了怔，低眸斂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尴尬，轉而很自然地把尚未說完的話咽回去。

安太後暗暗注意了衆妃的反應，除了麗妃目光陰鸷地瞪向林昭儀，其他人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靜。看來，這些年，皇帝在後宮中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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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太後是先帝繼後，并非今上生母，雖然也有血緣關系，但有安昭媛這位太後嫡親的侄女在，林妩并不打算讨太後歡心。

在她看來，自己應該抱緊的大腿唯有皇帝，如果貪心，大腿抱多了反倒不牢靠。

太後面前，她做個花瓶布景，謹言慎行，只要不失儀不出差錯就可以了。

剛剛在太後和淑妃話家常的時候，林妩雖然微垂眼皮，唇角挂着淺淡的笑，看起來是認真傾聽的模樣，實際上卻在走神兒地想：皇帝今晚會不會回來？北疆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她要怎樣才能從皇帝那裏探口風呢……

她想得有些入神，乍然間聽到太後把話鋒轉到她身上，有些沒反應過來。怔了幾秒，意識到太後說了什麽，不由傻眼。

太後和淑妃聊得好好的，沒事兒提到她做什麽？

這是要把她提到火堆上烤啊！

一時間，林妩有點不知所措，只好害羞地垂下頭，讷讷地喚了聲：“太後娘娘。”

安太後見林妩并不過來，又招了招手，言語間沒有絲毫不悅地打趣道：“妩丫頭，莫不是嫌棄哀家這個老婆子？”

聽了這話，林妩哪還敢繼續坐着。她起身從座位離開，稍微往前走了幾步，到中間欠身給太後行了一禮，“太後娘娘。”

拿不準太後的心思，林妩根本不敢直接走過去，更別提直接坐到太後身邊。

安太後見林妩謹守規矩，并不靠近，不由嗔道：“你這孩子，不聽哀家的話是不是？快近點，到哀家身邊，哀家就喜歡你這樣漂亮的小人兒，今晌兒都能多吃一碗飯。”

說着，安太後還轉頭看向靜立一旁面容嚴肅的桂嬷嬷，感嘆道：“桂芝，你看看，這小姑娘多漂亮，後宮裏多少年沒出現這麽漂亮的小姑娘了，比當年的菀妃都漂亮。”

菀妃？後宮裏也沒有這個份位，那菀妃到底是誰……

林妩不經意皺了皺眉，她十分不安地走了幾步，眼角餘光看向衆人，心裏有些奇怪。

除了麗妃神色難掩古怪，憎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淑妃和傅充媛等府邸舊人竟都是神色淡淡，絲毫沒有因為她被太後優待産生任何不滿，連安昭媛和沈美人都仿佛沒有聽到一般。

這讓她略略安了心，打起全部精神應對太後。

剛剛太後那番話，她不好接，索性低垂着頭，一言不發繼續做出十分害羞的模樣。

安太後往旁邊挪了挪，指指身邊，“快坐這兒，”

這回沒辦法繼續害羞了，面對過份熱情的太後，林妩有些招架不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想了想，不得不小心地沾着邊坐過去，僵硬地挺直脊背，渾身都繃起來。

林妩聲音有些發緊地說：“太後娘娘謬贊了。”

她本想誇太後幾句，但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太後面前，她還是木讷點比好。

安太後在林妩坐過去後笑容愈深，她仔仔細細地看着林妩，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聽了林妩的話，安太後佯裝生氣，笑着說：“別叫太後娘娘了，怪生分的。妩丫頭就和陛下一樣，叫哀家母後。”

陳麗妃倏地擡起頭，雙眼像噴火了一樣圓瞪地看着林妩。她昨天就來給太後請安，太後都沒允許她喚母後的稱呼！

林妩不知太後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唯唯道了聲“是”，卻并不開口叫母後。除了皇後，其他女人得太後允許才能稱太後為母後，也是太後認可的象征。不過眼下太後說的這幾番話，她可不覺得太後認可自己。

安太後見林妩如此小心謹慎，眼底不易察覺地冷了冷，倒是個有城府的。

安太後眸光微撚，略略掃了眼恍若木頭人一般依舊沒有任何嫉恨之色的傅充媛幾人後，不由執起林妩的手。一邊把自己手腕間的帝王綠玉镯向林妩手腕上褪，一邊有些回憶地說：“這是先帝爺賜給哀家的，哀家已經帶了二十餘年，如今哀家老了，經不起這顏色，還是小姑娘帶着漂亮。”

“太後娘娘，這使不得！”林妩惶恐地想要掙脫開，又不敢用力，一時間進退兩難。

這麽多人，單單把她叫到身邊，還賞給她先帝賜的镯子。說什麽适合小姑娘，簡直欲蓋彌彰，帝王綠這種色澤根本不适合小姑娘好麽！

太後到底想做什麽？

“這些天，多虧你照顧陛下，有你陪在陛下身邊，老婆子這心啊，終于安了。昨日陛下過來時，還說妩丫頭身子不好，晚間風疾，就沒許你出來，還讓哀家不要怪罪。”

安太後頓了頓，笑容愈發深邃地看向淑妃她們，“阿萱，妙婵，你們聽聽，陛下這小氣的，生怕哀家做起惡婆婆，為難他的小心肝兒。”

說着，她又拉起林妩的手，輕拍了兩下，嘴角笑意濃濃地說：“妩丫頭，哀家見了只有歡喜。”

林妩被太後這一輪又一輪的高捧，吓得心肝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在其他妃嫔面前說她是陛下的心肝兒，太後娘娘您這樣所為何啊？

沒等林妩緩過神兒，只聽太後又出聲了：“妩丫頭不必害羞，你啊，就安心留在紫宸殿休養，早日為哀家生個白白胖胖的龍孫，到時候哀家為你請封皇後。”

安太後最後一句話，像是平地驚雷。不止麗妃，在座其他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了細微的變化。麗妃更甚，掩在帕間的指甲都生生折斷了。

重磅炸彈一顆接一顆的被安太後投下來，林妩覺得自己整個脊背都冒冷汗了。

捧殺捧殺，她再傻也明白過來了，太後簡直是故意給她拉仇恨值。

可偏偏太後又說得懇切真誠，仿佛只是一位關心兒子的老人，在得知兒子有了心上人後的歡喜與叮咛。

看着安太後那張雍容華貴，保養得當，眼角頰邊并無皺紋的臉，林妩心生寒意，恨不得立刻離開壽安宮。

當林妩抱着一匣子貴重首飾從壽安宮離開時，她不止後背，連鼻尖都沁了一層冷汗。

走到外面，被風一吹，哪怕是五月的夏天，她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她疾步走到自己的步辇前，恨不得馬上就回到紫宸殿。後宮太危險，皇帝再抽風也比和旁人呆着安全。可她剛擡步想上步辇，就聽身後響起極其刺耳的聲音。

“矜貴的林昭儀，這是急着去哪啊？哎呦，本宮忘了，林昭儀這是急着見陛下？”

林妩這會兒本就心情不好，太後突然捧殺的舉動讓她心裏窩了股火，眼下她也不想在太後心裏留個好印象了。

平時麗妃就對她種種發難，面對這種人只會得寸進尺的人，忍耐沒有任何意義。想到這兒，林妩微揚下巴，轉身看向她，輕笑着說道：“麗妃既然知道，何必自讨沒趣？”

“你你——”陳麗妃被林妩一堵，氣得擡手指向她。

若不是記得這裏是壽安宮門口，麗妃真想上去撕爛林妩那張狐貍精臉。

“你等着！”

林妩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冷笑着撇了撇嘴角，轉身邁步上了步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