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願望

淵累是在《海鷗》的公演結束時遇到的“她”。

看起來不過高中生模樣大小，如同從中世紀畫布中走出來的貴族般的優雅少女随意地伸出了手，按住了淵累的肩膀。

明明只是輕輕地搭在自己的肩上，淵累卻感覺到仿佛有極其可怖的陰影纏繞上了自己，讓她幾乎動彈不得，連架在臉上的“演技”都快堅持不住了。

“你好，淵累，我是凜。”

她一口道出了潛藏在丹澤妮娜美貌背後如同怪物般自己的真名。

“公演很成功，恭喜你。”自稱凜的少女輕而易舉地将淵累的肩膀扒了扒，讓她正面着自己，用興趣盎然的眼神看着她，臉上露出了好似是找到了珍貴寶石般的笑容，“比起這種東西，我可以永遠地實現你的願望——你想要美貌嗎？”

她随意地指了指挂在淵累脖頸上被用于交換面容的口紅。

這對于自小自卑到恨不得蜷縮在陰影裏，連走在路上都要被歧視厭惡的目光掃過的淵累來說，仿佛是惡魔墨菲斯托的呢喃。

她根本沒有辦法拒絕。

凜的模樣好似是這件事對于她來說只是揮個手那般輕易，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她。

“你……想要什麽？”淵累聽到自己的聲音帶着些許嘶啞，不經意間屬于丹澤妮娜的單純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許屬于她本身的陰暗。

“演出。”少女不以為然，說出了對于淵累來說仿佛是不可思議的回答，她澄金色的眼裏滿是光亮，接着露出了笑容，眼裏映出了淵累不知不覺中因為時效已過恢複成她自己本身模樣的醜陋面龐，“你是天賦者，擁有着萬中無一才能的人——相比之下，不過是容貌罷了，你想要就給你，但是作為交換你要繼續演出，直至走到最高的境界。”

凜伸出了手。

“你會屬于我嗎？”

這是恩賜。

淵累顫抖着伸出手，吻上了她的手背。

下一秒，她就被背後不知何時出現的身影打暈扛起帶着放進了不知何時開到路口的私家車中。

“這孩子，太可愛了吧。”凜看着被放進了車中的少女，笑出了聲，身旁站着無言的羅納德。

“BOSS，剛剛對你口中的‘孩子’用誘導的人是誰？”羅納德忍俊不禁，嘴角抽搐，“您是打算把人忽悠瘸嗎？”

凜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望向了羅納德，擡了擡手，小指上的鍺制戒指安穩如初，試圖證明自己的無辜：“诶？有嗎？沒有吧？”

“呵。”

“咳，她身邊那些事你都解決了嗎？”凜正過臉，看起來一本正經地問道。

“突如其來的想看話劇，突如其來的說要綁架女主演，轉頭就忽悠着別人上當，居然還對這麽小的孩子用誘導……”羅納德幾乎滿臉一言難盡地用看禽獸的眼神看着凜。

凜：“……你等一下哦，她和我差不多大吧。”

“您不覺得您把自己和別的人放在同一個平臺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嗎。”

“不。”

羅納德看着凜理所當然的樣子，嘆了口氣，最終點了點頭說道：“都處理好了。”

“嗯好，那接下來她的換臉事情，還有後續的經紀人的安排，你都順手也處理一下吧。”凜一邊掰着手指數着，一邊心安理得地給羅納德安排着任務。

“您這是專業的管撿不管後續啊。”羅納德忍不住還是又說了一句，“空助博士已經說過了讓您少從垃圾場裏撿人了吧？”

“诶……你也說是‘少’了吧。”凜的眼神飄了飄，“而且我有種如果我不出手，那孩子就要走上歧路的感覺。”

“可是被您撿走難道不是從一條歧路走向了另一條歧路嗎？”羅納德無法理解。

凜噎了噎：“……”

“夠了羅納德，滾回去加班。”

……

淵累再次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躺在一間裝潢簡約而不失格調的房間裏，她緩緩地坐起身來，一股奇異的感覺從心底升起，她顫抖着用指尖觸及自己此刻光滑的臉頰，瞳孔驟縮。

“噗通——”她幾乎是連摔帶跑的來到了窗邊的梳妝臺前，幹淨的鏡面照出了她的模樣。

雖然乍一看像是完全給她換了一個頭，但是仔細看還是能察覺到，好似是将淵累的五官全部拿橡皮擦抹去後照着原本的絲絲線條，重新勾勒出的嶄新美貌。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眼眶不知何時湧出了淚珠劃過臉頰。

內心不知是空虛還是欲望，席卷了她的身軀。

門被敲響，似乎是并沒有在意她的動靜，一個身着整齊西服的青年面無表情地推開了門，看着淵累此刻的模樣扶了扶眼鏡。

“你先前的名氣都是作為‘丹澤妮娜’打響的，現在……”

羅納德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如獲新生的淵累打斷了。

“給我機會，只要給我出演的機會，我就……”

她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

羅納德垂下眼，冷淡的瞳孔映出了那表情帶着些許激進的少女，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不用急。”青年平靜如斯，将手中的資料翻了個面遞給了她，“看看這個。”

淵累接過來，白紙黑字印着的資料，上面《莎樂美》的字樣一清二楚。

“雨野申彥向導演推薦了丹澤妮娜作為主演。”羅納德看着她，平靜地說道，“而那個被你代替了的女孩現在還因為她的睡美人症躺在床上——作為你效忠的禮物，大小姐将目前‘一無所有’的你送到了劇團。”

“你明白嗎？”

“……是。”

她許久沒有見到凜，只是時不時會看着那人唯一發過來的短信，若有所思。

【我很期待你的演出，重音。】

“重音”和“累”讀法相同，但漢字卻相差甚遠，看起來的感覺自然也千差萬別。

從此，她的藝名變成了淵重音。

雖然因為背景原因，即使是完全空降的白板新人，她依舊沒有遭到明面上的刁難，但隐約的排斥還是難以避免，不過這對于她來說都不是什麽問題。

大家的目的都很明顯，不過是完成一部盛大的《莎樂美》，與光影交錯的電視影像那些明星們不同，他們是完全鑽研于話劇的專業人士，當她展現出的優秀時，那些氣氛上的壓抑也完全消失了。

她會做得比“丹澤妮娜”更為優秀。

她會超越……過去的自己。

《莎樂美》的第一場公演，凜來了。

身着禮服的少女眼裏映出了亮光，看着舞臺上的眼神專注而認真。

「任何想要的東西，都可以給我嗎？國王陛下？」

「讓我為您跳舞吧。」

……

「啊啊，為什麽你不肯看我呢？」

但凜顯然很忙，她在謝幕之後幾乎是立刻就離開了，并沒有與淵累再有過多的交流。

在那之後，她們便幾乎再也沒有見過面。

直至今日。

出演王後的淵重音，再一次在舞臺之外看到了那個少女的身影。

凜坐在上方的特座上，視野極好，手邊放着一杯溫熱的紅茶，銀白色的發絲一部分被盤起在腦後，剩餘的柔順地垂下，從容地用手撐着下巴，看起來似是難得清閑惬意。

……

沒錯，凜在公司微服私訪（？）結束後，就憑借着特權把人領來自己名下的劇院看演出了。

雖然她自己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順路就拉着人來看了，但是坐在普通坐席上的部分制作組人員立刻被演員們吸引過去了。

平日裏在家裏都鮮少看電視，家人也大部分都是看什麽偶像劇綜藝節目，他們鮮少接觸到這種正式盛大的表演。

但同時，其中一部分人又開始腦補了，且越腦補越心驚。

凜非常滿意。

自己當初撿回來的女演員，如今已經優秀如斯，絲毫沒有損她的顏面。

要知道她撿人也是很挑剔的！

君不見以前她撿來的，目前的女仆長梅琳啊，暫時謝爾特家族在意大利的代理人白蘭啊，如今活躍在人們眼中的名偵探明智吾郎啊，還有……

暫時不提。

表演結束，凜從容地站起身來，眼神卻忽然一頓，從舞臺上挪到了退場處，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那是……”她伏在圍欄上，金色的眼眸斂起，小指上的戒指逐漸出現了裂痕。

看似不起眼還有些低着頭的青年驟然暴起，卻幾乎在他展現出自己歹意的瞬間，已然被完全地壓制在了地上，隐藏在角落的一身黑色西服的人将他的手用特殊的手铐制住，以幾乎不到十秒的速度将他四肢束縛起來嘴封住，在幾乎沒有驚動多少人的情況下，迅速拖出了院內。

凜的背後出現了一個中年紳士的身影，他一手搭在胸前，表情帶着歉意。

“這是橫濱，不好找地方審問呢。”她喃喃道，甚至都沒有轉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好似無事發生的下方，“是……東京薙稚組的人，照舊處理吧，如果他們沒有給出令我滿意的賠罪，就把他們解決掉……那邊我不好插手，送給蘆川組當禮物如何？”

凜将手指抵在嘴唇上，接着側過臉對着身後的人露出幹淨的笑容。

“謹遵您的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