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捉蛇

那日在門外窺測的人是誰她并沒看清,心裏也在暗暗揣測着,如此思量了幾日,孟湘一直小心關注着門外的情況,可并未再遇見什麽奇怪的人。

這天早上,天剛一擦亮,隔壁的文寡婦便敲響了大門,要與她一起上山摘野菜去,孟湘摘野菜不過是個幌子,卻因為文寡婦的态度太過熱切,推脫不掉,便說回去拿籃子,扭身就往屋裏走。

走進裏屋就見景郢一臉憔悴地端坐在炕上,見她進來,便頗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炕上,孟扶蘇跟孟子期兩個幾乎橫在了炕上,沒有給他留一點地方,顯然他們兩個在用一種孩子氣的方式排斥他。

孟湘面露無奈和歉意,對他柔柔的笑了一下,景郢捂着額頭閉上了眼睛,頭發貼在他的臉頰上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孟扶蘇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拎着籃子跑出去。

林子裏蒙着淺淺的晨霧,偶爾傳來一聲鳥叫,衣裳擦過葉片便是濕漉漉的。

兩人在林子裏走了一會兒,文寡婦便東拉西扯的,“九娘啊……”她伸着頭四處望了望,才繼續道:“你說,我家莺姐兒将來的姻緣會落在哪裏?”

文莺喜歡孟扶蘇,孟扶蘇卻一直對她愛答不理,可她還常常趁着她娘不在家的時候跑來。文寡婦現在說這樣的話是何意?是在試探她的态度嗎?

見孟湘久未答話,文寡婦便有些急切道:“我就這麽跟九娘你說了吧,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誰家的女兒不想給她許個好人家呢?”

孟湘輕輕一笑,“誰說不是呢,之前你不還說要找個大官人給莺姐兒嘛,如今可又變了卦?莫不是已經看上了什麽好人家?”

“咳咳,這話說的,畢竟女孩子該是早早嫁人的。”

孟湘冷漠地勾了一下嘴角。

文寡婦掃了她一眼,便裝模作樣道:“我覺得那族長家的三郎就挺不錯,看上去将來就是個有大本事的人,或者族長家二郎,雖然臉黑了些,也嚴肅了些,可看着就本分,是個漢子,将來一定能保護好我家莺姐兒的。”

“可這年齡有點大吧……”

“這算什麽啊!”文寡婦的語氣越發激烈了,“年紀大才會心疼人,我覺得這門親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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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湘笑吟吟道:“您覺得好就成了呗,為何還來問我?”

文寡婦一頓,随即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九娘你多心了不是,我說這些沒有任何意思,就是想跟你參謀參謀,唉,我家的莺姐兒啊心也野,可千萬別跟誰學壞了,要是真跟人無媒無聘的奔了去,我這要上哪兒哭去啊。”說着,她便越發親密地挽上了孟湘的胳膊,“九娘你便是吃過這個虧的,我的難處你也是明白的。”

村裏有人猜測孟九娘跟他夫君是私奔來的,故而,兩人遮遮掩掩,将家裏的圍牆修的這般嚴實,況且孟九娘又一直不願意說自己的姓氏。

孟湘“呵呵”笑了兩聲,文寡婦話裏的意思不過是在敲打她——孟扶蘇是配不上她家文莺的,這簡直要将她給氣笑了,她還覺得文莺配不上自己的大兒子呢,在他這個娘眼裏,除了舞蹈,這世上就沒什麽比自己兒子更好的了。

“我說的在理吧。”文寡婦偏偏還要再踩一腳,孟扶蘇一下子抽開了自己的手,眼神冰冷地盯着她,直把文寡婦吓了一跳。

“這……這是……”她眼神閃爍,還想要再說些什麽,誰料孟湘竟然出人意料地伸手一把攥緊了她的手腕。

“啊!你要做什麽!孟九娘,我可警告你啊,我家大郎可不是好惹的!”文寡婦以為她要報複,便被吓得身子發顫,卻還是挺着脖子威脅着她。

孟九娘手上狠狠一握,然後用力一甩,就将她甩到了另一邊,直直地撞上樹幹,文寡婦吃痛地嗚咽一聲,便不顧臉面地大吼道:“孟九娘,你這個瘋婆娘!活該你夫君去得早,你會遭報應的。”

孟湘卻理都沒理,只是盯着前方一點,弓着身子緩步上前,随即出手如閃電,再看去,她白皙的手掌中正抓着一條蛇,纖細不堪一折地手指卻如勾,死死地掐住那條灰撲撲蛇的蛇頭,壓着那條蛇沒辦法嚣張吐信子。

她回頭朝文寡婦溫柔一笑,柔聲道:“你真的誤會了,我只是來不及提醒你,所以先将你推開。”只不過是故意看準了樹幹的位置,讓你狠狠撞上去的。

“這……這……”文寡婦尴尬不已,恨不得将自己埋進土裏。

而孟湘卻像個真正的聖人似的,非但沒有指責她,還不斷出聲安慰她,便也讓文寡婦越發愧疚了。

她拎着那條蛇,走近文寡婦,還故意抖了抖,蛇尾便跟着顫了顫,文寡婦膝蓋一軟,便又要跪了下去。

“哎?不用怕的,它在我手裏牢牢抓着呢。”孟湘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又拎着蛇伸到了文寡婦面前,“不信你看啊……”

“快拿開!快拿開!”文寡婦腳不斷瞪着地面,迅速後退着。

孟湘傻笑着,便将沒有拿蛇的那只手伸了出去,“別老是在地上坐着,我扶你。”

文寡婦猛搖頭,自己扶着樹爬了起來,看着孟湘的眼神就像看見了惡鬼似的,退後了好幾步,等她喘了幾口氣,才壓着心口,白着臉顫巍巍道:“九娘啊……你……你就不怕嗎?”

孟湘會怕?她天生就跟別的女生喜歡養的寵物不一樣,別的女生喜歡養貓啊狗啊,或者是什麽可愛的倉鼠、兔子,可她卻愛養蛇,養蜥蜴,養青蛙,要不是人攔着她還想在客廳養一條鱷魚呢,拿追求了她好久,為了她做些許多事,卻最終被孟湘連名字都沒記住名字的男人的話來說,“什麽樣的人養什麽樣的寵物,孟湘你就是個冷血動物!”

所以,徒手抓蛇頭這樣的事對她來說太簡單不過了。

“不會呀,這蛇抓起來很簡單的,白虎神君可是傳授給了我壓蛇*,只是沒想到真能用上。”

文寡婦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來,見孟湘還真要将那條蛇塞進她的手裏,讓她來試試,三魂七魄機會都吓散了,慌張地搖着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可做不得這個。”

“好吧……”孟湘看似有些遺憾。

文寡婦伸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撿起剛剛扔到一邊的籃子,一走路腿還有些發軟,“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孟湘并不反對,她便一手拎着籃子,一手拎着條蛇,明明是個嬌滴滴香軟軟甜膩膩的美人,現在的模樣可像個膽大的漢子,讓堵在路口的男人直接就愣在那裏。

“文狗子?你在這裏幹嘛!”文寡婦在孟湘面前失了臉面,便要在他這裏找回來,便當頭喝罵道。

“我……”他的視線劃過那條被孟湘握在手裏的蛇,有些害怕地咽了口吐沫,撓了撓屁股,又用撓過屁股的手抓了抓頭發,“哈哈,我只是路過,路過!”

他态度軟了,文寡婦的态度倒是硬了起來,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道:“瞧你那副軟蛋樣,還不快把路給讓開。”

被個婆子指着鼻子罵,是個男人也忍不了,更何況文狗子也是做慣潑皮無賴的,他是有點怵孟湘,可并不意味着她文寡婦也可以蹲在他腦袋上拉屎。

“嘿!”文狗子呲着一口黃牙,摸了一把鼻涕,對着文寡婦吊兒郎當道:“雖然說你年紀大了臉也難看了,可是這騷氣……嗯,聞着還是一樣。嘻嘻,你急着走做什麽啊,莫不是十七娘你屋子裏藏了人?”

這十七娘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叫的,文寡婦一聽這話,立刻氣紅了眼,“你個不要臉的賊,說哪個藏人了?我行的端做的正,我這麽清清白白二十幾年,可不是你就能诋毀的。”說着,她便将籃子往地上一灌,一頭便朝文狗子撞了去,文狗子躲閃了一下,卻不防備她抓住了衣襟。

“不行,今兒個咱們必須在族長面前理論理論,我可不能任由你這麽編排我!”說着,文寡婦便一邊撓他,一邊撕扯着他往族長家去。

文狗子穿衣服一向邋裏邋遢掉褲裆,再被文寡婦這麽一拉扯,褲子掉了一半,白花花的屁股露在外面,衣服也被扯的破破爛爛的,他一面被文寡婦拽着,一面抻着脖子去看正作壁上觀的孟湘。

他今兒個目的可不是這個文寡婦啊,可但凡他停了下來,文寡婦便又撓了上來,還大聲哭號,恨不得全村都來看看。

孟湘待在原地,看着文狗子極不情願地被越扯越遠,心裏卻覺得他此番起來定然不安好心,今兒個沒成功,以後也不知道會有什麽在等着她,可是,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她便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她随手撿起又被文寡婦抛棄的籃子,一個臂彎挎着兩個籃子,一手拎着那條蛇走上了回家的路。

嗯……不如熬蛇湯好了,一定會很鮮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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