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舔
這天,天還剛蒙蒙亮,好聞的飯菜香氣便從窗紗的縫隙間鑽了進來,孟湘剛在炕上翻了個身,眼前有些亮,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撞見孟子期趴在窗上的笑臉。
“你……醒的這麽早啊。”孟湘含糊道。
“太陽都照屁股了,娘你還睡呢!”他剛說完,頭上頂着的窗子就被人壓了下來,正把他的腦袋擠在裏面,害的孟子期直呼:“別壓了!別壓了!”
孟扶蘇不鹹不淡道:“哎?你在這兒那,我怎麽沒看見啊。”
孟子期往下一縮,氣呼呼地就朝他哥撲了過去,“我這麽大個人,你沒瞧見?騙鬼吧你!”誰知道他撲到一半就停住了,原來窗子裏竟伸出一雙手揪住了他的後領。
“咳咳,松手啊!”孟子期蹦跶幾下,氣鼓鼓道:“就知道你向着他!”
孟扶蘇露出溫柔的微笑,對他娘柔聲道:“大概是昨兒個太累了,娘就睡了好久,腳踝還疼嗎?”
聽着孟扶蘇的問話,孟子期便也急切地回過身子,“你可別裝相啊,不好要趕緊說。”
孟湘低頭一笑,卻跪在炕上,朝窗外探出大半個身子,死死地摟住了孟子期,只将他往懷裏按,“哎呀,我家期哥兒總是這麽口不對心,明明那麽溫柔地關心娘,為什麽總是不坦率地說出來呢?”
孟子期在他懷裏掙紮着,“誰關心啦!”
孟扶蘇看着孟子期的樣子,便湊近兩步拉住了孟湘的手腕,黑漆漆的眼眸裏漾着淺淺的笑意,“娘,你別逗他了,他沒輕沒重的別又傷到你,我服侍娘梳洗一下吧。”他說着便端了盆要去院子角落裏的井邊打水。
在正房與西廂房的夾角處有一處極小的花園,說是花園不過就是種着兩三棵桃花樹,挨着牆面的地方攀爬着開着細小白花的藤,那個花園裏有一處水井,雖然院子裏的住家洗衣服什麽的都在門口河渠裏,不過做飯的水還是從這裏挑。
孟子期盯着孟扶蘇殷勤的背影,歪了歪嘴,突然道:“娘還不打算告訴我嗎?你和他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我跟他也沒差幾歲啊,別總把我當小孩子。”
孟湘摸摸他的腦袋,卻被他一偏頭躲開了。
“你總是小瞧我!你等着!”說罷,也不等孟湘再說什麽,他便自顧自地跑了出去。
“哎,子期!”孟湘再他背後叫他,他也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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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三兒見孟子期一陣風似的從他身旁刮過,又見孟湘那副着急的樣子,便立刻道:“孟娘子別擔心,我去跟着他!”說罷,便将手裏端着的一摞碗都塞進了明星河的手中,跟着跑了出去。
“所以,讓我說,這男人啊就是個麻煩,不論是大的還是小的。”玉娘不知什麽時候靠着孟湘窗邊的牆站着,吧嗒了一口煙,狀似過來人的樣子說道。
“說起來,聽孟娘子你的聲音年齡并不算大,卻有了兩個這麽大的孩子,唉,若是我的孩子活着,可能也有這般大了。”玉娘臉上的神情雖無什麽變化,語氣卻明顯低落下來。
這種忌諱的事情,雖然她主動提起,孟湘卻不能主動去問,然而,接下來,她便又轉移了話題,“好像從未聽過你說起過這兩個孩子的生父呢。”
孟湘心裏一抖,卻努力放緩了呼吸,裝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輕聲道:“我也不記得了……”
“哦?”
孟湘知道自己的說辭聽起來可疑,便又不得不補充道:“我之前在鄉裏摔壞了腦子,記不得許多事情了。”
玉娘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相信了她的話,過了會兒,玉娘道:“其實,我也知道,就你這兩個孩子的相貌來看,你家那位……”
“娘?你怎麽還趴在這裏,早上天寒別被凍着。”孟扶蘇溫柔而強勢的将窗重新放了下來,轉過頭看了玉娘一眼,嘴角一勾,“麻煩玉嫂子沒事多陪陪我娘說話,以免她胡思亂想。”他的眼睛黑沉的厲害。
“你弟弟剛跑出,你娘可正擔心的緊,沒事的話,你也該多跟你弟弟溝通。”玉娘将手裏的煙杆往牆上磕了磕,将煙灰都磕到了地上。
“我記得了。”孟扶蘇恭恭敬敬地應答着,便端着一盆水走了進去。
玉娘站在屋外,聽孟湘還用微沙啞的嗓子道:“我自己來就成,我是腳崴了,又不是手斷了。”
“娘!你胡說些什麽!”他的聲音聽上去又怒又怕。
而後孟扶蘇似乎又說了些什麽,終于說服了孟湘,屋子裏傳來嘩嘩的水聲。
玉娘重新填好煙絲,卻并未點着,只是用手擎着煙杆抵在嘴邊,低聲自語:“九娘啊,你這養孩子的方式,可是會出大事的。”
等到一院子的人聚到一起用過了膳,便上工的去上工,讀書的去讀書,玉娘則拉着王雲夢找孟湘聊天,孟扶蘇不知何時跟顧紫玉搭上了話,顧紫玉似乎将他看進了眼裏,便教他讀書。
太陽越懸越高,院子裏空無一人,白晃晃的天光照得地面都暖洋洋的,就在這時一個風塵仆仆背個藥箱的男子闖了進來。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合歡樹下,稍微擡高了些聲音問道:“有人在家嗎?”
孟扶蘇最先出來察看,他一見此人便驚呼一聲“于郎中。”臉上便帶了熱切的笑容貼了過去,“您怎麽會在這裏?”
于廉見着他也愣住了,眼神情不禁地向他出來的屋子掃去,“你住在這裏?那……九……你娘莫不是也在?”
孟扶蘇眼睛一眯,臉上笑容未變,“是啊,我跟弟弟和娘親都暫住在此處,您來是為了……”
于廉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那座房子,初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又問了一遍,于廉才紅着臉,口吃道:“是、是有人求我來、來這裏診治一人的。”
見孟扶蘇沒吭聲,于廉也不知道為何硬生生的從這個少年郎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壓力,便繼續說道:“說是受傷了,是哪一個?”他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按住了孟扶蘇的肩膀急切道:“是九娘嗎?是她受了傷?”
孟扶蘇的眼神飄忽一陣,看樣子,似乎很不想告訴他。
“原來是于郎中。”孟湘一手扶着窗子,一手按着窗臺,窗紗被光照着在她的臉上投下縷縷水紋,她對着他笑,“我的腳不小心崴到了,已經都好的差不多了,沒想到他竟請了你來。”
于廉迅速上前幾步,走到窗邊,伸出手去,伸到一半才意識到不妥,又把手縮了回去,“沒想到九娘竟認識秦學士。”
孟湘微微一笑,好在他也沒有在這件事上多問,只是怯生生地詢問:“你怎麽會到縣裏來?”
“我是桃花神母祭舞的人選,沒想到竟然不小心崴了腳,我心裏也急,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跳舞。”她眉眼低垂,看上憂心不已,他也将郎中本該訓斥患者的話默默吞進了肚子裏,想讓她高興起來,便低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無礙的。”
“那就拜托您了。”她探出手,輕輕握了他一下,眉眼盈盈。
于廉抖了一下,驚吓地往後跳了一下,又因為自己的失禮而漲紅了臉,便捂着藥箱慌裏慌張地便往屋子裏跑,卻不防見着屋中還坐着兩個女人。
“于郎中居然還在西渠縣內。”玉娘看上去有些吃驚,雖然看不見,又不自禁地扭頭朝着孟湘的方向道:“還是九娘你有本事。”
王雲夢則盯着于廉看了會兒,接着,盈盈一禮,未語先笑,“久仰先生大名。”
于廉皺了下眉,似是不喜這些禮節,王雲夢心下了然,便拉着玉娘道:“我和玉娘出去說些體己的話,先生……若是有閑,不如等給九娘治療後也來替奴家診斷一二。”
“娘子放心。”他低下頭,雖然應下了,臉上不喜的表情卻越來越明顯。
然而,等到他摸到她的腳踝,要替她看看骨頭有沒有不正的時候,他簡直就像是熟透了的蝦子,孟湘甚至都能感覺到他觸及她肌膚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我都沒有害怕,于郎中你擔心什麽?”孟湘開玩笑地說了一句。
于廉卻低着頭紅着耳朵,給自己找借口,“為醫者要常懷恐懼之心,敬畏生死。”
孟湘不想笑,可是他的手太輕了,似乎怕加重一點她都會痛的不行一樣,小心翼翼地對待着她脆弱的腳踝,當他柔軟的指腹掃過她的螺獅骨的時候,她忍不住顫抖一下,随之輕笑起來,“哈哈,好癢!我又不是瓷做的,你用力大一些也不會壞的。”
于廉擡頭看了她一眼,悶聲道:“你……就不在乎嘛,雖說我是醫者,可這……”結果他越說越小聲,孟湘為了不使兩人尴尬也權當聽不見。
她盯着他的臉,于廉開始的慌張與羞澀也漸漸的被沉穩所取代,似乎已經專心到手上的病痛上去,無心再想些別的了,他皺了眉頭,露出疑惑的神色,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奇怪。
“我的傷很嚴重嗎?”孟湘惶惶地問。
然而,于廉卻正在沉思,沒有聽到她的問話,突然,他擡起了她的腳踝,竟低下頭舔了一口。
濕漉漉的舌尖從腳踝抹過藥的地方掃過,讓孟湘頓時汗毛倒豎,沒有受傷的那只腳便一下踏在了他的臉上,直接将他踹了個倒仰。
“于廉!”孟湘還是顧及他的顏面,便壓低聲音怒道。
于廉坐在地上,眨了眨眼,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等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他的臉騰地紅了,眼角像是塗抹了豔麗的朱砂,他眼睛裏泛着水光,着急忙慌地解釋:“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九娘你、你聽解釋!”
他越急臉便越紅,色便越豔。
孟湘坐在炕上,雙手抱胸,像個女王一樣威嚴地瞪着他,于廉垂了手,又乖又委屈又急切地看着她。
“好,你解釋,我聽着。”孟湘揚了揚下巴,即便美豔成了冷豔,也像是刀尖上映出的夕陽餘晖。
他口發幹,嗓發啞,心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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