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打完吊針已近中午,聞夏在外面買了午飯,帶時星回了家。
時星吃完午飯後吃了藥,藥裏大概有安眠的成分,沒過多久便一股困意,聞夏催他去睡,時星便一覺睡到了黃昏,起來的時候嗓子仿佛火燒一般的疼。
時星很少生病,身體抵抗力不錯,也很少去醫院,以至于這麽轟轟烈烈的生了一場病,險些跟要了他命一樣,實在是打不起精神,鼻子還沒法兒喘氣,只得用嘴呼吸,偏偏又幹。
聞夏在廚房,時星走過去,“你在熬什麽湯嗎?”
“過來,”聞夏朝他招招手。
時星不知所以,走過去,聞夏撩了他的劉海,手背放在他額頭上。
有些涼,時星下意識縮了下。
“還有點燒,”聞夏放下手,順手給他理了理頭發,“你今晚晚自習就別去了,明天早上早點去——我給你熬了雪梨湯,裏面放了紅棗,冰糖你自己看着放就行,我得去學校了。”
聞夏今晚需要看班,他把還沒熬完的雪梨湯交給了時星,又囑咐了幾句,這才離開。
時星愣愣的盯着鍋裏的湯。
白色的水汽,帶着絲絲縷縷的甜,勾人。
忽然門又開了。
聞夏遙遙的喊:“菜在冰箱裏,自己熱熱,別忘了吃藥!”
時星“撲哧”笑出來,點點頭。
時星沒有放很多糖,他其實并不是很喜歡吃甜食,但聞夏似乎覺得小孩子都愛吃甜的,像是喝豆漿的時候給他加很多的糖,蛋糕也是買的巧克力的,他吃的時候覺得很膩,但又不舍得扔掉。
他也沒有刻意去告訴聞夏自己不喜歡吃糖,聞夏也就自然而然的認為,時星喜歡甜的,和小朋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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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星沒有熱菜,打開了冰箱,看到了那個還沒來得及扔掉的半個蛋糕。
雙層蛋糕太多,奶油也太多,吃多了讓人有些惡心。
放了有些日子了,肯定不能吃了。
前些天,他卻故意的吃了那些壞了的蛋糕,可惜腸胃太抗打,只是有些腹痛,卻還沒到生病的地步。
他帶着他隐秘的心思,撥通了聞夏的聲音,裝出一副“我快不行了”的樣子,只是想跟他說新年的最後一句話。
幼稚。
時星想。
聞夏一說要帶他去醫院,他頓時有些慌了。
晚上,他沖了涼水,赤裸着身子,開了窗,讓雪花都飛到了自己身上,在寒涼中,安然的等待第二天的到來。
一切都很順利,腸胃炎引起發燒。
聞夏似乎也并沒有刻意去注意醫生的那句“受涼”,這讓時星松了口氣。
他下樓扔了蛋糕,回家吃了藥。
然後時星推開了聞夏的卧室門。
聞夏應該得等到九點半才能回來。
路上二十分鐘的話,那就快十點了。
他定好了鬧鐘,九點四十的。
時星躺在床上,蓋着他的被子,鼻間全是聞夏的氣息。
床單上,棉被上,枕頭上。
時星感覺自己被他環繞着,脖頸間是他溫熱的呼吸,仿佛聞夏纏繞在他身上,他的腿摩擦着他的腿,胳膊摟着他的脖頸,纏綿而暧昧。
時星**了。
但他沒有管,一如以前數次因為這人而**的時候。
他蜷縮起來,抱着膝蓋,在這種難言的快樂中睡着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沒有在夢境中醒來,無邊的黑暗溫柔的包裹他,時星睡的很香。
時星睜開眼的時候,愣了愣。
他看到漫天白光,天色大亮,殘雪,白晝,炮響。
時星彈坐起來,拿過手機,才發現自己定錯了鬧鐘,定成了今天早上的九點四十。
頭疼已經好了很多,唯獨嗓子還是啞着的,時星走出去,喊了聲:“聞老師!”
空蕩無聲。
時星這才想起來,已經很晚了,聞夏估計早去看早自習了。
他莫名松了口氣,準備去衛生間刷牙洗臉。
衛生間的門突然開了。
聞夏的頭探出來:“你可算是醒了。”
時星吓了一跳,結結巴巴的開口:“你你你你……”
聞夏被他給逗笑了,讓他進來,說:“還早,放心,忘了給你說,因為下雪,早自習取消了,今早可以晚點去。”
時星擠了牙膏,說:“昨晚……你睡哪兒的?”
“你還知道睡了我床呢?”聞夏敲了敲他腦袋,“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
“睡了你屋呗,還能咋地呀,”聞夏說,“今天發現你那個床板有點硬,回頭我給換個。”
“不用不用,”時星嘴裏都是牙膏沫,含糊開口,“我又不是長住。”
“那你寒假去哪兒住,回家嗎?”聞夏對着鏡子梳了梳頭發,說,“你不怕時浩然……嗎?”
“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時星說,“寒假太長了,我呆在這兒不方便——你春節不還得回家啊。”
聞夏不說話了。
他的确沒理由把時星留在自己家,他那些朋友都說不要讓他多管閑事,他偏偏是個操心的命,這番時星拒絕了,倒是給了個答案。
時星刷完牙,洗了把臉。
兩人吃完飯,聞夏便騎着單車帶他去上學。
剛騎了不遠,聞夏忽然問他:“這就快期末考了吧。”
“嗯,”時星說,“下個星期不就是的了。”
“回頭就要高三了,你回頭想考哪裏?”聞夏穿過十字路口,綠燈剛好轉紅,“我覺得你現在成績也真挺好的,你回頭把語文補補就行——數學的話,你看一遍錯題不就能記住,也不用費事,挺好的。”
時星“唔”了聲。
他突然說:“我想當警察。”
聞夏猛地剎住車,時星頭撞在聞夏的背上,聞夏支着腿,問他:“你怎麽還想……當警察呢?”
“聞老師,再不快點,真的要遲到了。”
聞夏這才重新騎起來,時星輕聲說:“我覺得當警察挺好的,就是覺得帥,沒別的了。”
不自知的,聞夏皺起了眉。
距離父親離開他,已然過了十多年了,但是他仍然清晰記得那天,他騎着山地車,回家,隔着門聽見母親的哭聲,聽見紛雜的安慰,都彙聚成兩個字。
“節哀。”
他從不否認他爸是英雄,但是也曾經怨過他。他媽每次出去,都要被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似乎覺得至高無上了。聞夏不止一次想讓母親再嫁,去擺脫這種痛苦。
但是好像一切都默認母親該為父親去守一輩子,她是英烈的妻子。
聞夏久而久之,在心裏埋下對于這個職業的一種複雜情緒。
如今聽時星再提起,忽然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但聞夏也很清楚,自己沒有資格去幹涉時星的想法。
他是獨立的個體。
他有資格選擇,去宇宙跳傘,還是在沙漠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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