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番外一車(鎖)

第六十二章 番外二白線+番外三寶貝

番外二 白線

時星忽的想起來,自己是在哪裏見過聞夏的。

夏日。

夏天總是充滿希望的,天邊通徹明朗,柳樹上的蟬鳴,喧鬧也熱情。

男孩穿過小巷,踩過一地肮髒,追着天邊的白線。

大人說白線通向天堂,在白線的盡頭,是階梯,走過幾重階梯,是桃源仙境,裏面有諸天神佛。

男孩在書裏見過天堂,沒有苦難,沒有折磨。

不知道追了多久,男孩累的不行,喘着粗氣,白淨的臉也漲得通紅,額角有熱汗流下,他扶着牆,看着遠方的白線,有些茫然的想。

我為什麽追不上?

小小的時星對于解脫的追求,僅僅限于這般,回家是沒有結局的辱罵與哭泣,他想快點上天堂,那裏很好,比家裏好很多很多!

但他找不到。

更讓他驚惶的是,四周陌生的景物讓他找不到了來處,他跑的時候只是盯着那條線,沒有看四周的景物,以至于現在才發現。

他有些慌張的看了看,陌生的人,陌生的店鋪。

男孩慢慢走着,等到天暗下去,才後知後覺的難過,癟了嘴,哭起來。

四周的人看過來,帶着一種打量的眼神,但沒有人來管這個漂亮的小男孩——他們更多是一種看戲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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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媽媽了嗎?”

忽的頭頂傳來清潤的少年嗓音,溫柔的。

男孩抹了抹眼淚,看到那人。

少年穿着寬大的藍白校服——是附近高中的校服款式,人生的清瘦,自行車筐裏一個籃球,五官好看,高中生見他不說話,揉了揉他的頭發,無奈的笑了笑:“我送你回家吧。”

時星抽噎,小心的把自己的手放在高中生的手心裏。

于是,聞夏把他送入那扇門後。

當年,時星十歲。

聞夏十八歲。

十八歲的聞夏騎着車送時星回了家,又沿着熟悉的道路,回到了自己的家,還未進門,先聽到了哭聲,母親的,哀痛而絕望。

他聽見陌生人說。

“節哀。”

就這麽一場相遇,幾乎是兩段相似、又不盡相同人生的開端。

在八年之後,他們再次遇見彼此。

總計十三年的錯過,近五千多個日子。

五千個太陽,升起落下,晨曦與黃昏,在沒有遇見的日子,他們沿着各自的軌跡走着,倘若沒有遇見,他們會和別人的人生軌跡重合在一起。

聞夏在一個午後,和時星一起躺在陽臺的地板上,身下是毛毯,身上是霞光。

“我們這麽早其實就遇到過了,”時星說,“是不是很神奇?”

“也得虧你記得了,”聞夏感慨。

“聽着了有什麽感覺沒有?”時星笑着問他。

他說:“如果當時我知道,你要回去那樣的地方——”

“你會怎麽樣?”時星着看他,拿了個橘子,剝了皮,掰了一瓣橘子,聞夏張口接過。

“把你搶回來,”聞夏親了親他的嘴角,橘子味兒的親吻,“當童養媳。”

你不必經受苦難,我陪着你就好。

倘若你經受了,也不要背着我舔舐傷口,我親吻你的傷口。

白天,也能看到星星與月亮。

以後的日子,他将替聞夏記下星月的輪廓,在頭發花白的時候,幫他回憶,風花雪月與柴米油鹽。

“我永遠愛你。”

番外三

番外三

聞夏想着,要挑個日子去帶時星去見見母親。

聞夏的母親叫徐青,人年近六十了,平日裏就在樓前賣賣報紙,她這個年紀也做不了什麽重活,其實靠她逝去的丈夫,拿那些福利補貼,雖不至于說吃香喝辣,但過日子是夠了。

徐青卻不想閑,甚至有時候聞夏打過來的錢她都會退回去。

“這些錢您得拿着啊,”聞夏無奈,“我又不是外人。”

徐青說:“那你先把你內人帶來我看看。”

徐青知道聞夏有個對象,卻不知道是男的,在帶時星去看她的前幾天,聞夏才遲疑着告訴母親。

“我交的是個男朋友。”

這聽着不太好,聞夏都三十多的人了,又不是小年輕,翻來覆去,居然還是個男人,徐青“唔”了聲,說有事兒,先挂了。

過了五分鐘,徐青才把電話重新撥回來。

“長得好看不?”徐青問。

聞夏摸不着頭腦,但還是答了:“好看死了。”

“那就行,”徐青斷定,“那就是個好孩子。”

電話開的外放,時星聽着的,憋笑憋的難,挂了電話後倒在沙發上笑個不停,說:“長得好看可不一定是好孩子。”

“那你算哪門子壞孩子?”聞夏去撓他癢癢,時星怕癢,忙認輸,“說來聽聽。”

“把你操哭的壞孩子,”時星在他耳邊,不正經,他剛剛都笑出眼淚了,也可能是聞夏撓癢癢撓的,眼角是胭脂色的,特別好看,偏偏是那種不正經的好看,“是吧,聞夏老師。”

“放屁,”聞夏拍了下他的屁股,“好好收拾下,人模狗樣的去見見我媽,省得我媽掏支票把你趕跑。”

“我可不跑,”時星笑着說,“我的老師比支票貴重多了,那可是大寶貝。”

說是這麽說,時星還是好好拾掇了下自己,特地去買了西裝,黑色的西裝,領帶固執的用聞夏在時星十八歲生日送他的那一條——款式其實已經不太流行了,但時星說:“戴着有種歸屬感。”

聞夏想,等回頭從家裏回來了,他得再給時星買一條。

這一輩子總不能為了個破歸屬感,就只戴這麽一條領帶不成。

設想總是美好點,但真正去見徐青那天,時星剛好出任務,累了半天,渾身都是汗,不僅是爽了約,人模狗樣也沒能做到,澡都沒沖,西裝也穿的亂七八糟,聞夏無奈:“不用急,我媽什麽時候都有空。”

“讓媽等着總歸不太好啊,”時星對着鏡子打領帶,臉上還帶着潮紅,“幫我系下。”

時星這聲“媽”叫的太自然了,聞夏都愣了下——時星的母親自殺而死,“媽”這個字對于時星而言,意義太大了,在他十八歲之前,意味着背叛與虐待。

聞夏走過去,低眼打領帶。

“聞老師,你這樣像個小媳婦,”時星忍不住,親吻了下聞夏的頭發。

“瞎說,”聞夏說,“緊張嗎?”

“還行,畢竟是你媽,你都那麽好,媽媽也一定不會差。”

第二次聽着了,聞夏擡眼看他。

時星察覺到他的想法,笑着說:“早就走出來了,記着是記着,總歸不能這樣記挂一輩子吧,你看,你是我的,你媽媽不也是我媽媽了——好啦,別擔心,親一個?”

兩人親吻在一起,天氣很好,陽光燦爛,跟金色絲絨一樣,時星扣着他的後腦勺,他和聞夏身高相差不大,他穿着鞋子,而聞夏赤着腳,他于是看起來倒是比聞夏高了些。

唇舌交纏,嘴裏還有薄荷牙膏的味道,聞夏推開了他,耳朵通紅。

“行了,別親了,再親下去今天就不用去了,”聞夏說。

“硬了嗎?”時星捉住他,“五分鐘就行,不耽擱。”

時星對于聞夏的身體太熟悉了,不用五分鐘,兩三分鐘就丢槍卸甲,身子都軟了,最後瞪了時星一眼,去擦了擦,換了條內褲。

出門都在十分鐘後了,下午三點多。

聞夏的母親住在普通的居民樓,之前曾經想讓她住那種福利設施都比較齊全的社區,但徐青不太樂意。

——那裏有她離開的丈夫生活過的痕跡,她怎麽也不願意離開。

到的時候三點半,小區樓裏沒有電梯,于是只能爬了樓梯,五樓一到,聞夏還沒敲門,門便開了,徐青笑眯眯的:“聽着你們的動靜了。”

時星嘴上說着不緊張,實際上緊張的要死,險些同手同腳了,說話都結巴:“阿……阿姨好。”

家裏喊“媽”喊的一點都不害臊,一見本人了,連個字都吐不清楚,聞夏差點給他笑死。

“你就是時星?”徐青走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的一眯眼,“好看。”

時星:“……”

徐青是典型的外表主義者,進了門了一直在看時星的臉,聞夏無奈:“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好歹看看我啊。”

“看你做什麽?”徐青瞄了眼他,“時星,你過來。”

聞夏被徐青攆去做菜,客廳裏,時星正襟危坐,背脊僵硬,徐青笑着說:“我第一次見寶寶帶對象回來。”

“……寶寶?”時星啞言,“是聞老師的小名?”

“你不知道嗎?”徐青驚訝,“我還以為他跟你說過呢——其實不止這一個了,小時候找算命先生看過,說他命不好,得取賤名——‘狗蛋’我都用過呢!”

時星放松了許多,笑起來。

他命哪裏不好,除了栽在他手上,他哪裏都好。

“哎呀,那他就是不想讓你知道了,”徐青比了食指在唇前,“你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雖然接近六十歲,徐青依然身體很好,而且還健談,幽默的很,來之前,聞夏就和他說,“我媽就是個老小孩”,現在看看,也的确如此。

“你是做什麽的?”徐青問。

“……做警察,”時星說,“官不大,跟片警差不多。”

跟片警差遠了,不然時星也不能參與到緝毒行動裏,但他沒說,他知道徐青的丈夫怎麽死的,說了難免觸動老人傷心事。

徐青眼神一動,喃喃:“警察啊……”

徐青沒有繼續說下去,意外的沉默了,時星也不敢說話了,他過了會兒才試探着開口:“……阿姨?”

“啊,走神了,”徐青一拍腦袋,“老了就是不行了,老是說着說着話,就走神——你說你做警察來着,是吧?”

時星點頭。

“我想着寶寶他爸了了,”徐青低頭,說,“他穿警服的時候可帥了,真的,往跟前一站,什麽都黯然失色,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時星心裏說,我知道。

他在角落的位置,頭頂的風扇咿咿呀呀的轉,聞夏站在講臺上,手裏是白色粉筆,那時候他覺得,聞夏就是那種存在,所有都好看的不可思議,即便是他額角滲出的汗。

“其實我之前可喜歡警察了,但是後來他爸死了,我就想着,警察太苦了,但是和警察在一起,才是最苦的,”徐青說。

時星:“……”

“別誤會啊,我不是讓你和聞夏分開,你是好孩子,阿姨看的出來,聞夏也是好孩子,”徐青忽的拉住了他的手,略有些粗糙的手輕輕摩擦着時星的手,溫熱的觸感,“只是你得好好注意安全,知道不?”

時星心尖一暖:“知道。”

“這個話我一直沒機會給他爸說聲,他爸不愛聽,老是覺得我啰嗦,你看吧,要是我提前說一句,指不定他能小心點,也不至于就這麽沒了。”

時星有些惶然,他想着要安慰徐青,卻又找不到合适的詞語。

徐青卻沒表露出太多的傷悲,她看了眼廚房,說:“他爸都離開那麽久了。”

飯菜很快做好了,徐青和時星去給幫了忙,吃飯的時候,門卻忽然響了,徐青剛要站起身,聞夏說:“我去開門吧。”

“也行。”徐青坐下了。

聞夏開了門,是個大爺,見是聞夏,愣了下。

身後徐青聲音傳來:“老李?”

老李“哎”了聲,說:“你兒子回來啦!”

“對,”徐青走過去,“你來幹啥啊。”

“問你家有沒有醋,我家用完了,”老李眨了眨眼。

“時星,你看看廚房裏的醋,幫忙拿過來。”聞夏說。

時星便去了廚房拿了醋,老李說:“哎喲,我年紀大了,這倆哪個是你兒子來着?”

時星剛想說我只是個做客的,徐青便先開了口:“這倆都是。”

時星和聞夏都愣住了。

老李也傻眼了,反應了會兒,才把目光轉向聞夏,打量了番,聞夏幹脆也不遮着掩着了,叫了時星,時星走過來,聞夏笑着說:“李叔,這我男朋友。”

老李:“……”

“你倆……”老李組織了下語言,奈何實在詞窮,只得落荒而逃:“我先走了,等會兒把醋給你們送來哈。”

等老李走了,聞夏無奈:“媽,你這也太直接了。”

“那怎麽了,”徐青拍了拍時星的肩膀,“總不能讓時星委屈了是吧。”

時星莫名覺得鼻尖酸澀,等徐青走了幾步,在她的背後深吸了口氣,聞夏輕輕吻了下他的側臉,說:“走,吃飯去。”

吃完飯,時星想去刷碗,徐青卻不樂意,讓聞夏去了。

“合着我回家就是被使喚的,”聞夏說,“時星才是你親兒子。”

徐青晚上吃完飯不愛出去走動,最近天氣變涼,風大,吹身上怪冷,于是只是看了電視,到睡覺的點了,徐青打了個哈欠:“時星啊,我們家也沒多的房間,你湊合和聞夏擠一下,他要是睡覺把你踢下床了,你跟阿姨告狀。”

時星求之不得,兩人一直礙着徐青在場,都沒做什麽過分的舉止。

一進門,時星便火急火燎的摟抱住聞夏,激烈的親吻起來,聞夏被他抵在冰涼的牆面上,還沒反應過來,衣衫便撩起來了。

“可算能親着了,”時星在他耳邊說,“寶寶。”

聞夏:“……”

“你小名還挺有意思的,”時星笑個不停,手也不老實,到處亂摸點火,“寶寶、寶寶。”

“別叫了……”聞夏差點被他叫軟了——這名一點也不符合一個大男人的形象,他恨不得找挑條地縫鑽進去得了,“這名難聽。”

“不難聽,”時星挑開他的褲腰帶,“可愛死了,寶寶。”

“誰還沒個小名啊?”聞夏威脅,“你最好別讓我知道你小名,不然我天天叫。”

時星搖搖頭:“我沒有像’寶寶’這樣的小名。”

聞夏愣了下,想了想,也的确是,時浩然不可能給時星起個親切的乳名,他媽又離開的早,或許他叫的“星兒”算個小名?

時星不給他多想的機會,隔着褲子頂他,“來?”

突然敲門聲響了,兩人都愣住了,徐青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哎,怎麽還鎖門了,——我給你們送床被子,晚上冷。”

兩人手忙腳亂的開始穿衣服,時星低聲:“你褲子拉鏈沒拉上!”

“我忘了!”聞夏忙拉上拉鏈,“都怪你個小孩。”

開了門,徐青等了很久,說:“你倆幹啥呢?”

“就……就是在……忙,”聞夏胡言亂語,“媽,你把被子給我,你快去睡覺吧。”

兩人剛接吻完,聞夏的嘴唇紅潤,徐青打量了他一下,最後若有所思的沉吟半晌,時星在一旁還不老實的戳他的腰。

“年輕人,”徐青說,“節制。”

聞夏:“……”

時星:“……”

徐青說完便走了,聞夏的臉“騰”地燒紅,“……時星!”

“我錯了!”

兩人在床上扭在一起,聞夏不停撓時星,“叫你撓我腰!怎麽就讓你長了手呢!”

“為了讓你舒服啊,”時星辯解,“手不可缺少。”

“你就……騷吧你,”聞夏翻身,大字躺在床上,“累了。”

“那就睡吧,”時星說。

“……”聞夏忽然湊近了些,在時星耳邊說,“寶貝。”

時星驚天動地的咳嗽起來,“你、你怎麽突然這麽叫我?”

“以後這就是你的禦用小名了,”聞夏說,“我家小孩必須有小名,我那個是……是寶寶,你就是寶貝,好吧。聽起來般配點,喜歡不?”

時星心裏軟下來,他抱住聞夏:“喜歡的不得了。”

“寶貝。”

“哎。”

“寶貝。”

“在呢。”

“寶貝、寶貝、寶貝。”

“我在、我在、我在。”

床板咯吱咯吱的響,聞夏被他堵住嘴,只得模模糊糊說:“慢點,動靜太大了。”

“聽不到的,”時星說,“你放心叫。”

“寶貝”這兩個字太膩歪了,偏偏那個晚上他們說了好多,做|愛的時候也在說,聞夏喜歡在做|愛的時候看着他的臉,抱着他,在最酣暢淋漓的時候,時星在他耳邊溫柔的叫他。

“老師呀……”

時星和聞夏在徐青家裏呆了兩天,時星不能呆久了,工作不能請長假,最後離開那天,徐青給了他一樣東西。

——一個平安符。

“我聽着說這個保平安,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你就出任務的時候呢,塞兜裏行,系在手腕上也行,神明會保佑你。”

時星攥緊了那根小紅繩,當着徐青的面兒綁在右手手腕上,笑着說:“謝謝媽。”

徐青聽着他的稱呼,愣了下,繼而笑,抱了抱時星。

“好孩子。”

後來,聞夏有次主動提出想去墓園看看時星的母親,時星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聞夏第一次看到時星的母親,和時星長得很像,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時星的眉眼比她少了些陰郁。

買了捧白雛菊,聞夏什麽都沒說,時星也沒說,兩人看了許久,這才離開,下了小雨,山腰濕潤的土的味道,聞夏忽的擁抱他,和他親吻在一起。

“怎麽了這是?”時星失笑,“這麽主動啊。”

“我不會離開你,”聞夏無厘頭的來了句。

“說好了,”時星伸出小拇指,手腕的紅繩也露出來。

“說好了,”聞夏笑吟吟,“這輩子也不離開。”

山盟海誓固然虛幻,但在長久日子裏,那種誓言也逐漸成了一灘春水,其中的舟飄飄搖搖,舟上是他們,無需擔憂海浪翻湧,只看着銀魚跳躍,這一輩子,這樣就好。

作者有話說:正式結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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