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不安寧的留宿

這一晚并不安寧。山雨欲來。

事實上，入睡之時芙蕖剛剛跟幾個朋友吃茶聊天，心情是很好的。但她睡得并不安穩，噩夢連連。

她夢到天墉城最終轟塌，所有人都沒有醒過來。屠蘇下山歷練雖有所成，卻終究沒有抵過天命，魂飛魄散。遠遠地望着被煙霧籠罩的幾十座山峰，芙蕖心裏空蕩蕩的，整個人都被一層陰霾感染開來，似乎已經無法支撐。

她飄啊飄，已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只有悲切那樣真實。她覺得渾身都沉沉的，漸漸還有些發疼。

睜開眼的時候，恍如隔世。芙蕖心口壓抑着有些喘不上氣，起初她只以為是噩夢帶來的錯覺太震撼。當她試着發出聲音，張嘴便是吐出一口鮮血，咳個不停，五髒六腑都好像被什麽力道給碾碎了。

這種窒息的感覺實在難受，芙蕖想，自己臉上都是血一定很難看很尴尬。

這才是真正境界的一臉血，可她一點都不想體會啊。

睡了一覺在夢中被人打傷，這般怪事真是讓每一個自命武功不凡的人丢臉到家。芙蕖也很想捂臉。她看到宮九心急地奔過來，然後便徹底昏了過去。這次，夢裏是無邊的黑暗。

×××老婆來我這裏留宿卻突遭橫禍，心情不能更糟糕的分界線×××

“這是怎麽回事？”從早晨開始，整個院子的氣氛都不對。

最不尋常的便是……愛拍馬屁的廚子連早飯都沒準備。

連吃一日三餐外加一頓宵夜的陸小鳳突然很不适應。

輾轉來到前院大廳，陸小鳳看到宮九下方跪了一地的玄衣侍衛，而宮九臉色難看至極，細瞧着還有些陰沉恐怖，他只顧着低頭沉思什麽。侍衛們每一個都不卑不亢地單膝跪地，認真檢讨的小模樣們還挺萌——女主人莫名其妙夢中受傷，在院子裏的他們竟然毫無所覺，首先便是失職。

整個房間都彌漫着很壓抑的空氣。

花滿樓的鼻子很靈，他蹙眉道：“九公子，血腥味很濃，是芙蕖姑娘受了傷？有沒有請大夫？”

媽呀隔着一間屋子都能聞到血腥味，那得是丢了多少血啊……陸小鳳整個人都驚呆了。這種時候他很想給花滿樓的鼻子點贊，或者沖進屋裏看顧受傷的芙蕖，但哪個都不合适，他也只好暫且安靜着，免得刺激這位明顯陰郁了的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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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換做平時，有人這樣散發哀怨之氣且震魄人心，陸小鳳鐵定第一個懷疑這人有問題，是犯罪分子。喂反派你的王霸之氣都露出來了，還不束手就擒？

不過如今出了事，他就沒多想，只當是九公子癡情罷了。一個癡情的人，似乎做什麽都合理。

一點也不介意暴露了自己本來面目的宮九稍微收斂氣場，恢複淡定，對陸小鳳道：“芙蕖受傷了，不知何人所為。”

其實宮九心底的恐懼很深。

他整晚都在芙蕖的房裏，隔着一扇半透屏風，倚在睡榻上休息。宮九對自己相當自信，他幾乎可以全然斷定，不曾有人出現在房間中，否則他一定會發現。不會有人出現，那麽，或許是別的“東西”？

聯想到前幾日芙蕖坦誠她曾經修仙的經歷，她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傳奇，那個世界有神有妖，是否還有其他機緣，導致某些邪物也穿越來此，甚至來傷害芙蕖呢。宮九心裏大概能斷定這事跟芙蕖之前的經歷有關，卻無法對陸小鳳他們直說。

“會不會跟容霧北有關？”陸小鳳想得也很多，朋友受了傷，他心情糟糟的。

先前大金鵬王不就是這個套路麽，一方面派人騙花滿樓，另一方面不停騷擾陸小鳳。他們是朋友，在外人看來很可能是一體的，萬一有陰謀，自然也容易被牽扯到一起。

宮九現在也并不太關注事件跟誰有關，要不是芙蕖沒有性命危險，他哪裏還能裝腔作勢地看屬下們檢讨。聽到內室傳來咳嗽聲，他的心一揪，大步奔着室內走。芙蕖的臉色很憔悴，她受了重傷，程度堪比最厲害的掌法外加經脈受損。

沒有人打傷她，沒有人出現過……宮九想起來就頭疼，看到芙蕖虛弱地睜開眼，疼痛地擰起眉，他此刻特別想去報複全江湖。

“你派人去通知我師兄，告訴他我忙着準備小十的婚嫁，暫不回去。”一口氣喘三下，芙蕖直接跟宮九說起回萬梅山莊的事。先前西門吹雪催了多次，這下，恐怕她沒法回去過年了。

而且，她不想讓西門吹雪擔心。

“行。”就算芙蕖打算隐瞞，可是以萬梅山莊的手段，近期也會知道芙蕖受重傷的消息。但此時宮九才不管那些，芙蕖說什麽，他就只單純答應着。媳婦兒剛剛跟自己情投意合還逐步同居，可惜災難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陸小鳳只聽到這一句，門便被宮九給關上了，他也不好闖進去，只在心底懊悔着：芙蕖肯定是怕西門吹雪怪罪我才撒謊的，多麽可愛的姑娘啊，我先前怎麽會認為她是個血腥殘暴的女瘋子呢？

陸大俠很感動，感動感動着，開始餓了。

腳尖踢了踢連二，隐約記得這個叫連二的呆萌少年是侍衛裏管事的：“你們十幾個都是男的啊，宅院裏沒有女侍衛嗎？”清一色的老爺們，看膩了，沒食欲。

連二擡了擡頭，嘴角抽搐：“現在這個是重點嗎？”

真正管事的連一直腸子，直接噎人道：“廚房裏幫傭的大媽是女人，陸公子有興趣？”

“那算了。”陸小鳳又想起什麽，長長“咦”了一聲，“原來廚子做飯那麽好吃，也有大媽的功勞哦？”

連二：“……”別以為你是公子的客人，我就不敢揍啊！專門揍臉你信不信？

“陸兄，莫要胡鬧。”花滿樓及時充當好人，站出來阻止陸小鳳的扯皮。其實他就算沒看到陸小鳳轱辘轉的眼珠，也大概猜到方才那些話也許是在試探這些“自己人”，在卧房裏被毫無察覺的打傷，第一個懷疑的便是內鬼。

只不過，依照陸小鳳這麽嘴欠下去，難保不會被揍的，沒看侍衛們一個個都頭頂烏雲要發洩麽。

雙手攤開，陸小鳳也有些無奈，他能察覺到宮九或許有所隐瞞，甚至不打算讓陸小鳳摻合這件事。可是他躲得了嗎？當初是陸小鳳拍着胸脯帶芙蕖來江南散心游玩的，西門吹雪饒得了他？那時可就不是刮胡子這麽簡單的懲罰了。

還有，這芙蕖來江南以後跟宮九發展神速，都同吃同住了。等哪一日宮九上門求親，西門那個師妹控八成會遷怒陸小鳳沒有好好把自家師妹給看嚴實咯。

真的很冤枉，他也得看得住這個彪悍的女子啊，怎麽可能！

即将被劍神盯上的感覺，陸小鳳很想去死一死。免得被劍戳死。

內室裏，芙蕖渾身難受，大腦發昏，胸腹處一片火燒火燎的疼着，感覺像是被人搓扁揉圓了從山上扔下來骨頭散架一樣。

“阿九，你別這個表情了。”不受一兩次傷，那都不叫主角！芙蕖換上一種委婉的說法，“通常厲害的人都會經歷磨難的，呵呵。”

“你還笑得出來！”毫無形象可言地坐在芙蕖床邊，宮九望着她的面色默默哀嘆。武俠世界向來武力為尊，這般靈異的事情出沒，宮九感到很無力。不管是神是佛，他也要好好算計一番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自己媳婦兒這一副痛苦模樣。

她現在還不能情緒激動，宮九從手掌裏傳給她一些內力溫養着，能舒服一些。芙蕖慢慢道：“是夢殺。在那個世界裏，我曾在天墉城讀過許多邪術殺人手段，其中便有這操縱噩夢殺人的一招，那人必定淩厲通透，且遭過了天劫，才可施展。”

幸運的是，此處乃武俠世界，靈力自然衰落，無法致命。又或者是那人只想玩一玩給她個警告，總之是沒有真的殺掉芙蕖。

“夢殺？我家小芙蕖懂得倒是多，你們不是正經的修仙門派嗎？”要不是芙蕖還躺着不能動，宮九真恨不得跳起來告訴全世界：我老婆是個小壞蛋，小調皮，哎呦真是萌萌噠。

躺着也不妨礙芙蕖的大眼睛瞪人，所以宮九只好收斂玩鬧，正經起來：“先前看那個容霧北自稱自己懷孕，我便覺得奇怪了。攝魂之術我曾見過，遠不可能操縱人至此。倒是聽說過無名島有一個邪人，可以從本質上控制一個人的靈魂，甚至迷亂視線，讓人分不清虛實。”

那個容霧北先前在花家時還是正常人模樣，除了話少，分析自己懷上花滿樓孩子的時候條理清晰、有些咄咄逼人呢。可是來到百花樓之後，越來越沉寂，就像是花兒失去了水，即将枯萎。就像是靈魂在一點點被剝離的模樣。

“那她的孩子到底是誰的？”既然被牽扯進這件事，芙蕖幹脆好奇到底。

“她或許沒有懷上孩子。”

“什麽？”

宮九點頭，認真道：“當一個人認為自己懷孕的時候，從頭到尾都相信自己有孕的時候，或許連大夫都無從分辨真假。”

心理上的影響因素很大，這就導致了許多邪門的事情發生。他看那女子不像有身子的。

沉默上許久，安靜修養的芙蕖突然掀開眸子，平靜質問道：“阿九，你說‘見過攝魂之術’？”

恐怕不止見過吧。

“呵呵，其實我也會一點……”心好虛。他所接觸過的邪惡之物，還遠不止這一點呢。

作者有話要說： 芙蕖：你丫有病啊，本姑娘就安安靜靜做個任務、談個戀愛，招你惹你了要殺我？

邪人（對手指）：真的是意外，我本來是想……我是好人的，我每年都給災民捐錢。

芙蕖無力：也不是很懂你們這些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