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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總是很熱鬧,港口在那兒, 通往城區的濠渠從那兒延伸, 船運繁忙, 商肆林立, 就是在冬日的清早, 也是一片熱熱鬧鬧的景象。
鄭遠涯從位于城東的家走至港口的路爛熟于心,在四通八達的小巷裏穿行,他很早就發現自己身後有兩條“尾巴”,但他不動聲色,一次都不曾回頭。
自打他當衆教訓了将校範威手下的兵痞,還自報家門後,就沒少受這幫丘八的騷擾,尋常人遇到這樣的事會很頭疼, 可鄭遠涯是在海寇船上長大的,從小跟無賴惡徒打交道, 天天都是麻煩的一天, 他還挺享受的。
走至巷子的拐角,借着外頭街肆熱鬧聲響遮掩,鄭遠涯拔出他的刀,用牙齒咬住刀刃, 雙手雙腳岔開, 搭在窄巷兩側的牆面,敏捷如猴将身子蹬上牆,他撐在上頭等待。很快跟蹤他的人進入視線, 鄭遠涯居高臨下打量,是兩名惡徒,看着比他之前對付過的兵痞戰鬥力要強一些,其中一人是禿頭,頭上戴着一頂水兵常用的竹帽,另一人臉上有刀疤,兩人都拿手刀,從他們那身打扮看,顯然還是蘆場将校範威的兵,簡直如韭菜一樣收割不盡。
鄭遠涯從半空躍下,騎在竹帽肩上,手中的刀柄順勢砸下,砸在竹帽的頭上,帽凹陷,人頓時就站不住,雙眼冒星。竹帽倒地,鄭遠涯躍地翻身,速跑出幾步,猛回頭一腳将揮刀哇叫,兇惡朝他劈砍的刀疤踹飛。
他撿起刀疤的手刀扛肩,踩着對方的腹部,威吓:“回去告訴你們範将校,再來找老子麻煩,老子就找他兒子麻煩!”
範威有個兒子叫範榮,是個繡花枕頭,常出入城東的妓館、瓦舍。
“聽明白了嗎?”
鄭遠涯怒喝,他踩人扛刀的姿勢看在別人眼裏簡直是匪徒的極佳诠釋,此時他也并不知道有人從巷口走過,被他那聲怒喝吓着。
見刀疤猛點頭,鄭遠涯高擡貴腳将人放,刀疤趕緊滾蛋。昏迷在地的竹帽動彈了兩下,正在蘇醒,鄭遠涯将他的手刀繳走,轉身離開。
三步出巷口,鄭遠涯聞到一陣好聞的香氣,還以為是有女子挨近,把一張痞臉一擡,落入如畫的眉目,嫣紅的唇,還有明顯驚恐的眼神。
“嗤”鄭遠涯很不滿,他這完全是被迫的,他腰插着一把刀,手上還抱着兩把,以為自己吓着路過的嬌美女子。
然而這位美女卻不避嫌,似乎不懂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鄭遠涯将她從頭到腳打量,發覺她骨架比女子要大,而且個頭也高,穿的衣服雖然華美可分明是男裝,自己居然眼拙到這地步。
什麽鬼,男的穿得這麽花裏胡哨,那對眉毛分明還修過。
鄭遠涯回頭斜瞟,見那位路人居然也在看他,四目相對,路人害怕地逃走了。鄭遠涯似乎很有成就感,他本質還是個大男孩,看着那人被吓跑,他咧嘴笑着。
街上都是人,鄭遠涯不在乎別人投來的狐疑目光,他帶着三把刀,大搖大擺走向港口,他家的海船泊在港口,今天在裝貨,所以他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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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鄭遠涯沒有認出這位城西有名(雖然不是什麽好名聲)的香五郎,但曾元容卻認出他來。畢竟此人和傳說中的鄭遠涯很像,很年輕,在巷子裏欺淩弱小,長得也兇惡,再說當他挨近自己時,曾元容聞到一股特殊的香味。
他是個對氣味異常敏銳的人,那香氣聞起來濃烈,很有壓迫感,令他感到不安。他曾經無意中制造了這麽一塊香餅,然後小郁說不要丢棄,說要送給鄭遠涯。
鄭遠涯……
曾元容目送這位名人晃着身子,消失在人群,那份無形的壓力感才從他身上消逝,他舒口氣,往前面的香藥鋪走去。
他出來購香,身邊本來跟随仆人,适才差遣仆人去附近買珠粉,還沒回來,以致此時獨自一人。他不喜歡熱鬧的地方,他想着趕緊把香料買了,回到安全而舒适的家裏,城東真可怕。
被人視為城東可怕的可怕之源,鄭遠涯毫無知覺,他走至濠渠,漫不經心将那兩把繳來的手刀扔水裏,擡頭看視四周的人來人往。
他心情不錯,整理适才打鬥松亂的衣服,手指碰觸到挂在腰間的金香囊吊鏈,他提起香囊,低頭嗅了一下,又把它放下。
他不是很喜歡香味,身為孔武有力的大好男兒,他不愛文士那些風雅調調,但這香囊裏頭的香餅是陳郁送他的。
其實聞着也還湊合,畢竟是小郁送的嘛。
這段日子鄭遠涯頻繁被蘆場的兵痞騷擾,很少去找陳郁玩,再說冬日到來,他家海船也在準備貨物,他幾乎天天都在港口晃悠。他挺忙的,小郁聽說最近在學番語,估計也忙,好些天沒見着他。
鄭遠涯晃出東城門,眼前豁然,海港風帆成片,無數的魚龍帶在桅杆上飄舞,遠處,海天一色,無垠無盡。他嘴角勾起,雙眼閃閃發光,他愛這樣的場面,他深深熱愛着大海,船,海風,甚至是夜晚海上的星空。
一個打小在海船上生活的人,并不會嫌棄船上封閉的空間,他們的視野在船艙之外那個充滿新奇的世界,還有四海為家的無拘無束與自在。
冬日,海港停泊無數艘等待季風的船,泉州港有許多的海商,海商們有船,而在這些海商中,以劉家的船隊最是壯觀。
鄭遠涯沿着劉家船隊行走,一艘艘龐然大物,比嬌美女子更令他怦然心動,他可是發自內心的羨慕。海船需要斥巨資建造,而每年船體的修補費用,船員的開銷也很龐大,許多海商并沒有屬于自己的船,他們搭乘別人家的海船,出錢租床位和貨倉,占據船上一個小小的位置,積極參與海貿,這種方式,稱為“結托”。
像劉家這樣的海商,名下有數十條海船,是真正的富可敵國。
鄭遠涯看着他的“美人”,不知不覺沿着海港走了半圈,他見前方有人站在船上向他揮手,起先他沒認出來,定神一瞧,才發現是戚适昌。
戚适昌穿着水手的粗布衣服,手中抓條纜繩,顯然是在甲板上幹活,而他上的這艘船,自然是陳家的海船。風向杆上立着只木戴勝鳥,挂的船旗上書着大大的“福信”二字,這是船名,也是招牌。
鄭遠涯擡了下手,點了個頭,他和戚适昌談不上什麽交情,雖然此時看他那副模樣覺得有點好笑。戚适昌往時過着近似纨绔的生活,衣着華美,手中有錢,而今上船幹水手活,顯然是遭他爹戚部領的“壓迫”。
鄭遠涯繼續走,越過數艘大中型的海船,在兩條大船之間,他瞧見自家那艘矮矮的小海船,他把嘴一咧,是個近似自嘲的笑容。
其實他才不介意呢,船雖小能航海,能住人能裝貨,沒差!
仰頭,看見站在上頭吆喝水手勞作的老爹鄭三官,老爹一向是如此威猛。鄭遠涯矯健攀上船梯,跳入船中,鄭三官朝他瞪了一眼,兇他:“去哪裏閑晃,現在才來,還不下去把那貨扛上來!”
鄭遠涯沒說老子剛剛爬上來,你怎麽不早說,和老爹說話,把老子挂嘴邊是會挨揍的,鄭遠涯默默溜下繩梯。
**
趙由晟在家翻看官船賬本至深夜,聽聞外面狗吠人語聲,他打開窗戶看視,發現城中某處燃起大火,火光沖天。
他正尋思是怎麽一回事,披上衣服下樓,在院中遇到章義和吳杵兩人,他們顯然也是被吵醒。吳杵去開門,章義對趙由晟說:“郎君,這麽晚還沒睡,也要去看火嗎?”
趙由晟回:“去看看。”
海港的冬夜,風很大,火勢旺盛,起火點可能會波及四周的居民。
于是主仆三人外出,他們剛走,家中的其他人也醒了,因為夜深,天又冷,不大想外出,紛紛上樓觀看。
趙由晟走至半道,遇上好幾批趕去觀火的人,其中就有趙莊鲲和趙莊蝶倆兄弟,他們兩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是哪棟房子着火。
快趕至起火點,才聽人說是司理院着火了,還聽說是有人放火!
這可了得!堂堂的司理院,內住着司命千裏的司理參軍,居然還有人敢放火,無法無天這是。
“該不會是……”趙莊鲲有種猜測,他們可是故意放出風聲,說從官船幹辦那兒搜到的賬本交給了司理參軍。
但他們也沒料到顏司理會因此遭無妄之災,希望人都逃出來了。
聽說他們抓官船幹辦去司理院羁押那日,宗正趙不敏就急匆匆前往司理院,跟顏司理索要官船賬本,卻空手而回。
“應當是。”趙由晟在最初的驚愕過後,已不懷疑奚王一系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們交給顏司理的是官船的僞帳,但顏司理不知道啊,按流程,僞帳會被登記,鎖入庫房。看來應當是庫房被人放火,奚王一系的人試圖焚毀罪證。
“放火燒司理院有什麽用,我們還抄錄一份呢。”趙莊蝶目瞪口呆。官船的僞帳也是證據,所以他們備份了。
要知道奚王一系在地方上為非作歹多年,以前壓根沒有遭到過任何威脅,确實已經無法無天,而今為了掩蓋罪證,他們別說燒司理院的庫房,就是殺人滅口說不定也做得出來呢。
“你們看是誰。”趙莊鲲壓低聲音,指着前面的一群人。
那正是一幫奚王房支的子弟,約莫有七八人,為首的是趙幾道,他們看着火燒司理院,還有說有笑呢。
“跟上。”趙由晟壓低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鄭遠涯:其實我家在金盆洗手前,是有一艘大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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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下章小郁和阿剩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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