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引蛇

“用文殊蘭煉成的丹藥?”

還在禦書房批折子的昌平帝聽到消息, 亦是一驚。

昌平帝沉吟片刻, 道:“朕記得愛卿說過, 谛聽就是用文殊蘭來對裏面殺手進行控制訓練的。這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

王福來明白陛下和定北侯這是要商議大事了, 根本不必吩咐,就自覺的帶着宮人退出了殿外,并将殿門嚴嚴實實關上。

身為內廷總管,能力如何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有眼色。

衛昭一笑, 點頭:“臣的憂慮, 與陛下一樣。若谛聽當真投靠了敬王,敬王很可能是要用這種丹藥來挾制對方。”

“可谛聽又不傻, 豈會心甘情願受敬王挾制, 所以煉丹者故意在丹藥裏加了其他東西, 尤其是味道較濃的九骐草, 用來遮蓋文殊蘭的味道。臣問過太醫了, 文殊蘭是一種藥性很烈的迷藥, 長期服用會導致血氣沖逆經脈紊亂,而這味丹藥單從配方看, 恰好有平衡血氣的作用, 谛聽殺手長期受文殊蘭控制,恐怕或多或少都有血氣沖逆之症,如果敬王用這個理由來騙那些殺手服下丹藥,對方很可能不會設防。”

昌平帝怒不可遏:“愛卿的意思是, 谛聽,很可能已經被敬王控制了?”

雖然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當事實殘酷無情的擺在眼前時,昌平帝依舊抑制不住的震驚、心痛。他那個胞弟,果然包藏禍心,并不像表面表現出的那樣與世無争,願意安安分分當一個閑散王爺。他分明已經知道掌握了谛聽下落,昨日宴會上卻故意賊還捉賊,擾亂民心,何其可惡。

他們兄弟二人,難道生來就注定要刀兵相向、水火不容麽?在幼時,他們也曾親密無間的一起讀書,一起習武,一起背着父皇和母後偷偷溜出宮去玩,做了錯事,他們也曾毫不猶豫的為對方背鍋受罰,他們是血脈相連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呀,為何就不能像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樣團結友愛,互為依靠。難道坐在這把龍椅上的人,手上就注定要沾着兄弟的血?孤家寡人,合該如此麽?

他的下一代呢?難道也要重複他的悲劇?不,他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昌平帝知道,身為帝王,他沒有資格太久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否則就顯得太矯情,因為有太多更重要的事,還在等着他拿主意。

調整了一下情緒,昌平帝道:“愛卿繼續說。”

“是,臣還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衛昭聲音如常,好像根本沒注意到昌平帝方才的失态:“臣懷疑,敬王雖然控制了大部分谛聽殺手,但還有一人,尚在他控制之外。”

昌平帝又在心裏默默遺憾了一番,這樣貼心又能幹的臣子竟然不能收為女婿,方道:“愛卿是指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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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那個少年,應在谛聽中擔任着極重要的角色,或者是有其他重要作用。敬王應是為了尋找那個少年的下落,才不遠千裏,冒險入京。而敬王故意在宴席上提起三年前那樁舊案,恐怕也是想借陛下之手把那個少年挖出來。帝京城畢竟不比蜀中,敬王無法大張旗鼓的尋人,可現在有了緣由,敬王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說自己是為了給裴将軍報仇雪冤。”

“臣還懷疑,那處小院裏住着的神秘人,就是淳于傀。淳于傀精通煉丹之術,又是李天師得意高徒,極可能和多年前被李天師囚禁的那個少年也有過牽連,也極可能知道一些有關谛聽的秘密,敬王把他帶在身邊,目的昭然若揭。”

昌平帝點頭:“那依愛卿看,下一步該怎麽辦?”

衛昭道:“敬王心思缜密,城府太深,在掌握切實證據前,不宜打草驚蛇,屆時若被他反咬一口,陛下反而要背上構陷兄弟的惡名。臣以為,不如抛出誘餌,引蛇出洞。”

昌平帝想了想,道:“愛卿是指……那個少年?可這麽做,會不會太冒險了點?畢竟,我們對那個少年的長相特征一無所知。”

衛昭:“臣記得,淳于晏在供詞裏提過,李天師喜歡狎玩漂亮的男童,自從得了那少年後,再沒有禍害過其他男童。那個少年的姿色,應是絕佳。帝京城這麽大,找一個姿容出色的少年,應該不難。”

“好。此事便交由愛卿全權調度,有何需要,盡管同朕說。”

“臣遵旨。”

……

由于在投壺場上失去了風頭,次日,二皇子穆骁特意騎了去年生辰時父皇送他的一匹紫骝馬去上朝。

聽着心愛的小馬踩在路上發出噠噠的馬蹄聲,穆骁的心也歡快的蹦跶着。

他堅信,在騎術這項技能上,穆肇絕對要被他踩在腳下嘲笑。因為蜀中那窮鄉僻壤山多啊,山多了就路陡,路陡了就騎不了馬。所以作為一條地地道道的蜀中小巴蛇,穆肇根本就沒有練習騎術的條件。

今天,穆骁就要騎着他漂亮威風的紫骝馬,去好好給那條蜀中小巴蛇上上眼藥去,教他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皇族風範。當然,如果能順便秀兩下騎術自然是最好的。

可等真正走到街上,穆骁就漸漸發現了不對勁。

這明明是早高峰啊,街上怎如此冷清?買早點的沒出攤也就算了,怎麽平日喜歡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官員們也都不見了?還有,街上那些跑得飛快的轎子是怎麽回事,後面有狼在追嗎?

“二皇子,你站在這大街上作甚?”

一頂轎子旋風般刮了過去,又旋風般刮了回來,輔國大将軍蘇貴隔着轎簾探出個腦袋,震驚的看着自己外孫子這身行頭。

終于見着一個熟人,穆骁激動道:“上朝啊。”

要不然他都要以為今天早朝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取消了。幸好幸好,父皇還沒厭棄他到那種程度,連取消早朝都不派人通知他一聲。

“大将軍您這是?”

穆骁驚訝的發現,老頭子今日竟然穿了一身閃瞎眼的紫金戎裝,頭上還頂着一頂結實的鋼盔,一副要帶兵出征的架勢。

最近又有外敵入侵了,他怎不知道?

蘇貴顧不上說話,直接讓人把外孫子從馬上扯下去,塞進自己的轎子裏,才急道:“二皇子糊塗啊,現在那個谛聽殺手就隐藏在京城裏,随時可能竄出來殺人,二皇子身份貴重,理應更愛惜生命,怎麽還敢騎馬在街上行走?”

這不是站在那兒當靶子給人削嘛。

老頭子說話的功夫,穆骁看到,街上又好多頂轎子旋風般刮了過去。由于坐了兩個人,他外公這頂轎子有點刮不起來,速度慢了許多。

一想到自己剛才差點掉了腦袋,穆骁也有點後怕,道:“那什麽玩意殺手,真那麽厲害?”

“當然。”

蘇貴嘆息一聲,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暗無天日的恐怖時期:“聽說那個殺手個個形如鬼魅,被殺掉的人,往往連驚呼都沒有發出,腦袋就已經掉了。”

“總之,這段時間除了上朝,二皇子最好老老實實呆在府裏,哪裏都不要去。”

……

“魁首,聽說了嗎?那個谛聽的殺手,已經混進了帝京城。”

城西的一處茶館裏,三個做夥計打扮的人正蹲在後廚,心不在焉的洗着碗。

蹲在中間的夥計熟練的把一只油碗往熱水裏過了一遍,又熟練的把碗洗淨擦幹,歸置到它該有的位置,才長長,長長的嘆了口氣。

帝京這個地方,對他實在太不友好了。

一月前,他還一身錦袍坐在二樓雅間喝茶,一月後,他已可以內心毫無波瀾的蹲在後廚刷碗,生活無情的告訴他,殺手,也是需要生計的。

更特麽可恨的是,一月洗碗生涯,竟然讓他體味到了做殺手時從未體味過的安全感。這可惡的刷碗,竟然在無形中消磨着他的意志。

帝京的風水,實在是太詭異了。他需要多強大的信念,才能秉持內心,不被這群庸俗至極、只滿足一日三餐的凡人給同化了。

“魁首?您怎麽不說話?難道您忘記了您的夢想嗎?”

殺手乙見魁首對這麽勁爆的消息都毫無反應,不由深深擔憂起了自己和組織的前途。他大好年華,有為青年一個,可不想蹲在這鬼地方刷一輩子的碗。

魁首差點想說,他真的忘記了。

但很快,他想起來了,他,帝聽魁首,可是立志要做殺手界扛把子的男人,只有居無定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才配得起他的身份。

“當然沒有。”

魁首深沉的答道。

“只是,主上到現在都沒有聯系我們……”

我們也不好主動湊上去啊,畢竟混得這麽慘,連衣服都輸光了。殺手,不要面子的嗎。

等湊夠路費回了蜀中,他們照樣可以重頭再來。帝京這塊難啃的骨頭,還是交給別人啃吧。

殺手甲道:“可是魁首,屬下聽說,主上昨日就抵達帝京了。”

魁首皺眉:“此話當真?”

他這兩天刷碗刷的實在太投入,竟連這麽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

殺手甲道:“千真萬确,現在外面都傳遍了。”

魁首陷入深思。

主公到了帝京,卻不聯系他們,這說明什麽,說明,主公很可能已經把他們忘了……

莫非連主公也瞧出來,他們與帝京的風水不太合?那個谛聽殺手蟄伏入京,難道是奉了主公命令?

呵,主公,這是在用谛聽羞辱他們帝聽啊。

“王大柱,誰是王大柱,外面有人找你!”

茶館的管事這時突然進來喊了一嗓子。

殺手甲和殺手乙同時激動的看向中間擦碗的魁首。

王大柱?!

這是主公和他們約定的接頭暗號啊。主公,終于想起了他們!

二樓,茶館雅室。

穆肇難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系着圍裙的三個傻大個:“你們就是我父王重金雇傭的殺手?”

不該啊。

這一身豬油味兒是怎麽回事。

……

衆臣在惶惶不安了一整日之後,次日一早,宮中就傳來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當年滅了裴将軍滿門的那個谛聽殺手,已經被定北侯衛昭拿下,因犯人身份特殊,殺傷力極大,現在就被秘密囚禁在京郊的紫霞觀裏。

穆允請了兩日假,一直沒去上朝,聽到消息大吃一驚:“你說誰被抓到了?”

高吉利樂呵呵道:“就那個谛聽的殺手啊,定北侯可真是厲害,才短短兩日,就把人給逮住了。”

不對。

肯定有問題。

難道是……

穆允驀然變色,立刻從榻上爬了下來,把果汁往高吉利懷裏一塞,穿上靴子就往外跑。跑到一半,忽又停下,轉頭,異常平靜的對高吉利道:“你現在立刻讓人去散布消息,就說孤昨夜外出,至今未歸。”

“殿下要去做什麽?”

等高吉利追出去,院中空空如也,那裏還有自家小殿下的身影。

“殿下呢?”

高吉利急問家将。

家将一臉懵:“啊,殿下,殿下不是在書閣嗎?殿下出來了?”

高吉利:!!

這一個兩個,都眼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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