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陽春三月，李光劭組織了一次同學聚會，地點在他家附近的福喜飯店。

碰巧這天晚上有人家在此飯店補辦喜酒，單間皆被預定，就連大廳也占去一半。李光劭他們将兩張長方形餐桌拼在一塊，十四人濟濟一桌甚為熱鬧也頗引人注目。來赴喜宴的賓客，一進大廳無一不将目光投向他們。

酒菜上桌前，李光劭去了一趟洗手間，往回走時，瞥見一位高挑的披肩發姑娘出現在門外。等候在大廳一側的新娘新郎看到這位來賓，忙上前迎接。李光劭自從見到那位瘋老頭的女兒後，總是不由自主地打量遇見的每一個披肩發女子，這回他也沒有例外。大塊頭新郎将身材纖細的新娘子及那位來賓一并遮住，讓李光劭一時難睹芳容，他正要撤回視線，新郎挪開了門板一樣的身體。——如同雲開見月明，李光劭陡然停住目光。

新娘子領着來賓朝李光劭近旁的桌子走來，李光劭裝作欣賞左側的一株鳳尾葵留在原地。他想聽聽新娘子怎樣對其他賓客介紹這位披肩發姑娘，不料這時有同學招呼他回去。

回到桌前，李光劭跟最要好的同學高旻換了位置。這樣一來，通過另兩位同學之間的空隙，他便能看到對面那位披肩發姑娘。

喜宴的賓客尚未到齊，李光劭他們這桌已陸續上菜。觥籌交錯間，李光劭注意到那位披肩發姑娘如異質處群、孤芳寄林，顯然那一桌子客人沒有她一位熟識人。

李光劭的心思全部用在怎樣才能引起披肩發姑娘的注意，以致沒有将高旻對他說了兩遍的一句話聽進耳朵裏。

“想啥呢你？！”高旻搗一下他的胳膊。

“呃……我去趟洗手間。”

李光劭離開座位時，注意到那位披肩發姑娘朝他這裏瞥了一下。她這蜻蜓點水式的匆匆一瞥讓李光劭靈光一閃想出主意——只要多去幾趟洗手間，就一定會引起她的注意，不信到時候她認不出他來。

李光劭從洗手間回來不一會兒，那兩桌喜宴也開始上菜。有成竹在胸，李光劭的情緒比先前明顯高漲。“不過是撒了一泡尿，至于舒坦成這樣！”高旻低聲調侃他一句。

與同學把酒言歡之際，李光劭繼續偷偷觀察對面那位披肩發姑娘。衆賓客推杯換盞、談笑風生，她則不言不語娴靜端坐；當有人邀請她喝酒時，她便抿嘴一笑端起酒杯相陪輕啜。

為博得那位披肩發姑娘一顧，李光劭隔一會兒就去一趟洗手間。在他第四次起身時，高旻說道：“一趟趟的相當不正常啊。”

“是不大正常。”一位同學接着高旻的話道，“本來就沒怎麽喝，還一個勁兒去跑酒！”

“是不是小腸火？”

李光劭噓高旻一聲，離開座位，見披肩發姑娘緩緩向他投來目光，遂屏氣斂息等着與其對視；沒承想在這緊要關頭，“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一位年輕小夥子突然□□來，将披肩發姑娘的視線截住。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這位小夥子向大家點頭致意，然後挨着披肩發姑娘坐下。

“怎麽又不去了？”見李光劭回身坐下，高旻問道。

李光劭“唔唔”兩聲，沒說出所以然來。

遲來的小夥子模樣兒周正、禮貌有加，不僅頻頻對其芳鄰大獻殷勤，對其他賓客也熱情周到，很快就博得了一桌人的好感。在大家有聲、無聲的誇贊中美了醉了的這位小夥子，做夢也想不到，鄰桌一位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看他極不順眼，正憋着一股薅住他的後衣領扔到門外的沖動。倘若這位小夥子知道自己不光破壞了人家煞費苦心得來的機會，還遮擋了人家所關注的對象的身影，肯定也會覺得，自己被扔出門外是罪有應得。

高旻察覺到李光劭又變得心不在焉，說道：“要不咱們早點兒撤了吧？”

“好不容易才聚成堆，幹嗎要早撤？”

“還不是為你着想。你看你，一會兒像打了雞血，一會兒像霜打的茄子……”

李光劭打手式制止高旻往下說，随即邀請衆同學舉杯。無論同學們怎樣對他不滿，李光劭依然喝的比較節制。

那對新人開始向來賓們一一敬酒，輪到披肩發姑娘時她站起身來。只看到披肩發姑娘的嘴動，但聽不見她說了什麽，李光劭第一次對人們在就餐時高聲喧嘩感到憎惡，如果他有“隔空打穴”的本領，此刻定會毫不手軟的讓他和披肩發姑娘之外的人都說不出話來。

李光劭繼續絞盡腦汁另想辦法吸引披肩發姑娘的注意，辦法還沒想出，樓上就散了宴席。如同山洪暴發，喧嚣聲傾瀉大廳，大廳內的賓客積極應和。與衆同學一樣被吵得頭暈腦脹的李光劭，眼睜睜地看着披肩發姑娘被烏泱地人群裹挾而去。

廳內清靜下來後，李光劭好像跟誰賭氣似的突然端起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