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獎勵

“黑炭頭!”

“在!”

夏天正在興高采烈地對詩,聽到周季林在叫她,立刻打了個激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雖然已經相處了三年,但見到周季林,夏天還是有點怕怕的。

坐在對面的安萊一看到她這個反應,有點忍俊不禁。

周季林站在門邊說:“做些點心送到茶室。”

“是。”夏天畢恭畢敬。

點心是早就做好的。夏天将香滑椰汁糕擺了滿滿一白磁碟,端進了茶室。唯獨給李詢的是豆腐味的布丁軟玉楓霜。

眼鏡男一見就嚷嚷着不公平,指着那杯軟玉楓霜說:“這個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為什麽我的沒有。”

夏天微笑着解釋:“這個很甜的,我怕你吃不慣。上次李先生來這裏的時候,我做給他吃過,他覺得很好吃,所以這次我才專門給他再做了一次。”

眼鏡男對周季林說:“我也要吃。”

幼稚,那麽大了還讨要甜食吃!周季林面無表情地說:“黑炭頭,給他來一杯!”

“哦。好吧。”幸好她有多做了一些留着給自己吃的。

“等等。”

又被叫住。

“什麽事?”

“順便給我也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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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夏天出來,到了廚房。拿出冰箱裏的布丁,灑上紅糖。用□□将布丁上的紅糖制成焦糖,加入水果點綴。很快就做好了,端回茶室。

将布丁擺好後,轉身要出去,又被周季林叫住:“先給我們煮一壺茶再走。”

“是。”

夏天留下來,往茶壺裏倒了水加熱。

等水開的功夫,她站在李詢旁邊,一邊聽他們聯詩,一邊看李詢在白紙上抄謄詩句。忽然看到一句,心裏暗暗偷笑。

“你笑什麽?”周季林厲聲問。

夏天愕然擡頭,望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你剛才為什麽笑?”周季林看她傻乎乎的,又問了一句。

她、她只是在心裏偷笑啊,他是怎麽看得出來的?夏天吓得雙手捧住臉:“我沒有笑啊!”

“還說謊,你分明笑了!”對方斬釘截鐵。

李詢和眼鏡男看夏天戰戰兢兢的,顯然是被他給吓着了,睜着一雙水湛湛的美目,好不可憐,忙勸說:“季林,算了。小姑娘不過就是笑了一下,也值得你發脾氣?”

其實夏天已經二十二歲了,不過小臉圓圓的,一雙眼睛也圓圓的,人又瘦弱嬌小,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多了。李詢以為她也就高中畢業,才一直叫她小姑娘。

周季林并不想發脾氣。如果換作平時,夏天再怎麽笑,他也不會在意。可是剛剛聽到夏天和安萊在餐廳那裏對的詩,顯然她也是個在文學方面侵染多年的人。她看到李詢抄謄的詩稿發笑,一定是因為詩句中有什麽地方出錯,這才引她發笑。

周季林這個人最是自負,容不得別人瞧不起他半點,特別是像那些社會地位低下的人。很不幸的,夏天剛好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嘲笑他作的詩,這正好戳中他的軟肋。

“你快說,為什麽笑!”周季林不理會李詢和眼鏡男兩人,對夏天不依不饒。

“周先生,你別生氣。夏天她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跟她一般見識了。”安萊忽然走進來,看到這一幕,連忙替夏天解圍。

剛才他在對詩時總是略輸一籌,趁她離開,埋頭苦思了一回,打算要作出一首絕妙的詩句來挽回局面。聽到茶室這邊周季林的喝斥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忙趕了過來。他不知道周季林是因為什麽因由生氣,不過一看夏天當時一副怯怯的表情,自是她什麽地方得罪了他了。

夏天見安萊進來,忙躲到他身後,盼望他能勸阻住周季林。

周季林更生氣了,搶上一步就把她從安萊身後拖了出來:“你長本事了,居然敢不回答我的話。”

“我不是故意的,周先生,你就原諒我吧。”男人的大手死死地鉗住她的手腕,夏天吓得尖叫了一聲,扭轉手肘想掙脫,可她一個嬌小的弱女子怎麽敵得過一個成年男人的力道?

“快回答我的話!”周季林俊臉如浸寒冰。

“我說,我說。”夏天素知安萊聽周季林的話辦事,絕不敢對他稍有違拗,想讓他反抗周季林來幫助自己是不可能的。而李詢和眼鏡男,相交不深更加不用指望。當此之時,如果自己不妥協,以周季林的性子,這事必然沒完沒了後患無窮。心念電轉間,咬牙下了決定。

早這麽樣不就行了,周季林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終于放開了她的手。

白嫩的手腕上赫然是一圈鮮紅的印子,夏天揉了揉腕上紅腫的地方,怯怯地說:“其實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

“廢話,還不快說!”周季林已經不耐煩了。

夏天硬着頭皮指着詩稿說:“我剛才看到這裏,這一句‘林中葉脈脈’,我覺得這個‘脈’字用得不太好。”

周季林等人都拿起詩稿來看,夏天所念的這句詩句中,上一句是寫春天百花盛開的場景,那麽下一句對“林中葉脈脈”似乎并無不妥的地方,而且用“脈”字,還壓韻了呢,完全不像她口中說的“用的不太好”。

周季林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麽,也來這裏渾亂說。”

夏天低着頭嘟囔了一句:“說了是我的一家之言了。”

安萊直到這時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嗐”了一聲,“我當是什麽事,原來是為這個。不過是一個字罷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夏天,我覺得‘脈’字用得很好啊,‘林中葉脈脈’可以說是樹葉含情的樣子,不是很妙嗎?難道你還有別的字可以替代不成?”

夏天瞄了周季林一眼:“這也沒錯,可是,既然上一句是說百花盛開,下一句對樹葉茂盛的樣子會比較好吧。”

“林中葉脈脈”這一句是眼鏡男聯上的,聽到夏天這麽一說,不由微微一笑:“我原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如果改成‘林中葉茂茂’總是不壓韻。”

感覺到周季林那道逼人的視線,仿佛不說出個所以然,他絕對會讓她好看。夏天瑟縮了一下,弱弱地笑着說:“也不用改音,改一個字就可以了,不如用愛莫能助的‘莫’字,怎麽樣?”

“林中葉莫莫”?

衆人腦袋裏都打了個問號。

周季林略一沉思,馬上領悟過來。其他人不明白,李詢看了眼鏡男一眼,問夏天:“這個‘莫’字有什麽出處嗎?”

不等夏天回答,周季林就白了他一眼:“這還用問嗎?你也好意思問出口。這肯定是出自《詩經》中《葛覃》那一篇,‘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黑炭頭,我當你有什麽高見,原來不過是些雕蟲小技。行了,這裏用不着你了,馬上出去,不要站在這裏防礙到我們。還有安萊,你也一樣。”

夏天如蒙大赦,慌不疊地走出茶室。

安萊也跟着她一起出來,看她猶自驚魂甫定,感到有些好笑:“你就這麽怕他啊?”

夏天點了點頭:“剛剛他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我能不怕嗎?”

“你怕他你還笑他?”

“我只是在心裏笑,誰知道一不小心就顯在臉上了。”

安萊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用怕他,其實跟他相處久了,他這個人還是挺好的。”

夏天可不敢茍同。

到了下午,安萊載着李詢和眼鏡男一起離開了。周季林送他們出了大門,這才折回來,看到夏天在那裏拖地,就對她說:“你跟我過來。”

不知道是什麽事,夏天惴惴不安地跟着他到了書房。

“茶室是你收拾整理的?”

“是......啊!”

回答了一個“是”的,夏天才想起來,不會像蘋果樹那樣,茶室也和他媽媽有關系吧?她就這麽冒冒然地整理,不會又惹出什麽□□煩出來吧?

“整理得很好。”

夏天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要誇贊她,她臉上笑意盈盈,口中卻謙遜說:“這是我份內應該做的事。”

周季林悠閑地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在前,一直冰鎮着的臉這時也露出一絲笑意:“我這個人一向賞罰分明,你做得好,我自然有獎勵。只是,我的獎勵,也不是輕易能拿到的。這樣吧,我出一道題,如果你明天之前能答得出來,你就能得到這份獎勵。”

有獎勵啊!

一聽說有獎勵,夏天心裏暗暗高興,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一秒鐘,又聽他說要回答出問題才能拿到,心想這不是為難我嗎?笑了笑說:“什麽題目?你說吧。”

周季林說:“也不是很難的題,你聽着:怎麽切三刀,将一塊圓形的蛋糕分成相等的八份?好了,你回去好好的想一想,明天告訴我答案就可以了。”

聽完了題目,夏天心想,果然不是很難,只是為什麽要等明天才能回答?像課堂上向老師提問問題的學生,乖乖地舉起右手來問:“我可以現在回答嗎?”

周季林詫異:“你那麽快就知道答案了嗎?”

“是啊!”

“你聽清楚,是切三刀,将一塊圓形的蛋糕分成相等的八份,可不是四份!”

“我知道啊!你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周季林雙手抱在胸前,還有點不敢相信:“你先說說看。”

夏天手指在空中虛劃着:“橫切一刀,豎切一刀,這樣就可以分成相等的四份了。然後在蛋糕上下的中間水平切一刀,剛剛好把蛋糕平等地分成八份。”

半點也沒錯,這黑炭頭反應怎麽這麽快。周季林很意外地打量了她一眼,說:“回答正确。我這裏的書,你可以随便挑幾本去看,我送給你,就當是獎勵了。”

“真的嗎?真的要送書給我?”夏天疊聲問。

剛來這裏的時候,夏天有一天打掃書房,看到這裏的書琳琅滿目,驚呆了,随意抽選了一本打開看,竟看入迷了,連周季林進來也沒發覺。周季林不喜歡別人進他的書房随意翻看他的書,故意折磨了夏天一段時間,在那段時日裏,夏天很吃了些苦頭,從此後再也不敢随意亂動他的書了。現在聽到他說要送書給她,非常高興。

周季林白了她一眼,都說送給你了,你還要問幾遍才肯作罷?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夏天尋思:“選什麽書好呢?以前在學校借書,歷史方面的書籍剛好看到明朝這裏,有關于南明的歷史都沒有看過,不如就拿幾本南明史書吧。”一邊想着,手指一邊在書架在挑選。

“咳,咳!”

剛把書從書架上拿下來,忽然聽到身後周季林咳了兩聲,愕然轉身看他,見他的雙眼直直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書本,想是舍不得。只好把書又放回去,重新又選了本。

“咳,咳!”

又是兩聲咳嗽。

夏天又把書放回去。如是再三,夏天也不敢選書了,她悻悻地收回了手:“算了,我想了想,其實我也不是很愛看書。”

周季林說:“那怎麽行,我說過獎勵你的就一定算數,沒關系,你選吧。”

夏天連連擺手:“不用了,我平時要幹活,沒什麽時間看書的。”

“說什麽胡話。”周季林白了她一眼,走過另一邊的書架,從中抽出七八本書,一一丢到夏天懷中,“這些都是我寫的小說,你拿去看看,包管你看得廢寝忘食。”

夏天接過那堆書,這才了解他送書的用意,原來是想向她炫耀自己的才能啊!真是的,直說不就行了,還繞了那麽大一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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