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自下揚州

在新房坐了大半天,從清晨直到外頭天色昏暗,方青梅才覺出疲倦不堪。自十二歲那次和陳鳳章打賭背書以後,她還不曾安安穩穩坐過這麽長時間。

跟着她陪嫁過來的是個陳家的大丫頭長壽,已經成親兩年多,比方青梅大三四歲,從前一直跟在陳夫人身邊服侍的,向來寡言少語。此刻她正端了茶水給青梅,便有人在外頭敲門。長壽開門,看到是身着紅袍的新郎官,便回頭朝青梅笑道:

“小姐,姑爺來了。”

新郎官在門口站着微笑:

“長壽姑娘,我有些話要對你家小姐說。”

長壽反應快:

“姑爺請,我這就回避。”

說着便笑着自出去,還體貼的把門給帶了過去。

新郎官卻站着,看長壽走了,又輕輕把門敞開。

青梅聽到他們說話,不由得攥緊了手中帕子。眼角的餘光映着紅燭的光芒,隔着朦胧蓋頭,方青梅依稀看到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對自己彎腰先行了個大禮,說道:

“方姑娘,我知這事不妥,先向你告個罪。”

方青梅一愣。

之前母親囑咐過她,拜完堂第一件事是喝交杯酒,挑開蓋頭,這位周公子怎麽上來先道歉?

就見新郎直起身,慢條斯理說道:

“西北去年大旱,糧食顆粒無收,今年三月青黃不接,災民流離,這事方姑娘聽說過嗎?”

方青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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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兄長提過。”

京中此時也是災民成禍,前陣子她跟陳策出門見到過,城門內外滿眼栖惶,好不可憐。

新郎官仍不緊不慢:

“你也知道,周家除了販鹽,還有糧食生意,在西北有幾個莊子和糧鋪。昨日傳來消息,說鋪子被災民搶了,還砸壞了鋪子,傷了幾個掌櫃管事。家父年事已高,這事恐怕還得我親自去安撫善後。本來安排的是明日回揚州,我恐怕也不能夠一路護送了。”

方青梅默默聽着,心裏覺得這事蹊跷,卻難免有種輕松的感覺。

“陳大人事先已經囑咐我,朝中近來有些紛亂,令我早早安排你回揚州避亂。我又需連夜趕去西北,所以請方姑娘明日一早先趕回揚州。車馬我已經安排妥當,也着了信得過的人手一路照看。等處理完相關事宜,我便趕回揚州,到時再向姑娘請罪,姑娘意下如何?”

方青梅點點頭。

新郎官見她不做聲,語氣更誠懇:

“我知道這樣實在不妥,只是事急從權。倘若姑娘覺得路途遙遠不能放心,我可以現在去向陳大人陳夫人禀明,請令兄長代為護送——”

“不不!”方青梅連忙擺手,“眼下時局紛亂,不能讓我父親母親知道……更不必讓鳳章哥去送我。只按照公子的安置就好。”

陳家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方青梅再不懂事也知道,陳鳳章若此時離開京城,還不知會引出多少猜測和麻煩。

新郎官擡頭看她一眼,又彎腰行個大禮:

“方姑娘,實在對不住你。等他們收好行李備好車駕我就得出發,稍後就不再過來告辭了。”

方青梅站起身回禮,在紅蓋頭下微笑道:

“公子這禮行的太大了。你去西北是為了公事,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西北路途遙遠,還望你小心為上,平安歸來。”

新郎官拱拱手:

“多謝方姑娘,也祝你到揚州一路平安。今日累了一天,你早些歇息吧,我還要收拾打點行裝,先告辭了。”

言畢出門,輕輕将門合上。

沒有交杯酒,也沒有揭蓋頭?

方青梅卻大大舒了一口氣,也顧不上吉利不吉利,便自己摘下蓋頭,拆下簪環,卸下紅妝,胡亂洗了把臉。

本以為會是個不眠之夜,她卻躺下便沉沉睡了去,絲毫沒有把這被冷落的洞房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便有宅邸的管家周平來聽安排,說是車駕一應俱全,随從的人員也都安排就緒,等着二少夫人點頭,就可以出發了。方青梅思量片刻,立刻起身寫了信,命人送去給陳家,信中無非是請二老與兄長放心之意。便喊了長壽收拾了行李,動身往揚州去。

長壽雖早知道成親第二日便要回揚州,也難免有些嘀咕:

“……剛洞房便要一路颠簸回揚州,您這身子怎麽受得了?對了,姑爺怎麽不見人,這麽一大早便出去了?”

方青梅不以為意道:

“他有急事,昨晚便連夜回西北了。”

長壽一愣,收拾行裝的手停住,回頭瞪着方青梅:

“昨晚便走了?那,那小姐你們——”

方青梅想也知道她要問什麽,臉上一紅,直起身拿出鮮少的小姐架子,立刻打住她的話頭:

“不許亂問!不許亂說!長壽,從現在開始到揚州,不許你問任何問題!”

說完又添一句:

“總之,從現在開始,你這張嘴,只許吃,不許說!”

長壽話咽回去,細想了一會便偷笑起來,只當方青梅是害羞了。

一路奔波,趕到揚州已經是一個月以後。

揚州六月已經很熱。當日周家大管家周安早早得了信,便在城門候着,直到黃昏時分才見方青梅一行人進城。早有京城宅邸的管家周平來到馬車前:

“二少夫人,這位就是揚州周府的管家,周安。”

一路上方青梅早聽周平絮叨了不少周家的事。大管家周安,是自幼就跟在周家大家長周毅身邊伺候的,也就是周寒的父親的随侍。周家兩位公子,兄長周冰,已經成婚,娶的正是揚州前任知府林大人之庶女兒林氏,二人有一子,已經四五歲,大名周芝,乳名小寶。

周平頗為絮叨,言談也頗幽默,特意告訴方青梅,周家有“二寶”,乃是周家老婦人的心頭肉,大寶是二公子周寒,小寶就是下一輩的長孫周小寶。

“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好,因此上二公子可是老太太一手帶大的,難免就多疼些。二少夫人就放寬了心,老太太愛屋及烏,到時候一定也偏疼你。”

周安在車下行禮,方青梅畢竟是新婦,隔着車簾子道了聲謝,馬車便隆隆向城中周府去。

進了宅門,便見了周家大少奶奶林氏在門口迎接,二人由周安領着進去,看江南園林景致果然不俗,雖不富麗,卻別有一番古樸趣味,可見周家人并不是尋常市井俗氣人家。

林氏一邊走,一邊給方青梅說着:

“這邊院子是廚房,那邊是仆婦的居處,二進左右各有小院,東北側是我和你大哥的居所,你和二弟在二進西南的梅園裏,三進後院正屋是老爺夫人,東廂連着小院住的老夫人,西廂房是老爺的書房。”

“這邊來,老太太和老爺夫人少夫人都在東廂院子裏,正等着咱們晚膳呢。”

方青梅早就累得厲害,這會卻也緊張。誰知一進後院就見一群人在那站着,為首的正是一位老太太,笑眯眯看着方青梅:

“我這二孫媳婦可來了。”

一旁中年人應是周毅,旁邊一位夫人面帶病容,應是周夫人。

林氏一一引見,方青梅順次行禮。寒暄幾句,然後大家落座,方青梅坐在周夫人何氏旁邊,何氏面色蒼白,一看便是病弱已久的樣子,卻異常和氣,拉着方青梅的手歉然道:

“因路途遙遠,叫你們草草成了親,又叫你一路從京城奔波而來,真叫你受累了。寒兒那邊……寒兒可能還得過段日子才能回府來。一進門便叫你受這好多委屈,你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将來一定照數給你補回來。”

“這算什麽委屈,”一聽周寒還沒回來,沒有圓房的壓力,方青梅心情輕松些,毫不在意的笑道,“他是為公事奔忙,我不會埋怨他的。”

周夫人聽了,看了旁邊周毅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堂上衆人一時都不做聲,竟有片刻尴尬的安靜。

方青梅一向遲鈍,這會也覺得,這氣氛似乎不大對啊?

周毅臉色不太好,很是勉強的對方青梅點點頭,正要開口,上頭周老太太先笑道:

“你們說這個做什麽。把媳婦放撇在家,難道寒兒自己不着急?說不定一兩天就着急趕回來了。路上奔波這麽久,青梅啊,你先歇個幾天。你放心,現在委屈你的,我給你做主,以後一定圓圓滿滿都補上!”

說完這番話,周老太太向着林氏招招手:

“大媳婦,二孫媳婦肯定乏的很了。這團圓飯飯改天再吃,你先帶着她去院裏收拾收拾,早點歇下吧。”

方青梅和長壽便跟着林氏出了後院,到了中院,前面是林氏的丫頭小玉挑着燈照路。說着就到了二進的西院,牆上開着一道方正的門,院門上白底黑字:梅園。

林氏便笑:

“你跟我們這二少爺也真是有緣分,一個名字叫青梅,一個取字叫漸梅,這梅園得改‘雙梅園’才行。”

把青梅領進屋,林氏便笑着告辭:

“你吃過了飯就早點歇息。等明兒你歇過來,我再帶着我家那個寶貝來找你玩兒!”

青梅送林氏出去,再回來,長壽就把她拉到一邊:

“小姐,我怎麽看着這一家人古古怪怪的,像是有什麽事遮遮掩掩的?剛才在廳裏,周老爺周夫人臉色似乎不大好的樣子,尤其是周老爺。按理說頭一頓飯,該和和氣氣的吃啊,怎麽大家說散就散了?再說,周家有的是人,怎麽偏偏讓姑爺新婚就去公幹?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蹊跷?”

方青梅筋疲力盡到了極點,也沒什麽心情計較,邊說着就往床上躺:

“你別想這麽多。就算有什麽也不用怕,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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