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夜雨追逃妻

第二天一早,長壽醒來,看看外頭天色灰蒙蒙的,應是尚早。她想着昨晚方青梅說的話,一時也睡不着,便起來穿衣梳洗。誰知出門一看時辰才知道已經不早了,只是陰天,天上陰雲密布的,天色才陰暗的厲害。

方青梅房裏沒有動靜,想必昨晚睡得晚,還沒起身。

長壽想着反正這別院裏沒有長輩,不必晨昏定省,不如讓方青梅多睡會。又想起方青梅嫁人鬧出的這一團亂麻的烏龍事,忍不住又為她委屈的掉了幾滴淚。

擦淨了眼淚,她照常到院子裏打水燒水,又問了小鳳,去廚房安排準備了早飯,眼看天色已經快到中午,方青梅還沒動靜,她有些不放心的去敲方青梅的門。

誰知敲了半天都無人應聲。

長壽只當方青梅同小時候一樣賴床,一邊感嘆她小孩子脾氣,一邊心裏憐惜她近來經歷的曲折,輕手輕腳推開門,卻見房裏無人。

床上被褥疊的整整齊齊。屋裏打量一圈,昨晚從周家老宅帶來的放在桌上的包袱卻不見了。

長壽頓時有些心慌,出去找到小鳳,小鳳又喊上錢嫂,三人圍着別院轉了一圈,卻沒找到人。錢嫂是知道方青梅之前翻牆的事的,忍不住道:

“少夫人是不是又出門……去買早點了?”

長壽卻想起昨晚臨睡時候跟方青梅說得一番話,忽然心裏一沉。

自家小姐的脾氣什麽樣,她不是不知道的,慌手慌腳把屋裏搜了一遍,果然從枕頭下面搜出一封信來。

長壽是識字的,打開信紙掃了一眼,便徑直跑到山高月小院子去找周寒了。

周寒吃過早飯無聊,自己對着棋譜玩了會棋子,又挂念小寶病情,剛打發了人去老宅探問周小寶的病情,此時正在桌前翻一本書。聽到長壽求見,便從書房裏出來,就見長壽一臉驚惶,眼中含淚:

“二少爺,我家小姐恐怕是自己偷偷去京城了!”

周寒一愣。

長壽便把昨晚臨睡自己跟方青梅一番話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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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說完,就見小海從那邊進了門,應該也對方青梅翻牆去買早飯的性格有所了解了,口氣稀松平常道:

“少爺,二少夫人好像又去逛街了,是不是我帶個人一起跟上去看看啊?馬房的老錢剛才來說,天還沒亮透,少奶奶就穿了一身公子哥的衣服去牽了匹馬,說要出門去逛逛街買——”

周寒沒聽他說完就臉色一沉:

“真是胡鬧!”

說完便大步往外走:

“小海,去把千裏給我牽過來!”

驚得小海一時反應不過來,半天才往外跑:

“千裏?……是,是!”

小海把馬牽到門口時,空中已經傳來隐約雷聲。

長壽把從方青梅枕頭底下搜出來的書信遞給周寒,周寒啓開略掃一眼便随手塞進懷裏,又把老錢喊來,問清楚了方青梅早上穿了什麽顏色樣式的衣裳。

別院裏一衆家仆也被周喜召集起來。

大家紛紛在心裏感嘆,這新娶的二少奶奶可真不是省油的燈,這才成親幾天,已經三番五次的偷跑,明明這麽斯文的二少爺,怎麽娶了這麽一位不省心的少奶奶?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難道要天天玩官兵捉強盜嗎?

周寒顧不上抱怨,扯住缰繩翻身上馬,接過小海遞過來的馬鞭,神情陰沉而冷靜:

“小海和小莫,你二人騎馬跟我出城西往北找人。剩下的人,孫德帶上三四個人去城東往北那條路找人,若是找到人,就回這裏報周喜。周喜,你帶兩個人在這裏等着,先不要跟老宅那邊說這件事。如果到天黑等不着二少夫人回來,也等不到小海和孫德回來報信,就回老宅去悄悄告訴周安和大哥,讓他再多派些人手出去找人。聽懂了嗎?”

“明白了二少爺!”

周寒猛一揮鞭,控馬便往外奔:

“小海小莫,我們走!”

三人騎馬穿過揚州城,一路便往北去。

空中此時雷聲隐隐不斷,天色黑如墨傾,才過午不久,看着卻像日暮時分的情景。

周寒腿傷未愈,卻顧不上這麽多,一路快馬加鞭奔着北城門而去。三人剛出城門,豆大的雨點就砸下來,落到身上砸的生疼。周寒騎得是從前周冰送他的一匹西域大宛有名的駿馬,耐力非凡,小海小莫一路快馬加鞭緊跟在後頭,卻也漸漸被落下了,只得拼命揮鞭,在後頭追趕。

出來揚州城二十裏路,往北經過兩個鎮子,頭一個叫城邊鎮,然後是個叫做江北的鎮子。方青梅一個人騎着馬一路到了江北鎮,看天色不好,便找了家小客棧歇了下來。昨晚她輾轉半夜不能入睡,反複思量才下定決心,一個人北上入京去探望爹娘,否則,她實在耐不住心中的擔憂和煎熬。

眼睛一閉,便是父母親在牢獄中遭受折磨的噩夢。

想到他們在京城受苦,她怎麽能在揚州安睡?

天未亮她便醒了,悄悄起床,輕手輕腳簡單收拾了行李。包袱裏有一套男裝,正是她在京城的時候常穿的,被她臨時塞進了嫁妝箱子,幸好這次也帶了來。她換了男裝,寫好書信塞到枕頭下面,提前将包袱甩出牆外,又去後院馬廄借口出去游玩牽了一匹馬,在城裏買了一張地圖和一些吃的,便順利的出了揚州城。

方青梅向來在識路上有天賦,小時候又跟親爹學過看地圖,加上來揚州時的路還記得四五分,便騎着馬順着來路,一路往北。

在城邊鎮簡單吃了點,一直到了江北鎮,天已經過午,雨點正落下來。她進了客棧吃了點粥,許久不騎馬,一時歇下來只覺得疲累不堪,躺在床上便睡了過去。

卻不知此時周寒帶着小海小莫,正冒着瓢潑大雨,一家一家打聽着城邊鎮的客棧。

他們出發時候走得急,随身沒有帶防雨的雨具,又急着追趕方青梅,只好冒着大雨趕路。直到日暮時分,才從城邊鎮最北邊一處小客棧的掌櫃嘴裏打聽到,曾有個異常秀氣的少年,中午時分在這裏要了吃的。

“那位公子長相俊俏秀氣的很,大眼睛,唇紅齒白,一口北方官話。穿着一身藏藍袍子,一看就是好料子,總之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行色匆匆的,也不多言語,随便吃了點飯菜,便騎馬又往北去了。”

小海摸出銅板跟掌櫃買了三頂鬥笠各自戴上。周寒向掌櫃道了謝,便邁着大步一跛一跛往外去。

雨天寒濕,他的傷口本就沒有好利索,這會兒大腿和膝蓋更是疼的厲害。周小海知道他身上舊傷未愈,忍不住在門口處勸阻道:

“少爺,看這雨是越下越大了!你腿傷還沒好利索,不如你先在這等一等,我和小莫去——”

話音未落,就見周寒系好鬥笠就往門外走,跨上馬低頭揮鞭:

“多說無益。走吧!”

三人趕到江北鎮時,已經快半夜時分。

大雨瓢潑,澆的夜色一片迷蒙。此時家家關門閉戶,三人摸黑行路,雨澆到臉上,眼都睜不開,只能借着遠處客棧門口幽微的燈光尋找方向。小海小莫一向壯實的身子,只覺得這會也有些撐不住。三人在第一家客棧買了一盞防雨的琉璃燈,但雨夜裏也就照着身前一丈遠。

幸好這鎮子離城遠了些,人口稀疏,客棧不過三兩家,問到第二家的時候那掌櫃便連連點頭:

“是有這麽一位客人!中等個子,說北方官話,長相秀氣的很,姓方。要的是二樓地字號第二間。”

小海趕忙遞上一把銅錢,周寒臉色蒼白,聲音喑啞:

“這正是我幼弟。煩請掌櫃帶路上去。”

客棧掌櫃卻不敢接銅板,十分謹慎的将周寒上下打量一遭,又看看跟他身後的小海小莫,才半信半疑道:

“這位公子莫怪,我們開門做客棧生意,得替住店的客官留個心,帶你上去恐怕不合适。您貴姓大名?不如我上去問一聲,若是認識您,他自會下來。”

周寒絲毫不肯妥協,神情懇切道:

“那掌櫃帶路,帶我一人上去吧。掌櫃有所不知,我這幼弟是從家中偷跑出來的,我只怕他不敢認我。”

掌櫃“哦~”一聲,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道:

“原來是偷跑出來的——我初時還疑惑呢,看令弟的樣子,可不像是出慣了遠門的。”

看周寒一副斯文清瘦的樣子,腿腳還不利落,并不再有疑,便帶着周寒徑直上了樓去。

此時方青梅剛被窗外轟隆隆雷聲驚醒,睡眼惺忪正待起身看看時辰,就聽到外頭一陣敲門聲:

“方公子,方公子?”

方青梅警醒的起身,整整身上衣裳,帶上帽子,走到門口:

“掌櫃何事?”

“方公子,你開下門吧。你家裏兄長來找你來了。”

方青梅懵了一下。

兄長?

她首先想到的竟是陳鳳章。

繼而覺得怎麽可能,陳鳳章此時與父母親被軟禁在陳府後院,怎麽可能出得了京?

屋裏一片漆黑,外頭掌櫃卻是端着一支蠟燭,方青梅借着燭光隔着門縫往外一瞧,前頭站的正是掌櫃的,站在掌櫃一旁的,竟然是鐵青着臉的周寒。

她再想不到周寒會追了來,“吱呀”一聲開了門,驚訝道:

“周漸梅,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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