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安頓陳侍郎

別院的書房往外是個花園,隔着花園是個院子。院子舒朗闊綽,門前題名“聽雨苑”,是招呼來客的居處。從前周寒小時候在京城治病的時候,這院子常住過一位周老婦人為他延請的教書先生,從那以後便沒什麽人住過了。

周管家早按吩咐把院子打掃了出來,周寒前頭帶着,一行人進了院子。院子正北一間小客廳,左右各二間居室,東廂還有三間,單辟出來一間做了個書房。先将仍在病中的陳夫人安置妥當,跟來的周管家指指院中東南角的藤蘿架,對陳禀與陳策笑着:

“親家老爺,院子東南角的藤蘿架後頭是個角門,連着大街。已經多年未用過了,前幾日已令他們來修繕,等明後天清理好了,便可從此處出入。這後頭還有個小後院,有廚房和三四間偏房,已經撥了一個廚子三四個得力的丫頭住進去了。時間太短,東西操辦的潦草,有什麽短缺的叫他們直接找我,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陳禀道了聲辛苦,轉向周寒道:

“太叫你費心了。”

周寒溫聲行禮:

“父親見外了。”

看看方青梅,又微笑道:

“青梅說要為你們重新置辦宅院。雖已經大體挑好了地方,但我想母親眼下病着,身邊還是要有得力的人侍奉着。不如先住到一起,方便她每日在跟前照料着,也放心些。這院子既和別院連着,又自成一體,還算方便。只是小了些,你們不嫌棄局促就好。”

陳禀客氣幾句,已經面露疲态,周寒看了看,便笑着向陳禀和陳夫人告辭:

“父親母親且歇息着,我和青梅就先不打擾了。”

陳策将二人送了出來,到了院門前頭,周寒看看方青梅:

“我有幾句話同鳳章兄說。你先回去吧。”

方青梅看看二人,點點頭:

“那我去廚房,看看晚上的飯菜準備的怎麽樣了。”

周寒點點頭,目送她走遠,回過頭對陳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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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章兄,這邊園子裏走走吧。”

花園不小,卻修理的精致。兩人信步走來,大片竹影飒飒,菊花正含苞,香氣悠然臨風。東側四四方方一大池子荷花,周寒指指那一池零落的荷葉:

“東院正好與這池荷花比鄰,‘聽雨苑’就是由此而來。”

留得殘荷聽雨聲。

池上有游廊,連着亭子,亭上牌匾三個字:君子園。沿着游廊走過去,陳策微笑:

“有什麽話,周公子直說無妨。”

周寒頓住腳步:

“與韓将軍府的親事,已經托了福王爺做這個媒人。之前不方便,所以沒來得及跟岳父和鳳章兄商量,還要請你見諒。”

陳策道:

“這種話便不必再說了。此事全賴你從中周旋,我感激還來不及。”

“這種見外的話就不必說了。之前形勢比人強,這也是迫不得已。婚姻大事,按理父母做主,不過母親尚且病着,岳父此時有心無力,我也已經禀明王爺。如今鳳章兄已是自由之身,所以接下去的三媒六聘,我會請鳳章兄一起過福王府商量整治。”

陳策點頭:

“我自當盡力。”

說完了正事,正到了池心的亭子裏,兩人一時無語。

周寒指指裏頭的座位:

“我的腿不能站久。鳳章兄且陪我坐一坐吧。”

各自坐下,周寒手撫着左膝,看着池子裏的殘荷,慢慢說道:

“岳父母和鳳章兄不問,我卻不能裝聾作啞,也該有個交代了。我這條腿,是去年十一月在揚州城外落馬摔折的,之前成親的時候,是大哥代我拜堂。婚前欺瞞了長輩,是我的過錯;為了面子請求兄長代為成親,更是錯上加錯,我不敢有什麽辯解之詞。”

陳策默然不語。

周寒又道:

“頭回見的時候是晚上,想必岳父母沒有注意到,今天卻看得明白了。我知道他們恐怕會有疑惑,但他們為人體貼,必定不會來問我,卻可能會私下去問青梅。我想着,與其讓青梅難為,讓你們擔心,倒不如我直接向鳳章兄交代清楚的好。雖然她沒有絲毫嫌棄之意,但我這個樣子……是委屈了青梅,這一點,我的心裏再清楚不過。”

陳策也看着池裏殘荷,許久沒有做聲,最後輕嘆道:

“周公子,你的腿,以青梅的性子,她是絕不會在意這些的。至于我們這些外人怎麽看,又有什麽要緊?依我看,倒是你太多慮了。”

這話說的,既拿捏的準分寸,也很見誠意。周寒聽出了陳策的勸慰之意,卻頓了頓,輕聲道:

“她不在意,我卻是在意的。”

陳策不由得擡頭看他一眼。

響鼓不用重錘,聰明人說話,從來言外之意占了七分。

話到了這裏,周寒笑了笑,站起身:

“鳳章兄也早點回去歇息吧。我的腿不方便,就不再相送了,等晚膳的時候,再去請岳父母過來。”

兩人分開,周寒便徑直去了廚房。大廚房正忙忙碌碌準備晚上的接風宴,方青梅正一個一個看着晚上的菜品,看到周寒來了,便迎上去:

“周漸梅。”

周寒看她微皺着眉:

“怎麽了?”

方青梅指着廚房備下的菜品:

“周管家說是你定的席面,我覺得準備的太豐盛了。不過是家裏人吃個團圓飯,不必這麽奢侈的,父親心情還沒緩和,母親病中,恐怕也吃不了這麽多的。”

周寒略掃了一眼,便往外走:

“不過幾道菜而已,這個你就別操心了。這些周二叔比你我都明白,交給他就是了。”

方青梅跟在他後頭,磨磨蹭蹭,到底還是問道:

“你,你剛才和陳鳳章說什麽了啊?”

周寒頓了頓,道:

“說了些怎麽跟将軍府定親送禮的公事。”

“……哦。沒說——別的了?”

周寒又看她一眼,道:

“你想要我說些什麽別的嗎?”

“沒,沒。”方青梅看他一眼,遲遲疑疑壓低了聲音,“我是想說——”

兩個人在廚房往後院的長廊裏頭停住了腳步。

黃昏時分,霞光從長廊下牆上的窗洞裏透進來,一片寧谧的金紅。

周寒看着她:

“你是不是想說,讓我瞞着他們你與我和離的事?”

方青梅驚訝的看他一眼,又垂下頭去:

“我正是這個意思。父親心事未定,母親還在病中,我想我的事……還是先別讓他們操心了。還得麻煩你,先幫我瞞着些。”

“你放心吧,我心裏有數。”周寒眼中被餘晖映的也是一片金燦,“陳方那裏,我已經囑咐過了。至于長壽姑娘,你也囑咐一句吧,別說漏了。”

方青梅點頭:

“我記得了。回去就跟她說一聲。”

周寒頓了頓,垂眸看着她,低聲道:

“那,我是不是也得從書房搬出來?”

方青梅沒聽明白,一愣:

“嗯?”

周寒清咳一聲,眼神撇開:

“我一直歇在書房,如果被陳大人和陳夫人知道……恐怕會想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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