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令晚秋來訪

徐揚的一番表白,叫方青梅有些瞠目結舌。

她向來在這些事上遲鈍,但很早就知道徐揚對她曾生出情意——因徐揚是陳鳳章好友,陳鳳章先有所察覺并提醒她,她才知道有這回事,便開始刻意回避。

但徐揚為人豪爽,後來又曾邀請陳鳳章與她出門喝酒吃飯郊游。陳鳳章當時道:“君子坦蕩蕩。徐鴻展是個大方心寬的君子,你也不必太拘泥于此事。”又知道方青梅對西北眷戀,所以後來逢着徐揚回京,便也帶着她同去接風。方青梅本來就心寬,時間長了,三人熟稔,因為覺得說開了,倒更加沒在意這些。

見方青梅滿面驚訝無措的樣子,徐揚寬解道:

“你也不必太在意,事情過去便過去了,如今說這些話,也不過是一直以來于心有愧,你和鳳章如此艱難的時候——我竟半分力量也使不上。陳大人為你選的夫婿很好,周公子雅量高致,一表人才,又細心體貼。如今鳳章也安頓下了,你們都平平安安,我也稍覺得心安。”

方青梅聽到這裏,才勉強接上話:

“與你交朋友是為了義氣相投……徐鴻展,你這份心意已讓我十分感激了。至于你說的別的……別的……”

她吭哧吭哧半天沒說出什麽,聽得徐揚直笑道:

“看你一副慌張的樣子,方青梅啊,你啊你,看似聰明伶俐,實則總是少了半根筋。幸虧身邊總有得力的人看着,當年是陳鳳章為你擋駕,現如今又是周公子護的周全,真是人說的,傻人有傻福。你放心吧,平生只此一次放肆,以後那些‘別的’,我不會再跟你提了,你可別吓得再不理我了。”

方青梅聽了,只垂首“嗯”了一聲。

幸虧酒樓離客棧不遠,轉眼便到了,方青梅在樓下跟徐揚潦草道了別,然後便匆忙回了房中。次日徐揚刻意遷就,兩家的船一同往南。江南河道衆多,難免幾處水寇,有了徐揚跟着,一路倒也放心了不少,直到到了杭州,徐揚下船,才又分道揚镳。

路上行程十二日,終于到了揚州。

方青梅适應了行船,到了揚州便帶着趙睿,活蹦亂跳去拜見長輩。長壽卻始終暈着,又在卧床兩三日才漸漸好了些。方青梅又遵照陳禀和陳夫人的囑咐,一一向周家長輩道謝問安;将帶了的禮物送到周冰與林氏等各處——又得知林氏竟在近日,診出又懷了身孕,已兩個多月了。

更可喜的是周夫人心疾已經穩住,周老夫人這些日子以來,病的也一日比一日有起色,方青梅到揚州的那日,已經可以坐起身吃下一碗粥。

方青梅見狀,便立刻寄出書信說明情況,先叫在京城的周寒放下心來,安心養護腿傷,不必急着回來。

幾位長輩問起周寒,方青梅和趙睿便按照之前同周寒商量好的對答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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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寒在京城遇到一位名醫,說如果盡早醫治,他腿傷有望痊愈。所以留在京中先就醫,一個月後再回來。”

幾位長輩都很歡喜,尤其周老夫人,聞言精神頭也好了許多:

“這孩子一向心氣高,因為這條腿一直有個心病。那日去寺裏我還求菩薩保佑,讓他腿傷早日痊愈。若是這次能醫好了,那真是菩薩保佑啊。”

說着念着便非要人擡着去寺裏燒香還願,旁人怎麽勸都不行,最後方青梅說道:

“祖母身體不舒服,如果要還願,便由我代您去吧。菩薩心善,不會計較這些的。”

“是啊,”周夫人也在一旁道,“母親不如在家安歇着,我帶着青梅去一趟也是一樣的。”

于是次日周夫人便帶着方青梅去了一趟白馬寺,為周寒還願。

周夫人跟着周老夫人也信佛多年,當日從寺中出來,便十分高興道:

“這白馬寺也是十分靈驗。你和寒兒成親前,我曾請這寺中的高僧為寒兒起了一卦,還算了算你們兩人八字,卦象和八字合的都是極好的。如今果然是,自從成了親,好事便一樁接着一樁。可見是你命相好性格也好,把寒兒也帶的旺了。”

方青梅笑道:

“哪裏有我的緣故。是祖母和父親母親這麽疼愛他,才讓他越來越好的,哪有我什麽功勞?我可不敢貪天功為己有啊。”

心中卻不由得暗自念叨:這些婆婆媽媽們,看來真的很看好她和周漸梅啊;真不知若他日她和陳鳳章和離的事一旦拆穿,這些長輩得氣成什麽樣!

真是光想想,就覺得頭疼萬分。

從來飛短流長快過刀箭。

周家夫人帶着二少夫人去白馬寺燒香還願的消息,很快便在揚州城中傳開;随即便是周寒腿傷痊愈的假消息也随着傳開。先開始是有人來打聽找的那位大夫醫治,接着便又有大夫上門請教治療方法,倒搞得方青梅一時不知如何應付,只說周寒腿傷尚未痊愈,需待兩月後方見分曉。

餘下時間,她便按照對周寒承諾的,每天勤勤懇懇早起晚睡,侍奉周老夫人湯藥飲食,調理病情。要麽便是帶着周小寶到處瘋玩,教他打拳習字。方青梅向來很有老人緣和孩子緣,到了周家也不例外,周家上上下下,最喜歡她的便是周老夫人和周小寶,倒讓嫂嫂林氏大松一口氣:

“這陣子知道有了身子,我最怕的就是小寶來鬧我。幸虧你回來,他倒有了去處了。”

方青梅胸脯拍的砰砰響:

“嫂嫂放心吧,這小子盡管交給我好了!”

就這麽日複一日的忙碌中,到了回揚州第十日上,方青梅迎來了一封稀罕的書信。封皮上娟秀楷字十分秀氣,擡頭是周寒的大名,落款是一個“令”字。

方青梅手中拿着紙箋掂量了半天要不要回,後來長壽看見了,便氣呼呼搶過就要往外扔:

“什麽腌臜人的東西也往手裏拿,小姐也不怕髒了自己的手!”

方青梅趕緊把信搶回來:

“這是周漸梅的信!你別亂扔啊!”

又想了想道:

“是不是令姑娘以為周寒也回揚州了,所以讓人把信送到這裏了?我還是別耽誤了周漸梅的事,改天讓人給他寄到京城去。”

誰知還沒來得及托到合适的人,第二天周冰便收到了周寒的書信,信上說他的腿已經好了大半,近日能扶着拐下地行走了,正在準備着要回揚州來了。

來信卻是兩封,還有一封是單獨給方青梅的。方青梅恐信中說了什麽露餡的話,等回房才拆開了,裏頭卻無信紙,抖了半天一副薄薄絲絹落到桌上,攤開一看,上頭一枝寫意梅花,并無只字片語。方青梅看了一眼并未深想,也未往心裏去,便笑着交給了長壽:

“周漸梅想是在京城給悶壞了,沒事又畫梅花呢。不過他梅花着實畫得不錯,長壽,你把這副絲絹留起來,等天涼了正好給我做幅扇面。”

既然周漸梅就要回揚州了,那這信便不能寄出去了。于是方青梅便将信放到周寒的書房裏去,想着等周寒回揚州來,再親手轉交給他。

然後三日後,便有不速之客上門來訪。

門房來報的時候,方青梅正陪着小寶打拳呢,一聽有人找周寒,方青梅便停住動作:

“跟他說周漸梅不在。”

門房道:

“跟他說了。可是那位公子在門口等了半個多時辰,硬是不走。說是與二少爺約好了的,今日不見到二少爺便不走。”

方青梅沒什麽主意的撓撓頭:

“以前這種事怎麽辦的?”

“以前……”門房難為的想了想,“以前也沒見過這種硬要等的人啊,看着這位少爺倒是秀氣的很,誰知怎麽這麽不通情達理。”

方青梅又撓撓頭:

“二少爺這邊的朋友我也不認識。要不……你去問問老爺或者大少爺?”

門房道:

“老爺出門會朋友了,大少爺陪着表少爺也出門了。要不,二少奶奶,我去問問夫人?”

“夫人這兩天又有些不松快,還是算了吧。”方青梅皺皺眉,“既然是二少爺的朋友,你讓周管家把人帶到小花廳吧,還是我去見見吧。”

周家二進東西各有一院子,分別是周冰周寒的居處;東邊院子南邊靠近二進門外,有一小花廳,乃是後來又添置建築的,為了周冰見客所用。

方青梅哄着把小寶交給長壽,換了身衣服,便往小花廳裏去。進門看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了個公子。

時近十二月,揚州此時天氣确實也有些冷了,可這位公子穿的卻着實誇張了些,外頭罩着白狐貍毛鑲邊的大氅,頭上罩着風帽,手揣在袖子裏,正垂着臉對着桌上的茶碗發呆。聽到有人進門的腳步聲先是慢慢起身,看進來的是方青梅先有幾分驚訝,随即便有些驚訝的對着方青梅略低頭行禮:

“……是二少夫人吧。”

方青梅看清了他的臉,便覺得這張臉作為男人來說過分俊美了些。她也是時常男裝出門的,稍作分辨便看出來人是一位姑娘。這姑娘并未裝扮,但身段修長,瓜子臉,蛾眉杏眼,一看便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她打量了對方幾眼,便心裏有數了,也行了個禮,爽快的笑道:

“如果沒猜錯,你應該就是……令晚秋姑娘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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