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二人再計議
周寒許久沒有做聲。
久到方青梅以為他不準備答話了,不得不為自己和周漸梅找個臺階:
“你如果不想說……那就算啦,我就随便問——”
“那時候,”周寒垂着眼,端起茶碗,慢慢喝一口,放下茶碗,看着方青梅,“因為腿傷的緣故,我心裏不痛快,所以一心想跟家裏對着來。”
“……”
方青梅愣了愣。
這理由……
似乎牽強了點吧,周漸梅應該不是那麽任性的人……吧?
不過想想,他如此在意自己的腿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固然是我當時任性,”周寒一邊說着話,一邊為自己倒茶,笑道,“不過你當時心中一定暗暗松了口氣吧?我至今仍記得十分清楚,那天晚上在別院,我因不能起身讓你幫我倒茶,你端着茶碗走近的時候,臉上表情完全是準備以身飼虎的模樣。”
“……啊,”方青梅有些尴尬的掩嘴笑着,“我當時表現的——有那麽明顯嗎?”
“你想什麽都明明白白擺在臉上,我是腿不好,又不是眼不好,怎麽會看不出來?”周寒邊說着忍不住笑出聲來,“把茶碗放到床沿就立刻往後退一步,好像怕我吃了你一樣,還假惺惺的問我要不要幫忙。我一說不必幫忙,你立刻松了口氣,一臉的如獲大赦。”
“也不能怪我好不好?”方青梅見他說得誇張,忍不住笑着為自己辯解,“哪個姑娘家頭一回見自己的相公是在青樓的?我當時一心把你當成不靠譜的風流浪蕩富家子,要擱在別人身上,說不定就舉着棍子和別人一起打你了,虧得本姑娘心胸寬廣還肯為你求情,否則說不定那天你被周老爺打成什麽樣呢!”
“是,”周寒揚揚眉梢,要笑不笑道,“我真是三生有幸,才娶到你這麽心胸寬廣的夫人,不到一個月,就一紙和離書把我休了。”
說到和離書,兩人之間的氣氛,又生出一絲微妙的尴尬。
兩人默默坐了片刻,周寒不開口,方青梅卻向來是直來直去的性子:
“既然你和令姑娘之間既然沒什麽,當初就是我誤會你了。只是你當初那麽任性,既不向家中長輩說明,又不把事情向我說清楚;我——我也是不肯低頭的性子,所以兩個人各自一氣之下,才鬧到了和離這一步。”
周寒靜靜聽她說完,“嗯”了一聲:
“……所以,現在該怎麽辦?”
“現在……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方青梅發愁的嘆口氣,慢慢說道,“當初跟你成親的時候……我曾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嫁到周家以後,一定好好侍奉老人,善待未來的夫君……就算未曾謀面過,日久天長,兩人也會……也會情意漸生,互相敬愛,互相扶持,白頭到老——”
對面的周寒聽着,原本微笑的表情漸漸沉了下去,輕聲打斷她的話:
“……不說這些了。”
即使心中對這種結果早有預料,但方青梅忽然說出這些話,也使得周寒的心情被前所未有的後悔所淹沒。
倘若他當時沒有那樣的猶豫退縮,沒有當時那樣的不敢面對自己,沒有當時那樣的求全好強,那麽此時此刻,或許他們之間又該是另一種情形了吧?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方青梅垂着眼,有些艱難的說道:
“……誤會是解開了。只是現在的情形——和我的想法——跟那時也很不一樣了。周漸梅,你——你是怎麽想的?”お稥冂第
彼此作為朋友相處大半年,如今如果再把她和周漸梅送作堆做夫妻,簡直是——太別扭了。
周寒一時沒有作聲,慢慢喝了口茶,放下茶碗,然後看看方青梅,轉開了話頭:
“你是不是打算待與我的事了結清楚,便動身去西北?”
昨晚她醉意朦胧中,倒是無意說出了将來的打算。
方青梅點頭:
“我原本是這個打算。離開西北十年,我還從未親自去父親墳前祭拜,如今諸事告一段落,我也該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那麽,你便按原來的打算,想去哪裏,便去哪裏吧。”周寒捧着茶碗,半垂着眼,“瞞下我的腿傷向你提親,又是兄長代為成親,成親之後不顧新婚流連青樓,不管是否因為誤會,這樁樁件件,都是我對不住你。”
他無奈輕笑一聲,又道:
“既是我的錯,自然也沒有讓你幫忙收拾爛攤子的道理。你自管按自己心意便可。家中長輩的責罰,我會一力承擔起來。”
“……責罰?”方青梅一聽,略有些吃驚,“是周老爺要罰你?你沒有把和令姑娘之間的誤會跟家中長輩禀明嗎?”
周寒不答,又提起茶壺,不緊不慢為方青梅續茶:
“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去西北,是要與徐二公子同行嗎?出門在外不可無錢傍身,我手頭還有些現銀,等回頭我讓小海拿給——”
“周漸梅!你別瞞着我了!”方青梅一把将茶壺搶下,“砰”的放回桌上,心急問道,“你把剛才的事情跟我說清楚,周老爺是不是因為你我二人和離的事要責罰你?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周寒嘆道:
“既已與你無幹,你又何苦再問呢?放心吧,這個爛攤子,我自會想辦法料理清楚。”
“怎麽與我無幹?”方青梅急道,“和離書是我寫的,沒有讓你一個人去受罰的道理啊!你跟我說清楚,我去向周老爺求情,縱然他未必看我的面子,可是兩個人受過總好過一個人——”
“這個過你可替不了我。”周寒苦笑,“與令姑娘的誤會,我已向他們說明了。祖母和母親尚好,父親卻勃然大怒,怪我行事任性,沒有分寸,才導致夫妻和離這樣有辱門風,又愧對陳家的事情。他說了,若你我和離,便将我逐出周家,向陳大人陳夫人謝罪。”
“……”
“父親還說,要将你收為幹女兒,然後陪送嫁妝,慢慢在才俊中再為你尋一門好親事作為補償。”
“……”
方青梅無語。
……這周老爺,真是越說越離譜啊。親兒子趕出家門,假兒媳留下做閨女?周漸梅跟他到底是哪輩子的仇怨啊,要這麽對自己親生兒子?再說了,她現在真心也不想再結什麽親事了,折騰這一回還不夠啊?
“周漸梅,如果周老爺他真把你趕出家門,你要去哪兒落腳啊?”
“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先搬出周府找個地方住下,等大哥回到揚州,自會暗地接濟我些。”周寒慢慢說完,又垂眸扶着左膝嘆道,“吃些苦不算什麽,我只擔心這條腿……如今正是隆冬,腿傷還沒痊愈,若是受寒,不知能不能愈合如初。”
方青梅一聽便有些心急:
“你的腿這時候怎麽能受寒?萬一作下病根怎麽辦?你沒去求周老太太為你說幾句話嗎?她老人家那麽疼你——”
“父親性子想來說一不二。只怕誰去求情也沒用了。”周寒無奈笑笑,又道,“再說,我做出對不住你之事,也确實該受罰。不然就算你肯原諒,周家又該如何向陳大人和陳夫人交代?”
“……”
一提起陳禀夫婦,方青梅也忍不住開始犯愁:
“唉,萬一父母親知道你我和離之事……想起這事,我也頭疼的很。這會要我去告訴他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兩人默默對坐半天,氣氛一片愁雲慘淡。
直到最後,方青梅期期艾艾看向周寒:
“要不……周漸梅,咱們倆不如……繼續做夫妻吧?”
周漸梅擡頭看她一眼。
“你別誤會啊,我不是要真跟你做夫妻!”方青梅急忙解釋着,“反正已經裝了半年多,不差這幾天。你看,我們先繼續假扮着夫妻,等你爹不這麽氣了,我娘身體也好些了,你的腿到時候也好了,咱們可以慢慢再找機會告訴他們。到時候他們許就不這麽生氣了?”
周寒揚眉看着她,沉吟許久,輕輕點頭:
“……倒也是個辦法。只是要委屈你——”
“我沒事。”方青梅擺擺手,“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了。早點晚點和離,有什麽要緊的?還是你的腿要緊。”
作者有話要說: 奉上小劇場一枚。
周漸梅:聽說諸位為我賜號墨跡,周某笑納了。
方青梅:……為什麽我感覺有點不對勁?明明事情都搞明白了,怎麽還擺脫不了這個姓周的啊?不是說我要去西北的嗎?
周漸梅:方大小姐別急。等我腿好了,你就可以去留随意了。
方青梅:那你腿什麽時候好啊?
周漸梅:……聽說我號“墨跡”。
方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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