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杜悠然的目光充斥她自己無法察覺的期盼,她靜靜望着溫辭,等待一個答案。
“陰魚?”溫辭腦海中驀然閃過她奶奶在世時系在她脖子上的墨玉,那塊玉倒是錦鯉造型,但是……
“生下來的時候帶着的陰魚?”溫辭避開杜悠然的目光,看向杜悠然身後起伏的大海,嘴角不自然勾起,微笑着說,“杜悠然,我是領養的孩子,我沒有爸爸媽媽。”
她開玩笑道:“我倒是知道銜玉出生的人,不過是書上的人物。”
“……”
杜悠然沉默片刻,掐着她腰部的手向後,扣住她的腰肢,将溫辭攏在自己懷裏,許久後開口。
“溫辭,你從前問我,我是什麽妖怪。”杜悠然緩慢地說,伸出一只手,落在空中,她輕聲道,“準确地說,我是靈。”
“天道輪轉,萬物生生不息,有天有地,有日有月,有水有火,天地有陰陽,人間有天地,數萬年前,在人妖吸取靈氣修煉成仙時,無數惡念,心魔同時誕生。”
無數靈力從她掌心飛出,成仙時的祥雲重重疊疊,堕落的深淵魔焰嘶吼,累累屍骨的戰場……
“每當天道感應人間魔力即将超出阈值,為阻擋天地毀滅,天道會用祂的力量誕下救世之人。”
杜悠然歪着頭,對着溫辭笑了笑,“只是這一次,救世的人有些特殊,她非常強大。”
白雪靈力構建出層層雲海,雲海上,凰飛鳳舞,龍騰虎躍,一座彩雲飄飄的宮殿坐落雲頂中,宮殿牌匾上,刻着“青崖白鹿”四字。
“在解決天魔,等待道侶出關飛升時,這位仙君親手所制仙器放置九州大地。”杜悠然手指變動,山川河流中,兩只小魚跳躍着在某座山中沉睡。
“此器名為太極雙魚,對應天地之間的靈與魔,從此以後,雙魚游轉,靈氣與魔氣循環不休。仙器構成那日,天道感應,降下異象。”
溫辭驚訝地說:“所以,你是雙魚中的……”
“我是陽魚。”杜悠然說,她身上皮膚忽然湧出似雲似霧的花紋,絕然出塵的容貌因瑰麗銀紋越發神秘,她筆直的長睫下,顏色清淺的瞳孔沾染一抹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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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面所言,是世人流傳的說法,其
實,雙魚不止白鹿仙君一人創造,雙魚真正的母親,是天道。”
聽起來好厲害啊!
溫辭看着此刻漂亮得不像話的杜悠然,很想摸摸她的臉。
與此同時,遙遠的城市,一男一女站在浩瀚的書閣中。
“自從雙魚誕生,無數心存惡念,妄想飛升的人到處尋找雙魚的蹤跡,但從來沒有人見過雙魚本體,所以,我懷疑,雙魚本身,就是靈。”景辰低聲說,“是天道感受到未來天地靈氣散落,為後世留下的一線生機。”
戴玲珑捧着一冊厚重的古籍,輕聲道:“那二十年前,父親他們是怎麽知道,一個三歲的孩子是陽魚?”
景辰微微一笑,取出一張被保存極其完好,像新的一樣的照片,三歲的幼童警惕地看着鏡頭,脖子上血紅絲線勾着的白色小魚生動可愛。
“仙君飛升前,考慮到萬物有靈,玄門中,千年古劍尚可修人得道。雙魚身上有天道的力量,如果雙魚化形後沒有接受正确引導,誤入歧途,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仙君設下兩層封印。”
“此佩,是雙魚化形後第一層封印。”
“封印?”
溫辭驚訝地看着杜悠然,她摸摸杜悠然的頸下,沒有摸到她口中所說的玉佩,疑惑地眨眨眼。
“我已解開。”杜悠然松開溫辭,打了個響指,雪白的長鐮懸在她身後。
“當我誕生時,那些人族和妖族将我放到靈首山,靈首山中,殘留一絲天道意念。”說到這,杜悠然神色微妙地看向溫辭,“說起來,正是那日救你,天道解開我身上第一道封印。”
兩人腦海同時想起在靈首山的夜晚,彼此都有些複雜。而溫辭也是此刻,忽然想起那只九尾狐揪着她質問她沒将玉佩戴着身上——等等?
這一刻,溫辭思緒忽然恍惚,瞳孔緊縮,全身血液急速流淌。
陰魚……玉佩?
狐妖為什麽針對她?
她的身體為什麽吸收杜悠然的靈氣。
難道……可,說不通啊,那枚玉,明明是奶奶留給她的!
杜悠然觀察着溫辭的表情,忍不住靠近她,輕聲說:“溫辭,我希望你跟我一樣。”
“你……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溫辭
喃喃道。
杜悠然搖搖頭,猶豫地看着她,“我考慮過,但是我從未在你身上看到過陰魚玉佩……還有,”
“天下廣大,溫辭,為何你偏偏恰到好處來到我身邊?我在想是否因你到來,天道感應允我下山?”
她擡起手,溫柔地撫摸溫辭的側臉,輕輕一笑,“不知背後是誰的手筆,但無所謂,我倒是有些感謝她。”
“而且,我會保護你。”
溫辭垂下眸,靜靜看着杜悠然。就像天上的星星垂下深情的眼眸,将柔和的光芒孤注擲予一人。
說不準誰先靠近,當兩雙同樣鮮紅的唇戀戀不舍分開時,溫辭忽然擡手,捂了下眼。
“真是……”
還有比以為自己是人間遺落的修仙天才更驚喜的,是活了二十六年發現,自己很有可能不是人。
“我的行李中,有一個木盒,裏面有一枚玉佩。”溫辭和杜悠然頭貼頭靠着,低聲說,“杜悠然,以後這種事要問出來,不要自己猜,人的嘴巴除了吃飯,還可以說話。”
那一刻,杜悠然的目光像落下紛繁的煙火,比她降生時,睜開眼睛看到的滿頭煙火還要燦爛。
“所以……”溫辭低聲說,“如果玉佩不是你要找到的陰魚要及時告訴我。”
她咬着唇,低聲問杜悠然:“玉佩是我奶奶給我的,如果,陰魚是陰差陽錯到她手上,她又送給的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那你,會失望嗎?”
杜悠然想了想,誠實道:“也許會失望沒有找到陰魚。”
“但以後再找就是,或許陰魚此刻還是一枚玉佩。不過又有何妨?溫辭,你不是陰魚又如何,我在乎的是你,與你是否是陰魚無關。”杜悠然認真地說。
溫辭忍不住笑起來,眼角微紅。
“杜大師,天道還會教情話?”
情話?
杜悠然愣住了,看着溫辭的臉,莞爾。
“祂從不教我,但是溫辭,除了吃飯說話,嘴巴還可以做我們剛剛做的事。”
“舉一反三,”溫辭手指劃杜悠然的側臉,低頭,“杜大師,你是一位好學生。”
杜悠然笑着說:“我一向是。”
沈楓在
沙灘上走來走去,甚至坐下來打了兩把游戲,直到手機低電量的提示出現,他才一臉疲憊地擡起頭,發現沙灘上的結界早已散去。
“诶?”
沈楓表情空白,“杜,杜大師?”
眼前沙地,大海,星光,沒有半個人的影子。
???
“你怎麽不打啦?”脆脆的童音從沈楓頭頂傳來,疑惑地問道。
沈楓吓得差點蹦起來,僵硬地扭過頭,發現旁邊石頭上不知何時蹲着一只灰毛白尾的小獸,下巴一圈白毛,毛茸茸的,腦袋上頂着個圓鼓鼓的倉鼠。
“朏朏?”沈楓捂住心髒,深吸一口氣,“秋前輩,您也是來找杜大師的?”
飛飛搖搖頭,腦袋上的倉鼠差點被甩出去。
“忘了你還在啦!”飛飛擡起尾巴,尾巴拍拍倉鼠,對沈楓說,“你找她們呀?她們把我們從結界裏丢出來,過了好大一會兒,就去帳篷裏睡覺啦!”
“你沒看到嗎?杜大人還看了你一眼呢!”飛飛開朗地說,“不過那時候你正在送人頭的關鍵時刻,遲一秒對面就拿不到五殺啦!”
沈楓:“…………”
“秋前輩,這件事請保密,我請你喝奶茶。”他小聲解釋,“其實我平時游戲玩得挺好的。”
這時他意識到秋榕口中的杜大人的稱呼,驚奇地說:“你認識杜大師?”
狐貍般的小獸快樂地搖着尾巴,不說話。
沈楓感覺這事更有底了,忍不住拍手,他蹲下身,笑眯眯地對飛飛說:“秋前輩,您和兩位前輩來海城有何貴幹,杜大師是哪個門派新一代天才嗎?杜大師算卦頗有我家老爺子風範,不如介紹我們認識認識呀?”
飛飛眼睛一轉,擡起尾巴,戳在他手機上。
“奶霜葡萄加雙倍椰果多冰,三——四杯!”飛飛坐起來,四只小腳在石頭上踩來踩去,催促道,“快,我怕你手機一會兒沒電了!”
沈楓:“……”
半小時後,捂着臉從外賣員手裏拎着奶茶和燒烤的沈楓一路小跑到秋榕面前,奉上“貢品”,笑道:“前輩,現在可以告訴我一點內部消息了嗎?杜大師究竟是哪門哪派哪家的大佬?”
“這個嘛……”飛飛眼睛盯
着他手裏拎着的食物,舔舔嘴,正想怎麽把他糊弄過去,這時,他們身旁,落下一道影子。
杜悠然盯着沈楓手裏的袋子,上面寫着印着可愛的logo,寫着xx奶茶,塑料袋上因為溫差緣故結着水汽,而旁邊一大袋食物就眼熟了,空氣中彌漫着烤肉味,她就是聞到才出來的。
“無門無派溫家。”杜悠然自然地伸出手,對着沈楓勾勾手指。
飛飛仰起頭,轉了個圈,開心地說:“杜大人,您沒睡呀!我特地讓他點了四杯奶茶,您和溫老師,我和嗯嗯一人一杯!”
“很好。”杜悠然點頭。
沈楓:“?”為什麽倉鼠都有,就是沒他的?早知道多點一杯!
杜悠然心裏想着奶茶是什麽茶,盤腿坐下來,從飛飛頭上摘下倉鼠,面無表情摳出三枚銅板。
“子時已過,我收你禮,為你算卦,你想算什麽?”
沈楓看着加配送費不到五百塊的夜宵,心想杜大師是不是在考驗他,連忙擺擺手,說:“不瞞杜大師,我是柳城沈家弟子,沈家現任掌門是我祖父,我祖父及門下弟子與您同道,可有一樁老爺子他自己算不出的事,我看到您起卦如飲水自然,所以想請您試試。”
“不過您放心!不管算不算的出,我都會給您卦金,就按我們家的收費怎麽樣?”沈楓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定金一百萬,若無結果,定金不退,若有結果,按卦象另付,最低不低于定金,如何?”
“……”
杜悠然表情頓時有些空白。
一分鐘後,她冷靜思考,沈楓口中的,是貨幣不是白紙……吧?
見她沒有回話,沈楓也有些摸不準,是不是給少了?但他給出的價格,是他家中叔伯一輩的收費标準,如果是他祖父出手,千萬起步,老爺子還不一定想接。
雖然玄門不看年紀,但他對杜悠然實在不了解,只是通過觀察發現杜悠然起卦太過輕松,而且卦門講究前事易來者難,就算是在節目組算算得分這種看起來簡單的事,對沈家普通弟子來說都要擺壇清心還不一定算的準,所以他想了一天,決定按叔伯輩分給。
杜悠然想了想,手按在膝蓋處,語氣冷靜,“不急,先告知我你想算什麽?”
沈
楓不由對杜悠然高看一眼,他可是見過杜悠然在街邊擺攤的,聽到他給的金額仍然游刃有餘,沈楓覺得就算杜悠然算出不來,杜大師本人心性着實不凡,可以深交!
“是這樣的,我們沈家有一套祖傳靈器,名為七星珠!”沈楓一開口,杜悠然的手指動了下。
“這套靈器常年安置在祖宅防護陣中,輕易不動,直到四年前有人求到老爺子面前,想要啓用七星珠,卻發現七星珠不翼而飛!”沈楓嘆了口氣,“和七星珠一起不見的,是我一位伯父。”
杜悠然:“四年前?”
沈楓不好意思道:“出了這種事,老爺子怒不可遏,我們沈家在玄門還是有幾分臉面和地位的,剛開始老爺子只派門中子弟尋找,後來又托相熟門派,最後不得已才在辦事處挂委托。”
他撓撓頭:“這下大家都知道了,辦事處的人也在幫我們,可到現在都沒找到。”
“七星珠蒙蔽天機,就算七星散開,但最初布下的陣法非聚集七星無法解除。”杜悠然慢聲道,“而且七星珠已經認主,非沈家人無法使用。”
沈楓有些難堪,尴尬道:“确實是監守自盜,诶?”他臉上表情有些驚訝,忽然擡頭問:“七星珠只有沈家血脈才能使用的事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您在何處聽到的?”
“聽?”杜悠然歪頭,淡然道,“未曾,試過。”
沈楓:“……啊?”
什麽,您說清楚啊大師!
“既然你祖父無法算出七星珠在何處,想來七星珠被偷後就已使用遮蔽方位,我無須起卦。”杜悠然說。
沈楓滿腦子她試過,心想什麽時候,在哪裏,難道杜大師看起來二十歲,實際是二百歲兩千歲,跟他祖上大佬談笑風生過?聽到杜悠然的話後,他心裏亂糟糟的,點頭。
“是,祖父也這麽說過。”
“不過……”杜悠然猛不丁擡手,抓住想要逃跑的倉鼠,揪起來在沈楓面前抖抖。
“啪、”
“啪啪……啪。”
四枚透明的珠子落在沙子中,安靜地倒映着漫天星光。
杜悠然捏住憤怒的掙紮的倉鼠,氣定神閑道:“我可以給你找到其中四枚。”
沈楓的臉逐漸扭曲,
眼神緩慢呆滞。
“咦!”飛飛忽然坐起身,開心地說,“這個珠子就是七星珠嗎?我們隊長那裏也有一顆!前天在連山市打妖怪掉下來的!”
杜悠然點點頭,看向下巴快要掉到地上的沈楓,禮貌地微笑。
“你可以開價了。”
杜悠然拎着食物,俯身打開帳篷看了看。
帳篷裏很靜,一大一小睡得正香,杜悠然擡手,隔着被子撓了下溫辭的腳心,笑了笑,準備就着星光吃夜宵,這時候,睡在墊子中的溫辭不舒服地皺起眉頭。
“杜悠然……什麽味道,好腥。”溫辭聲音有些沙啞,不開心地說,“快拿走。”
杜悠然連忙退後,走到離帳篷遠遠的地方坐下來,飛飛跟在杜悠然屁股後面,搖着尾巴,“大人,溫老師不跟我們一起吃嗎?”
“嗯。”
“那……我可以喝兩杯奶茶嗎!?”它開心地問。
“可。”
“耶!”飛飛快樂地圍着尾巴轉圈。
溫辭從帳篷裏爬出來時,聽到他們的對話,揉揉眼,“奶茶?”
“幾點了?”溫辭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确認衣服好好蓋在攝像頭上,才走過來,随口說,“杜悠然,我好餓……什麽味道?”
她站住腳步,捂住嘴巴,緊緊皺起眉頭。
打開錫紙的杜悠然無辜地看着她。
“吃嗎?”
“不,聞着想吐。”溫辭連忙搖頭。
飛飛尾巴卷着奶茶,遞到溫辭手中,溫辭趁機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腦袋,笑着說:“謝謝飛飛。”
飛飛開心地跑到杜悠然身邊等吃肉。
受不了腥味的溫辭換到上風口坐下,把吸管紮進奶茶杯,猛喝一大口,然後委屈巴巴地說:“杜悠然,我好餓啊。”
杜悠然疑惑地看着地上的食物,又看看她手裏一瞬間空了大半的奶茶,有些不知所措。
“靈氣?”
她試探地放出一點靈力,卻見溫辭嫌棄地扭過頭,“不要,有點膩。”
膩?
杜悠然疑惑地看向純白色,霧一般的靈氣,果然如溫辭口中嫌棄那般,靈氣飄飄揚揚,沒有像之前那般湧入溫辭體內,最後被飛飛快樂地收下。
“我好餓。”溫辭低下頭,盤着腿,雙手握着空空的奶茶杯,看到杜悠然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奶茶送到手邊,語氣越發哀怨,“好餓哦。”
“好吧。”杜悠然站起身,“今天賺到錢,我去給你買吃的,對了,有筆錢,你幫我轉給滿月母親。”
溫辭腦子一邊喊餓,一邊想杜悠然什麽時候賺的錢去哪裏賺的賺了多少好餓好餓好餓呀!!
這時,可能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她這麽餓,遠處轟然一聲雷鳴。
沙灘上的人和獸瞬間擡頭,看向海城市。
城市上方,雷雲壓下,紫色電光如蛛絲彌漫,雷鳴中,隐隐有黑霧流動。
杜悠然正在觀察雷雲,忽然一道清晰的“咕嚕”聲傳入耳中,聽起來就很空空急需要填滿的饑餓聲音,來自——雙眼亮晶晶看盯着黑雲,嘴角仿佛要流下口水的,溫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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