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溫辭是被熱醒的。

她張開眼,看到一小節雪白的下巴,讓她頓時忘記被曬的燥熱,她目光向上,視線中是紅潤的唇,挺直的鼻峰和緊閉的雙眸,擁有漂亮側臉的女人靜靜呼吸,恍然如畫。

溫辭忍不住露出笑容,擡起搭在杜悠然身上的手臂,食指指尖輕輕點在她下巴尖尖。

熟睡的女人胸膛緩慢起伏,白皙的臉龐在陽光下露出健康的光澤,細膩的皮膚閃爍着溫潤的光芒,就跟冬天折射着陽光的雪似的。

等一下。

溫辭在杜悠然臉上戳來戳去的手指頓住,誰家床上陽光是從頭頂往下照的?又不是開了天窗!

這時,終于回爐的記憶闖入溫辭腦海,她想起海城公園滔天的黑霧,狂亂飛舞的龍卷,粗壯地打在地上裂開縫隙的蛇尾,還有……她抓着杜悠然,嗷嗷喊餓。

咦?

溫辭臉一紅,猛地坐起身,起身不要緊,這一刻溫辭的心都要停了。

啊……雲。

好多好多的雲,比乘坐飛機時,透過窗往下看還要近,還要多。

誰見過這種景象?

沒有邊界無窮無盡的雲海,像電影裏那般連綿,動畫中那樣美麗,大地上有廣闊的海洋,而天空中,有比海洋更加遼闊的雲海。

溫辭愣愣地擡起頭,還未看到太陽,就被一只手抓着手臂按下來。

“刺眼。”杜悠然聲音裏是初醒時的慵懶,她将手搭在溫辭眼皮上,随後松開。溫辭臉上頓時多了兩片乳白色的葉子,是靈力的狀态,不影響看東西,陽光忽然變得溫和起來。

“杜大師牌墨鏡,溫辭用了都說好。”溫辭笑眯眯地說,好奇地擡手戳了戳葉子,葉子抖了下,好好地貼在她眼皮上,不多時消散,但靈力的作用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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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辭從杜悠然身邊爬起來,小聲說:“讓我看看。”

剛剛那一幕太過震撼,溫辭忍不住遠望。

杜悠然微微張開眼,低聲說:“這裏沒有人,你可以喊出聲。”

“真的嗎?”溫辭躍躍欲試。

雲海實在太大太漂亮啦!

厚重的雲在她腳下,而她頭頂,是炙熱的陽光和蔚藍的天空。這安靜的

世界中只有她和杜悠然,看不見的結界擋住風,白雲在風的驅趕下游動,像某種不知名字遷徙的魚群,偶爾雲尾露出縫隙,大地驚鴻一瞥。

“哇!”溫辭跪坐着,緊緊抓着杜悠然的手往下看。

“我在飛诶!”

她在杜悠然左側,但她不往左邊看,要壓在杜悠然身上往她右側看。

“小心肚子。”杜悠然猛地睜開眼,忽然說,目光不由落在溫辭臉上。

“我還以為是做夢吶!”

溫辭興奮地說,完全沒注意杜悠然緊張的模樣,她往後趴,上半身躺在杜嗯嗯身上,對着遠方雲大喊:“這也太棒了吧——”

“哦豁!”

“叽!”

杜嗯嗯仰着肚皮睡覺,聽到溫辭的聲音它舉起四個粉紅的爪爪,跟着“叽叽叽”。

“嗯嗯你看!好多雲啊!”溫辭快樂地撫摸杜嗯嗯的肚子,笑着說。

杜嗯嗯不感興趣的放下爪。

雲有什麽好看的,沒味道。

這時,它毛茸茸的肚皮裏,忽然傳來小小的“叽叽叽”聲,溫辭吓了一跳,連忙起身。

剛剛她撸過的毛裏,忽然冒出三只小小的鼠頭,和圓滾滾的鼠腚一枚,溫辭一整個汗毛直豎,吓得大喊一聲往後撲。

杜悠然方才給她讓開地方撸嗯嗯,現在盤腿坐在雲的末尾,托着下巴,她一直在看溫辭,見溫辭吓得撲過來,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張開手接住她。

“老鼠!”溫辭吓得頭發都要炸了,重重地說:“天上怎麽還有老鼠!嗯嗯身上為什麽有老鼠!天吶嗯嗯長寄生鼠了!”

“叽!”杜嗯嗯生氣地翻過身子,你說誰不幹淨呢!

“呵……”杜悠然伸手,手指在溫辭的頭發中撫摸,将她身前的發捋到後面,輕笑,“你再看看?”

“叽!”

“叽叽叽!”

杜嗯嗯扒開毛,四只張牙舞爪的白團子跳下來,雲是白的,杜嗯嗯是白的,四只倉鼠踩在雲上的黑爪看起來格外明顯。

“叽叽叽!!”

它們看到杜悠然,叽叽亂叫,不知為何,溫辭感覺到它們身上傳來的恐懼和憤怒。

“嗯,我知道了。”杜悠然慢

條斯理地說,她抱起溫辭,盤起的腿微微分開,讓溫辭坐在自己盤出的圈裏,這樣溫辭就和四只鼠面對面坐着。

是倉鼠啊……跟嗯嗯長得一樣呢。溫辭有點放心了。

杜悠然擡手,捏着溫辭的臉,虎口扣在溫辭的下巴處,捏了捏她臉上的軟肉,對縮進杜嗯嗯毛裏的四只倉鼠說:“看,眼熟嗎?”

不眼熟!

幹嘛呀!

溫辭抓住杜悠然的手,回頭瞥了她一眼。

杜悠然微微一笑,被溫辭抓着的手再次向溫辭靠近,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尖,指尖有意無意劃過她柔軟的唇,點在她雪白頸部,輕慢一頓,随即向下,向鎖骨中間滑落。

“……”

這一下的意味可太調情了,溫辭喉嚨滾動,耳朵慢慢紅起來,被太陽照射滾燙的皮膚越來越熱,心想這是要解鎖新場景嗎?她們從開始深入交流,每一次的地點都不一樣呢,這次杜悠然終于忍不住上天了嗎?

還怪緊張的。

溫辭已經在想要不要拒絕一下顯得矜持呢?可是大家都很熟悉了,拒絕會不會顯得有些假?可是欲拒還迎感覺挺有情趣的诶。

她亂七八糟的心在想亂七八糟的事,杜悠然的溫熱的手已經鑽進她衣服裏,手指勾起,在她肌膚上蹭了蹭。

“看。”

杜悠然勾出一條血紅的線,那線很細,鮮紅得像血,停在她指尖時仿佛她的手割出一條血痕。

“熟悉嗎?”杜悠然對四只倉鼠說。

溫辭低頭,看到她手掌中黑色的墨魚,笑起來,“怎麽睡了一覺把你忘了,我們就是去找你的啊!”

“我是做了一晚上夢,腦子變傻了?”她打趣自己。

“叽?”藏在杜嗯嗯毛皮下的倉鼠們鼻尖聳動,歪歪頭,安靜看着溫辭和杜悠然掌心的黑玉。

杜悠然忽然向墨玉中注入一股靈力,剎那間,黑色的魚兒仿佛擺了下尾巴,靈魚的波動傳出,這一刻,無論是杜悠然還是溫辭,杜嗯嗯還是四鼠,同時震蕩。

那股無法言說的莫名感覺,就像無形中,有神秘的鎖鏈将她們牽在一起,一方震蕩,三方感受。

“陰魚……”杜悠然松開手,摟住溫辭的腰,在她肩上輕蹭。

溫辭忽然很踏實,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在知道杜悠然是兩塊命中牽絆的靈其中之一時,和她在一起,那不知所蹤的陰魚讓她心情十分複雜。

她明明有和杜悠然更深刻的交流,可是卻不敢用命中注定形容她們。陰陽雙魚,怎麽看她們才是一對,即使杜悠然說過她只在意自己,可是溫辭心裏,還是偷偷想過,比較過她和陰魚的關系。

而且,在聽到杜悠然講述她的身世時,詢問她玉佩時,她除了心裏隐藏不住的激動,還有驚慌,如果她不是陰魚呢?如果她就是有些奇怪的體質呢?甚至她是某些人故意推出來讓杜悠然誤會呢?

更可怕些,她不但不是陰魚,從她認識杜悠然都是設計好的,包括狐妖,包括金丹,陰魚另有其人還覺醒了,往後某一日,在她跟杜悠然情深意切的時候突然沖出來揭穿她們的身世,讓杜悠然在她之間做選擇。

更狗血一點,沒準她和杜悠然現在發生的一切被陰魚看在眼中,不是說陰魚是天下黑暗部分的靈嗎,或許她就是故意的!還會跳出來跟杜悠然表白,把杜悠然從她身邊搶走後享受自己的痛苦,她會在午夜抱着自己哭,在雨夜趴在地上求杜悠然別走……

後來拍攝那幾天,溫辭常常想那天晚上就該拉着杜悠然直接去看玉佩的,雖然現在證明那時候看了也沒用。

而現在,溫辭微微一笑。

好的,陰暗的竟是我自己。

溫辭偷偷地在心裏安慰自己,你沒有錯,你只是劇本拍多了,誰大晚上不想幾個狗血的夢或者人生尴尬恨不得重來的時刻。

溫辭笑眯眯的時候,四只倉鼠歡喜若狂,好像那被狐貍叼走,逃過千山萬水好不容易見到雞媽媽的雞仔,一個撲騰向溫辭沖來。

“叽!!”

老大!

是老大!!

是陰魚老大!!!

老大——我們終于見到你了!

“叽——”

四只杜嗯嗯向溫辭沖來,她遲疑地伸出手,放在地上,立刻被四只鼠占據,它們在溫辭手上又蹦又跳,親昵地滾來蹭去。

“它們好像很喜歡我?”溫辭驚訝地說,怕了一輩子老鼠,竟然被倉鼠這麽喜歡,還挺神奇。

“因為它

們是你的靈。”杜悠然輕聲說,“它們本該成為你的力量,但是因為尋找不到你的存在,只好聚集在我身邊。直到它們開啓靈智,成為單獨的靈體。”

“我的力量?”溫辭驚訝地看着在她掌心翻滾的倉鼠,好奇地捏了捏,“嗯嗯也是?”

“嗯。”杜悠然點頭,解釋道,“它是陽靈,是我力量達到某個境界,無法被我容納的力量誕生的靈物。”

溫辭理解了下,說:“所以,因為你在,只有一只杜嗯嗯,但是我不在,有四只溫嗯嗯?”

聽到她的話,杜悠然的臉色頓時有些微妙。

“溫辭,莫要小看自己,像這樣的……溫嗯嗯,靈首山,還有上百只。”

溫辭整個人僵住。

多少?

杜悠然說完,在溫辭掌心撒嬌的倉鼠忽然精神抖擻,你擠我我擠你站到溫辭掌心,四只鼠齊齊擡手,指向杜悠然。

“叽叽叽!叽叽叽!!!”

老大你看她!就是她霸占靈獸山當家做主!陰靈們過好苦啊!

倉鼠落淚,黑爪抹臉。

溫辭試探地摸摸其中一只倉鼠腦袋,解析鼠語:“啊……你們說之前都是她照顧你們嗎?嗯,這樣呀,那你們的生活肯定很安心吧!”

“叽?”

不是啊老大!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大家都是靈!就是因為您不在,我們被她欺壓!要給她洗衣做飯燒火種菜!我們過得好苦啊!老大你快回來,我們一起造反!打陽靈,分靈首山!山霸輪流坐,今天是我家!老大!!

“嗯嗯,我也知道杜悠然人很好啦,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要和和美美過日子。”溫辭笑眯眯地說。

杜悠然嗤笑,目光不鹹不淡,瞥向四只倉鼠。

“叽!!”

四只陰靈氣死了,它們好不容易找到陰魚,當着陽魚的面說她壞話诶,老大你怎麽回事?難道現在不該抄家夥殺回靈首山嗎!

四只怕到要死的陰靈叽叽叽地叫着不滿。

“蠢。”杜悠然冷漠評價。

四只鼠鼠不敢怒不敢言,趴在地上裝死。

鼠生艱難啊……

“好可愛呀。”知

道它們是自己的力量化成後,溫辭越看越可愛,而且這四只明顯比杜嗯嗯活潑,杜嗯嗯喜歡到處趴趴,窩着睡覺。

“我還以為是嗯嗯生寶寶了。”溫辭笑着說。

說完後,她感覺身後人忽然安靜,溫辭不解地轉頭,問:“怎麽了?”

杜悠然沉默許久,眼神難以掩飾的熱烈,她忽然移開目光,盯着遠處的雲。

“溫辭,昨天晚上的事,你都忘了?”

昨天晚上?

溫辭眼神逐漸迷茫,她陷在回憶中,只記得自己瘋狂喊餓,然後……然後黑霧沖她飛來,剩下的她就不記得了。總不能——是她像吞金丹一樣吞掉黑霧,再跟杜悠然……這樣那樣了吧?

杜悠然看着安靜的忽然臉紅起來的溫辭,以為她終于記起昨晚被她搖醒後的事,輕笑着,用肯定的口吻說:“沒有錯。”

沒有錯?

溫辭一整個心髒提起。

“它們四只不是嗯嗯的寶寶,但是你肚子裏,有我們倆人的寶寶。”杜悠然溫柔地說,“你懷孕了,醫修給你看過,已經有三個月。”

“……”

沉默。

“……”

沉默。

杜悠然眼睜睜看着溫辭的表情從羞澀到驚愕,目光直直的與她對視。

“哈?”溫辭恍惚地說,“你,再說一遍,我肚子……”

“有寶寶。”杜悠然緩慢地重複,“昨天晚上我跟你說時,你以為是夢。”

溫辭腦海中隐隐有印象,月輝和雲下燈火恍然非夢。

竟然是真的不是夢?

溫辭心情無法言說,翻來覆去震驚仍然占據上風,她呆呆地一字一句地說:“我肚子——”

“有孩子。”杜悠然看着她的眼點頭。

“三個月?”溫辭豎起手指頭。

杜悠然抓住她的手指按在掌心,肯定,“三個月。”

那怎麽是三個月啊!!

三個月可比她懷孕還要讓人震驚!

三個月前她還在劇組裏拍戲拍到精神恍惚不知天地為何物呢!她那時候又沒見過杜悠然哪裏來的孩子!

“昨日之前,或許沒有三個月。”杜悠然想了想,說

,“但是昨天,你在海城公園吞噬的魔氣和靈氣足夠它成長,溫辭,讓你饑餓的不是你的身體哪裏出了問題,是孩子,它需要能量。”

“祂是你跟我的孩子,我想它同樣是靈。”杜悠然剛睜眼就是三歲的人類身體,解釋給溫辭。

溫辭深吸一口氣,抓住杜悠然的手,“你的意思是,只要給它吃得夠多,它沒準明天就會出生?”

杜悠然猶豫地搖頭,“也不會明天。”

沒有那麽多的魔氣給它吞,靈力……也沒有。

溫辭腦子裏都在想自己明天挺着大肚子了,聽杜悠然的話,更擔憂地說:“那沒有足夠的魔氣和靈力,豈不是……”

“會有的。”杜悠然牽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只要你喜歡它,溫辭,你想生下它嗎?”

孩子……她和杜悠然的,孩子?

一時間,溫辭倒是沒有懷孕的感覺,有些想笑,“我錯了杜大師,不該懷疑你,就算兩位胡老師明年拿到奧斯卡,我也不該懷疑杜大師人設崩塌,你的卦果然很準。”

“溫辭,不要答非所問。”杜悠然不滿的扣着她的手,微微皺眉,“這是我們倆的孩子,你有權決定它的去留。”

聽到杜悠然這句話,溫辭的心一下子繃緊了,她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天吶,寶寶聽到這句話會不會害怕呢?這個想法出現那刻,她整個人僵住,塌下肩膀。

她的心比她的理智早一步做了決定。還有什麽好說的呢,這可是她和杜悠然的寶寶。

這個讓她第驚鴻一瞥,無法忘記的女人的孩子。

“嗯,我……我試着生一生。”溫辭有些羞澀地說。

試着生一生?

杜悠然眨眨眼,勾起唇角,抱住溫辭。

“好,我們試着生一生。”

“我會一直陪着你。”她在溫辭耳邊,鄭重道,“絕對不會讓你受傷,不會讓你難受。”

“嗯。”溫辭點頭,回抱着杜悠然,溫聲細語,“還有不要讓我和寶寶挨餓!”

“好!”

腳下雲海翻滾,杜悠然的懷抱和太陽的光芒一樣溫暖,溫辭懶洋洋地窩在杜悠然懷裏,消化着懷孕的消息。

十分鐘後,溫辭忽然推開杜悠然,整個人精神昂揚,雙眼閃閃發亮。

“我懷孕了诶!”

杜悠然:“……嗯!”

溫辭雙手合十,一臉幸福,激動地說:“懷孕很辛苦的!”

“是,我照顧你。”杜悠然點頭,“我賺錢養家。”

溫辭更幸福了,抱住杜悠然的手臂,“我已經賺了足夠多的錢,而且我懷孕了,以後還要養寶寶!”

“所以,我現在終于可以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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