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清輝流照疑似雪,白練幾度夢驚
清晨的陽光暖暖的,不刺眼卻很明亮,潑灑在人的身上,有種惬意的溫柔。
葉英從睡夢中醒來,只覺得這一覺睡得比以往舒服,卻也比以往更累。找到徒弟之後,他像是完成了某件事一般,整個人都有些放松下來。也正是因此,才更加感覺出這短短數月之間不停奔波的疲勞,饒是以他如今的功力,也有些撐不住了。
喉中幹澀,正想起身倒杯水。一雙手卻從旁邊伸了過來,動作輕柔的攙扶起他,細心地在他背後墊了個軟枕。還不等他開口,唇上便感覺到陶瓷的觸碰,卻并不冰冷,氤氲的熱氣讓他有些恍惚。他微微啓唇,杯子便很輕緩地傾斜,讓溫水正好滑入他的口中。
喝了小半杯水,才感覺喉中的澀痛褪去了些許,這才沙啞着聲音開口:“思兒?”
接着,他便聽到小徒弟放柔了許多的聲音,滿是壓抑的關心與擔憂:“師父,感覺好些了嗎?大夫說你是疲勞過度,才會導致寒氣入體,并無大礙,歇息些許時日,好好靜養便沒事了。”
葉九思大清早起來練劍時發現師父居然還沒起,打了熱水過來一看才發現葉英有些發燒,她所學東西雖多,醫術卻并不精通,只懂一些外傷包紮罷了。趕忙請來了大夫,确診之後知曉只是風寒入體,并無大礙,這才松了口氣。
可是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微微發白的師父時,葉九思卻覺得心口的某處澀澀發疼。
師父習武四十餘載,功力之深厚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平日裏他雖極少插手藏劍山莊的事務,更多時候是作為一種精神象征存在着,唯有宗門發生大事的時候才會請他出面,他又生性嚴謹,對弟子溫和卻也嚴格,因此,葉英在山莊內的形象多少有些冷漠不近人情。大家都把他當作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可如今,看到這樣的師父,葉九思才有些茫然地驚覺,原來師父也是個人,他也會生病,會受傷。
這讓葉九思感到難過和愧疚,為自己的疏忽而愧疚,為自己的理所當然而愧疚,也為了師父而難過。
聽到葉九思的話,葉英只是輕嗯了一聲,讓人捉摸不清他的意思。仿佛隐約間察覺了徒弟的失落,葉英擡手輕輕撫了撫葉九思的腦袋,帶着幾分寵溺地拍了拍,随後收回手,卻仍然沒有說話。
葉九思勉強地笑了笑,聲音卻透着一股輕快的味道:“師父你餓了嗎?我去給你煮點粥好不好?你想吃些什麽呢?”
“随意吧。”葉英并不挑嘴,而且徒弟做的飯菜向來很符合他的口味。倏爾間想起陸小鳳和花滿樓,有些擔憂他們是否會遇到危險,便又道:“過幾日,你随為師去見幾個人,這些時日他們助為師良多,該去道謝一番,而且,他們似乎遇到了點麻煩。”
葉九思心中微驚,趕忙道:“那,需要徒兒準備一些禮物嗎?”若對方真的幫助了師父,那這人情不能不還。
“……不必準備其他的,一人好美酒,一人喜鮮花,還有一人你認得,名喚西門吹雪,你尋些劍譜手劄給他便是了。”葉英似是覺得頭暈,葉九思也不多言,扶着他躺平,掖好被角,便輕手輕腳的退出房門,轉去了廚房。
砂鍋煲粥,加上切得很碎的蘑菇,加一點細蔥,細鹽,點兩滴香油,足足熬上半個時辰,粥都化開了米花,又濃又香。胡蘿蔔和白蘿蔔切片,和排骨一起熬湯,一點生姜細鹽調味,末了撇去湯面上的一層浮油,清淡又有營養。
葉九思選擇的都是烹制時間比較長的,掐準了時間剛好葉英睡醒,便将東西端了過去。
“師父,醒醒,起來吃些東西吧?”葉九思輕喚,她知道師父睡覺一向很輕,但由于師父一直閉着眼睛,是以葉九思有一套獨有的觀察方式。見葉英醒了,葉九思再次将他攙扶坐起,将小幾放到葉英的面前,并将準備好的粥品端上去。
粥熬得很濃很香,葉英卻只用了兩小碗便放下了湯匙,湯只喝了半碗,排骨什麽的動都沒動。葉九思知曉葉英這是胃口不好,想着一會兒出去買些橄榄或酸梅,發燒會覺得口幹舌燥,吃這些再好不過了。
“師父你睡一覺吧,徒兒出去買點東西就回來。”葉九思輕聲道,用火鉗撥了撥香爐裏的沉水香,為了避免房屋窒悶,又開了一點窗。還好現在是春天,涼風習習也算舒适,又不會着了風寒。見葉英已睡下,葉九思收拾收拾東西,便退了出來。
此時天色已暗,但是品花會的熱鬧還沒有過去,所以那些小店也沒有很早關門。
葉九思點了盞燈籠提在手上,昏黃的燈火映照在她的臉上,襯得她面白如玉,更顯雅致風流。然而她秀眉微蹙,清澈明亮的眼眸也似是蒙了一層煙般迷離,倏爾,她回頭看向葉英的房間,面上漸漸的,卻是流露出幾分惶恐之色。
她猛然回頭,垂眸斂眉,不敢再去多想,然而寂落的月色傾灑在她的眉眼,滿滿的,都是忐忑與不安。
葉英的病本就不嚴重,他有內力護體,加上葉九思悉心照料,第二日便是好了起來。新買的府邸沒住幾日便要出門,葉九思卻并不覺得有什麽,之可惜了那三盆牡丹名品,沒人照顧,可能是要枯萎了。想了想,便将之一同掃入絨包,打算一同帶去送給師父那喜愛鮮花的友人。
要出遠門,東西都要準備好。葉九思想起那黑色的漩渦,心中有些莫名的晦澀。之前她為了以防萬一,将大部分的銀錢都換成了金條和碎銀子,只留下些許銀票做日常用度。想到這次出去,葉九思咬了咬牙,進了書房,将書櫃上的書全部掃入背包裏。
《新.舊唐書》、《農政全書》、《本草綱目》、《劍經注解》等等,全部包好捆起來丢入背包裏。
葉九思已經不記得第一次看到這些書時內心的震撼和驚駭了。特別是在翻看《新.舊唐書》之時,看到安祿山和史思明反唐之時的憤怒和焦慮。然而她最終還是全部咬牙忍了下來,甚至不敢拿這些書去給師父看,只敢偷偷收起來。
若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師父看到這些,又會如何?又能如何?
再則,這些史書和他們的歷史有很大的不同之處,卻又在大局上非常相似,但是天一教,屍人,塔納……這些,史書上都沒有記載。
好在師父并不好讀書,以指代目到底多有不便之處,更多時候,師父還是喜歡抱劍觀花,體悟劍道。
所以,若不能回去,師父最好永遠都不要知道。那些焦慮的,忐忑的,不安的,難過的,都由她一人記得,就夠了。
葉九思清豔的容顏肅穆起來時便顯得神姿高徹,淩寒如雪。她的雙眼中顯露出一種刻骨的冷靜,仔仔細細地将所有東西都收拾好,然後換上了自己改良過的破虜套,改過的衣服不再那麽暴露,然而幹練利落的其實仍然不減,只是多了幾分嚴謹與禁欲。白色的破虜套只有些許金邊以及一個金色的披風,葉九思保留了金邊,只把明黃色的披風換成鵝黃色,也不算是禁色了。
之後換上了逍遙天下的若夜輕重雙劍,兩柄金光璀璨的輕重雙劍背負在身後,氣勢十足,通身利落飒爽的英氣撲面而來,耀眼得如九天金鳳,燦爛若晴空熾日,無人敢略其鋒芒。她朝外走去,明明背負着這樣沉重的雙劍,腳步聲卻依然細不可聞。
她出了門,轉出自己的院子,然後在長廊邊,看到那個負劍而立的男子。
“師父!”葉九思笑容明媚地朝着葉英跑去,就像以往一樣。她在葉英面前站定,掏出一個落花碧絨包遞給葉英,鄭重道:“師父,這是弟子縫的落花碧絨包,裏面裝了一些必備用品,還請師父帶上。若弟子不在師父身邊,還望師父多多珍重自己。”
葉英拍頭的動作微微一頓,卻還是接過了那個落花碧絨包系在腰間,然後再次擡手摁上了葉九思的腦袋,輕聲道:“你有心了。”
葉九思微笑,笑容卻帶着些許澀然,眉宇間也似是染上了愁緒,淡淡的,仿佛一束寫滿了心事的月光。
葉英陰差陽錯之下找到了葉九思,而花滿樓和陸小鳳那邊,卻沒有那麽幸運了。
他們從盤根結紮的線索裏找出了幕後主使者,并不是他們之前疑慮的,上官飛燕的情人霍天青,而是當年三個臣屬之一的上官木——也就是霍休。霍休早在這些年的經歷變得偏激而扭曲,他認為金鵬王的財富是屬于他的,是他守着這筆財富,看着它一點點變多的。所以他不僅不許別人拿走自己手中的錢財,同時還要拿走獨孤一鶴以及閻鐵珊手裏的的財富。
他利用了上官飛燕,殺死了金鵬王以及上官丹鳳并取而代之,又利用了霍天青混淆視線,但是最終,還是被陸小鳳看破了。
青衣樓第一樓裏,霍休坦白了自己的一切計劃,并非走到了絕境,而是他根本沒打算讓陸小鳳從這裏出去。
他按動機關,巨大的鐵籠從天而降,将他罩在其中,正好和陸小鳳隔開。這并非自取滅亡,而是因為他可以通過密道離開此地,而陸小鳳卻只能被困死在這裏,餓死,渴死,和自己的朋友花滿樓一起。
“這鐵籠子是百煉精銅鑄的淨重一千九百八十斤,就算有削鐵如泥的刀劍,也未必能削得斷,何況那種刀劍也只有在神話傳說裏才能找得到。”霍休神情冷淡至極,語氣中卻有驕傲之感,他了解陸小鳳,也正是因為了解他,才會覺得自己算計了陸小鳳是多麽的了不得的事情。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個低柔的女音乍然響起,低喝:“鶴歸孤山!”
“轟隆”一聲巨響,天花板轟然碎裂,金黃的劍氣爆裂而出,劈砍在鐵籠之上。幾乎在剎那間,劍氣砍在鐵籠之上,發出铿锵的铮響,鐵籠子瞬間便被劈得四分五裂,那劍氣在空中爆裂,發出“锵鈴”的兵刃交接之聲,掀起塵土陣陣。
陸小鳳和花滿樓捂住口鼻,霍休被嗆得灰頭土臉,目眦欲裂之際,卻聽得那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裏滿含笑意,動人至極:“師父,剛剛好像聽到有人說削鐵如泥的刀劍也削不斷這鐵籠子,那刀劍還要在傳說中才找得到呢。”
另一人似是沉默了片刻,卻淡淡地回道:“別打擊他了,他也不容易。”
“你,你們——!”霍休握緊雙拳,氣得眼前發黑,他的大計,就差這麽一點,居然就被毀于一旦了。
他憤怒,卻更惜命,轉頭想按下密道的機關,一摁之下卻發現機關居然卡死,密道不開,他無處可逃。
他回身想先下手為強,卻到底遲了一步,金色的劍氣爆開道道利芒。葉九思從煙塵中沖出,一個玉泉魚躍便沖到了霍休的面前。
峰插雲景逼退霍休後便拍了一個夕照雷鋒,劍氣擊中霍休便讓其心脈大損,吐出一口血後卻仍有餘力,朝着葉九思反抓過來。
地方狹窄不适合重劍發揮,葉九思一個嘯日切換成了輕劍,輕劍輕靈飄逸,行雲流水,殺傷力卻絕不遜色于重劍。葉九思用輕功快速躲過霍休的殺招,身若游龍,反手一個玉虹貫日,快速殺至霍休面前,舉劍便是一個平湖斷月。
金色的劍氣透體而過,霍休只覺得五髒六腑無一處不疼,走投無路之下,眼中閃過一道狠厲之色,竟是不管不顧便朝着葉九思沖去。
葉九思只見其袖間青芒一閃,便知曉對方的打算,不由得冷哼一聲,目光也冷沉了下來。藏劍弟子和唐門弟子多有摩擦,葉九思也沒少和唐門的傑出弟子交手,對身經百戰的葉九思來說,霍休這樣的反撲簡直愚蠢的可笑。
她也不再給其反噬的機會,葉九思劍氣如虹,沖天而起,一招黃龍吐翠直擊霍休。
黃龍橫空揮金爪,一吐翠色如碧虹!
霍休被一擊刺中,倒飛而出,咣地摔在青石牆上,噗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他喉間咯咯作響,瞠目欲裂地瞪視着眼前的場景。葉九思神情肅穆地持劍而立,衣袂翩然,而她的身周懸浮着五柄長劍,流光溢彩,劍氣森寒。
葉英的無上心劍。
看着霍休軟倒在地,葉九思卻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她資質委實有限,悟不透無上心劍的精髓,到得如今,也只能做到劍意化形,幻化出五柄飛劍護持身周,和師父的無上心劍相差甚遠。葉英的無上心劍劍随心動,攻防一體,最厲害的時候幻化出的飛劍幾乎鋪天蓋地。哪像她,才幻化出五柄飛劍也就算了,沒法進行攻擊,只能做防守,師父不覺得什麽,她卻實在覺得丢人。
她扭頭便看到師父身邊站着兩個男子,一個目光黯淡,但面容柔和,一個長相潇灑,唇角有點剛長出來的胡渣,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葉九思将雙劍收回身後,微微一笑,溫文爾雅又乖巧,正是長輩最喜歡的模樣:“花叔叔好,陸叔叔好,我是葉九思。”
葉九思低頭等了一會兒,久久無人應答,略微有些疑惑地擡起了頭,卻被葉英按了個正着。
“師父?”葉九思有些疑惑,卻見對面的兩人嘴角都有些抽搐。正不解之時,便聽葉英淡聲道:“方才幾招用得挺好,就是心劍用得很是生疏,你是不是不常練習,沒有經常使用?”
葉九思心中一緊,趕忙道:“弟子……弟子學藝不精,怕給師父丢人,所以……實戰經驗比較差。”豈止啊!她在大唐根本就不敢用這招和別人對打好嗎?就怕對方以為師父的劍招也是這樣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她根本用都不敢用。
葉英輕輕嗯了一聲,葉九思卻更緊張了,屏息等待了片刻,便聽葉英道:“日後每日揮劍加一千遍,每日用心劍攻擊百次,為師要看到成績。”
“……是。”葉九思不敢說不好,師父雖然對她溫和,但絕不會慣着她,該管的還是要管,該罰的還是要罰。
他說要看到成績……就真的是要看到成績,比如說木樁上一百道劍痕……
作者有話要說: 對……對不起,我有更新晚了_(:зゝ∠)_
主要是打昏頭了,打了六千多字才反應過來字數超了……
留作下一章的用嘿嘿嘿~~
這一章讓小酒兒出來刷一下存在感~還有調戲下陸小鳳嘿嘿嘿~~
陸叔叔,花叔叔什麽的,誰叫你占我男神的便宜又沒有花滿樓那麽容易被人原諒咧?_(:зゝ∠)_
大家晚安,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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