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直接
父子交談不歡而散。
接下來的幾天,盛世的員工都覺得日子不太好過,尤其是董事長辦公室的那幾位,簡直苦不堪言。
大老板天天加班到深夜,他們也跟着受累,每天早出晚歸頂一雙熊貓眼,還時不時要挨訓。關鍵是每次進董事長辦公室都跟英勇就義似的,生怕一個弄不好就要“血濺當場”。
為此他們只能向裴南求助。可裴南自己日子也不好過啊。
每次紀随州心情不好,整個人就會特別挑剔,他也讨不着好,還得看人臉色。
這父子倆就跟上輩子的仇人似的,裴南知道紀随州是生氣父親當年在妹妹那件事上的态度。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這結還解不開嗎?
裴南再次肯定了一件事情,千萬不要得罪紀随州。
半個月後,紀随州的怒氣終于消了一點,董事長辦公室的衆人才算迎來了解放的曙光。那天下午五點多,紀随州破天荒按時下班,底下人喜上眉梢,待他一走個個腳底抹油,傾刻間跑得精光。
紀随州下樓的時候碰到裴南,對方十分驚訝,問他:“去哪兒?”
“放松放松。”
裴南摸不着頭腦,回家跟老婆白陸說起這個事兒:“你說他去哪兒放松,不會是去找女人吧。”
白陸睨他一眼:“你當是你啊,老紀是正經人。”
“再正經也是男人!”
像裴南猜想的那樣,紀随州還真就去找了個女人。
他去了司南弄103號,原本是想找尹老師傅的,結果進門就看到尹約坐那兒翻雜志,于是臨時改變主意。
尹約覺得自己最近大概是黴運罩頂,走哪兒都能碰到衰人。她都不在這兒上班了,今天不過是來接爺爺下班,結果躲過了江泰,好死不死又撞上紀随州。
看他那樣子,比江泰更不好惹,說出來的話更是要把人活活氣死。
“你準備準備,我去房裏等你。”
這話聽起來太容易叫人誤會了,尹約差點跳起來捂住他的嘴。旁邊走過的工作人員一個個目不斜視,仿佛沒聽到。
尹約一口回絕:“我不做了。”
“改邪歸正了?”
尹約差點吐血:“什麽邪不邪的,我們這裏是正經地方。”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做,我不會不給錢。”
這不是錢的問題吧。
“我辭職了,可以嗎?”
“可以,那也請你以後不要拿着我的名字,在外頭招搖撞騙。”
這是尹約的軟肋,她一下子洩了氣。果然那天拿他堵江泰的事情,就是顆□□來着。
她想給人說說好話,紀随州卻又來一句:“既然你不做了,改天我把這房子買下來,以後都不必做了。”
話裏威脅的意味太濃,尹約不能當沒聽見。她就想江泰怎麽就沒想到拿這招威脅她呢?
果然一山還有一山高,賤人也是分等級的。江泰那樣的只能算小boss,紀随州才是終極的。
尹約合上雜志起身,對紀随州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人并肩往裏走,紀随州道:“你不用這麽不情願,江泰你都下得了手。”
“我沒有,那天他有事兒提前走了。”
“是他自己有事,還是被忽悠走的,你心裏有數。”
尹約幹笑兩聲。她也是沒辦法,硬的不行只能智取,她又不像紀随州財大氣粗,分分鐘讓人“天涼王破”。
她帶紀随州去到從前的那間屋子。裏面擺設照舊,她雖不來爺爺也沒讓人占着這間屋子。
裏面所有的東西都是她親手擺放的,跟一般人的習慣不一樣。那時候她看不見,東西擺放比較講究。後來眼睛恢複後,這種習慣一直保留了下來。
她看看紀随州,又看看那床,想像他一會兒脫了上衣睡在那裏的樣子,心裏說不出的別扭。
為免尴尬她主動把地方讓給對方,自己出門去更衣室換工作服。等回來的時候一看,紀随州已經脫了衣服趴在理療床上了。
只是他不只脫了上身,連下身也一并脫了。腰間蓋一塊白色的浴巾,遮住了敏感部位。
尹約要瘋了,不知道他那浴巾下頭有沒有穿褲子。紀随州看她站在那裏不動,便道:“怎麽,幾天不幹忘了?”
尹約強裝鎮定,慢慢走過去擺弄手邊的瓶瓶罐罐。她這是頭一回服務男性顧客,緊張得汗都要下來了。
她琢磨着怎麽才能化解這種尴尬。
“你要不要拔罐,或者用電療?”這樣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肌膚接觸。
誰知對方一口回絕:“不用,直接上手就行。”
尹約平生第一次有想把人電死的沖動。
但最後她只是拿了點按摩油倒在對方身上,慢慢地從肩膀開始給人放松肌肉。
紀随州的肌肉特別緊,看來這些天他一直處于疲勞狀态。尹約本來覺得他就是來找茬的,按了一會兒倒有點投入起來。
她想起江泰的一句話:醫者不分男女。眼前就是一坨肉,她把這坨肉收拾好了就行。
紀随州閉眼躺在那裏,腦子裏全是公司裏鋪天蓋地的事情。想着想着事情漸漸淡了,前兩天積郁在胸口的那點悶氣也散了。
人一放松,竟有些昏昏欲睡。
他從來不知道尹約還有這一手。他問:“以前沒見你出手過。”
尹約按得認真,想也沒想就答:“眼睛看不見後才認真學的,我爺爺的祖傳手藝,本來傳男不傳女,為了讓我有個糊口的本事,破例了。”
話說出口才覺得不合适。她跟紀随州重逢之後,兩人似乎都刻意不提從前的往事。那事情太血淋淋,說出來彼此都不痛快。
果然此話一出,空氣裏瞬間安靜下來。尹約趕緊加重手上的力道,專心致志工作起來。
紀随州也沒再問什麽,重新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尹約突然停手。他以為她要休息一下,結果等了一會兒沒見對方有動靜,于是又睜眼。
“怎麽,沒力氣了?”
他扭過頭盯着尹約看,臉部線條比平時更顯柔和,看上去更顯清隽。
尹約趕緊收回視線。她不敢多看,從前她就是被這張臉給迷惑的。何美希有一回開玩笑問她是不是貪紀随州的錢,尹約卻想,就他長着那麽張臉,即便身無分文,也很少會有女人不淪陷吧。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以前覺得沒什麽,後來才知道美色害人這句話當真不假。
她把頭撇到一邊,想不好接下來該怎麽辦。上半身勉強算是應付過去了,這會兒要從腰部開始往下了。
她還做不到那麽專業,可以抛開一切雜念。
紀随州又看她兩眼:“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那個你要不要試試我爺爺的手藝?”
“試過了,不用再推銷了,手藝很好。”
“比我好。”
“那又怎麽樣,我今天找的是你。”
尹約糾結萬分,一雙手不停地握拳又松開。她這個樣子看在紀随州眼裏不免好笑。
“緊張什麽,又不是沒碰過。”
這話觸到了尹約的底線,讓她一下子想起了從前的種種。當然碰過,還不止一回。可那些不是美好的過往,那些回憶是她人生裏種下的一根根芒刺,每每想起都紮得她滿身是血。
她曾經是有多蠢,才會被這個男人騙得幾乎沒命。現在她好不容易忘了,他又跑來提醒她,就跟往她臉上扇巴掌似的。
平時不輕易跟人生氣的尹約真是怒了,拿起旁邊的手巾擦了擦手,用力甩在紀随州背上,然後大步離開。
關門聲太重,那門合上又重新彈開,可憐巴巴地在那兒微微搖晃。
紀随州冷笑:“臭脾氣。”
發了脾氣的尹約過幾天一直留意着理療館的動靜,時不時跟爺爺打聽消息,看房東有沒有要轉手賣房的意思。
尹爺爺有點奇怪:“好端端的賣什麽賣,你這是怎麽了?那天我聽說你在館裏跟個顧客生氣,有事嗎?”
尹約趕緊打着哈哈掩飾過去。
沒過幾天,她被翟總安排了個臨時任務,給女明星鐘薇當助理。
“就一起陪着吃頓飯,你在一邊幫忙拿東西就好。”
鐘薇原來的助理突然拉肚子請假,一時找不到人,翟總一想到今天飯局主要就是請那位大人物,于是就叫上了尹約。
尹約有點猶豫,丁秘書把她拉到一邊直接笑說:“沒關系的,她這是去見投資人。真要睡也是睡她,你吃不了虧。”
尹約想想鐘薇豔光四射的模樣,再看看自己素面朝天,覺得丁姐說得有道理。
但她沒想到那個投資人居然就是紀随州。
文達最近要拍部大制作的電影,女主角就定了鐘薇,盛世是最大的投資人,幾方見面吃頓飯聯絡感情。
鐘薇盛裝出席,漂亮得不像話。尹約被她一襯托幾乎讓人注意不到。
吃飯的時候紀随州表情平淡,半句也沒提那天的事情,甚至沒看尹約一眼。翟總負責活躍現場氣氛,逮着機會就把鐘薇往紀随州面前送。
對方也不拒絕,喝酒說話氣氛融洽。只是有一回鐘薇夾菜要喂他,被紀随州不動聲色推開了。
一行人鬧到近十點,紀随州起身走人,飯局這才算散。
翟總和鐘薇送他到門口,後者突然笑眯眯沖他道:“紀董,能不能搭個便車?”
這話太直接,連一整晚都在裝死的尹約都突然活了過來。
她盯着紀随州看,對方客氣笑笑,點頭同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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