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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事,林大娘也知一二。但她知道的就是外面流傳在衆人口中的那個版本,就是二房三房嫉恨大房,想毒害大房兒女,孰料大房的小女兒沒了,這兩家也沒逃惡果,各房死了一個兒子,一個三歲,一個五歲。
都是小孩,林大娘當時完全不知道刀府的情況,聽了還長嘆了口氣,還寫信讓京城的家中人給刀大夫人送些補品,托家人轉言讓她好好保重身體。
如今想來,唯有苦笑而已。
林大娘是真想不明白,這大夫人當時也是有三兒二女了,二房三房的兒女,只是二房三房的,又不是大爺的妾生,這怎麽礙着她眼了?
“為什麽?”林大娘指指屏風上的紗披,讓小丫去拿,等小丫拿來,她蹲下身給衣裳被抓破了,滿身狼籍的大夫人蓋上,忍不住問道。
這到底是為什麽?就是她帶着前輩子的恨而來,也禍不及到小兒女身上吧?
刀李氏這下疼得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她也站不起來,也被二房三房漫天蓋地的恨意吓住了。
輕紗蓋在了身上,軟得跟雲似的,讓她舒服了一點,聞言,她吃吃地笑了起來,慘笑着道:“錢,錢啊……”
她起初嫁進來,娘家要錢,她只能偷偷摸摸地給,公爹因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還當她嫁了個好人家,欣喜不已。
後來拿的多了,老太爺就不高興了,敲打了她幾下,沒錢了,父兄不高興,弟弟們要娶親,她娘天天來跟她抹眼淚,她能如何?
等她偶然發現只要折磨二房三房,就可拿錢,且越不擇手段,越讓二房三房痛不欲生,公爹更是随意她拿,一句話都不說,她怎麽可能不如他所願?
那麽一大家子要也靠她活,她能怎麽辦?她沒辦法啊。
她害死了那麽多刀家小兒,二房三房問她半夜不怕被鬼找?她曾經也怕過,但怕有什麽用,比不過老太爺一個颔首。
那都是錢。
這個家老太爺全都給了她,不就是讓她折磨二房三房嗎?那她做就是,這種事做多了,也沒什麽。
一将功成萬骨枯,誰不是踩在人身上而活。
“錢?”林大娘沒聽懂。
這次刀李氏沒再說話了,失血過多的她昏死了過去。
林大娘搖搖頭,去扶了刀三夫人起來。
刀三夫人拒絕了她的手,林大娘沒退,再去扶了一把。
刀三夫人身上的血沾上了她的裙子,三夫人擡頭,看了這小娘子一眼,終于搭上了她的手站了起來。
她把肉生生咽了下去,開了口,“林家娘子,這府裏不是人呆的,你家有善名,我聽說你在家中還頗受下人愛戴,家弟尊重,回頭就求去吧,你就是一輩子不再嫁人,也比呆在這府裏強。”
這話,就當是她的謝禮吧。
林大娘颔首,“我知道了,謝謝三嬸。”
她扶了她往屋裏另一邊的梳妝臺那邊走,那邊地方大,洗漱臺也擺在了那邊。
小丫也去扶了二夫人過來。
快走到另一邊時,林大娘朝大鵝示意,讓她料理刀大夫人的事——死終歸是不能死的,但怎麽辦,還得等人回來。
刀三夫人被她扶到凳子上,哭着笑了起來,擡臉閉上眼睛,“蒼天有眼啊。”
“去打水,拿帕。”
“是。”
小丫放下二夫人坐下,帶着丫鬟去忙了。
“你想問的,我給你問出來了,”二夫人坐下,接過林大娘遞過來的水,一口氣喝下之後,已然恢複了冷靜,“她要殺你,向敏郡王投誠。”
“這郡王是皇上最信任的堂皇叔,當年這位敏郡王救過皇上,皇上能順利登基,他也功不可沒,皇上信賴厚重他,你從他的單字封號就可看出了……”一般,壬朝的嫡親親王才是單字封,郡王皆是二字,二夫人淡淡道,“這位郡王,很是喜愛你家大郎,且不止如此,他家那嫡親小郡主,也曾放言非他不嫁,你要是真不願意離開刀府這煉獄,你就要想明白了,這郡主之前知道你家大郎需要沖喜,還鬧死鬧活地非要嫁過來,不過,還是比你差點,過來看了人奄奄一息,回去就沒信了。”
這個至少知道是沖喜的,還是嫁過來了,想來在那大侄兒的心裏,這位才是他想娶的。
但是,抵不住敏郡王在朝廷的勢力,那小郡主要是見人好了,又死活要嫁,郡王府要是發力,讓這林家小娘子死在刀府也不是件多難的事,不用百日,她那大侄兒就又有個新媳婦了。
“我勸你最好是走,我看大侄兒現在也能動了,那小郡主也不是個善的,郡王是個疼女兒的,這小郡主也頗得皇上喜愛,你要是哪一天突然死在了這地獄,可能只有你帶來的丫鬟為你掉兩滴淚了。”二夫人把話都說明白了。
她也不想再看見一個小娘子嫁到刀府,輕則喪命,重則一輩子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天天都是生不如死掙紮在活。
“呵。”這時,有人冷笑出聲,冷笑的不是林大娘,而是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大素。
只聽兔唇女丫鬟這時冷冷道:“我們不會掉眼淚,我們會在有人動我們大娘子之前,殺光他們,來一個殺一個!”
這氣氛還凝重着呢,丫鬟就喊打喊殺上了,林大娘哭笑不得,“好好呆着,娘子正跟夫人們說話。”
大素無所謂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皇城根下的人,真是個個讓人一聽就很生氣,沒命她看他們怎麽郡王,怎麽郡主。
搶別人家的姑爺還有理了!
“多謝二嬸相告,”還不到擔心這些事的時候,這桃花債看起來還不少的小将軍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且這往後日子怎麽個過法還要另說,“就是我想知道,這府裏,到底是出什麽事了?老太爺去哪了,大公子去哪了……”
這些才是當頭要知道,要處理的。
至于桃花債,等人回來了,她到時要是不走留下來,看她怎麽收拾他。
小丫這時端了水過來,還拿了新衣裳,小丫作為大丫鬟眼光就是厲害,新衣裳很合适二夫人她們。
等收拾好了,二夫人拉上了三夫人的手,跟林大娘道:“我們這就回去,你等我們的信。”
家裏爺們應該是已經發動了。
——
這廂刀二爺刀三爺一得知夫人的消息,就從酒肆飛奔至了家中,在老太爺院裏仔細探查了一翻,院子幹幹淨淨,沒探到一點線索。
但沒有線索就是最好的線索。
能在刀家來去無蹤,讓一府之人沒有察覺就帶走這麽多人,全京城,只有一人,一衛能辦到。
刀二爺刀三爺馬不停蹄出了門去,前去與督察衛相交良好的門府,想從那位老大人嘴裏知道一點消息。
燕地京城分為四個地方,皇上所住的紫禁城,王公貴族所住的皇城,京城普通百姓所住的內城,還有小老百姓所住的在內城外的外城,刀府所在之地乃京城皇城,非重大事情非一品以上大員不能在皇城策馬狂奔,刀家兩位将軍心急如焚,也只能快步而行,烈日之下,不到半晌已汗如雨下。
他們這邊着急萬分,忙于各方打探。
無奈各方都沒有具體的消息放出來,回去一說,林大娘聽聞可能是皇上那邊動的手,也是長久無言,第二日一早,沒等到她三日歸寧回娘家的林懷桂送帖,上門拜訪刀家。
而就在林大娘見弟弟的這時,皇宮內,這日休沐沒有上朝的皇帝看着底下跪着的刀家一老一少并沒有說話,慢悠悠地玩着手中的筆筒。
他是個平時很溫和的皇帝,沒事就喜歡笑一笑,把大臣們笑得心都軟了,臉褶子也笑出一大堆,他就開始動手殺頭了。
他當了十三年的皇帝,死在他手中的大臣沒有上百,但也有六七十號人了,每年能殺五六個。
比先帝當了一輩子皇帝所殺的大臣加起來還要多。
他殺大臣,那是說殺就殺的,前朝上下,沒人不怕他。
他一進來,刀從興還喊了句“皇上冤枉”,但一看到皇帝那溫笑的臉,他的聲音就止了,頭低了下來,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皇帝看着這刀家的一老一少,也覺得挺有意思的。
老的兩腿都跪下了,小的還要大半年才能結冠成年的那個,單腿跪着,身板筆直,其直沒比他金銮殿上龍椅的椅背差上半毫——敏皇叔中意他,也不是沒原因。
就敏郡王的事,之前他怎麽來跟他說着?這小将軍跟他說皇上,我不能娶敏郡王家的娘子,若不到時候您想殺我的時候,都不好殺。
太有意思了。
這小将軍從小的時候就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搶了他兒子們風頭,別人問這小将軍啊,小将軍你怕不怕,他說我們刀家是将軍府,為皇打仗的,我要都不能多獵幾條,皇子們就該擔心我們白吃朝廷的糧響了。
聽聽,多有意思。
皇帝當時聽了,都覺得這刀家的祖墳又冒青煙了,要不能在他琢磨着把刀家怎麽弄下去的時候,出了個這種讓他眼前一亮的。
果然,這近十年,這小将軍沒他失望。
皇帝是已經做好了打算來的,他是要留下刀府,但留下的刀府,得是他想的那個刀府才行,這小将軍的難日子,這才剛剛開始。
如果不如他意,那還是都去地下,陪楊家的人吧。
想及,皇帝嘴邊的笑意就深了,他開了口,一開口就是跟小将軍說:“朕的骠騎大将軍啊。”
“臣在。”刀藏鋒說着,還擡起了頭,目光冷靜地看向了皇帝。
見他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皇帝更是笑了,他悠悠地道:“想知道朕,要怎麽辦你們刀府了嗎?”
“還請皇上告知。”
“皇上,老臣……”這廂,刀從興剛說話,韋達宏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架式,只要他一動,就會當場斃命。
刀從興立馬閉嘴。
“老将軍啊,容朕跟你小孫子說說話啊……”皇帝揉揉脖子,懶洋洋地道,“這幾天朕太忙了,小将軍成親的事都來不及過問,讓朕先跟朕的骠騎大将軍好好聊聊,你且等一等。”
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是好好的安安靜靜地過這最後半晌吧。
“朕記得,你娶的是悵州城林家的娘子吧?”
“是!悵州林府長女。”刀藏鋒點頭,“末将于四日前七月二十八日在府中迎娶了她為末将之妻,她是末将的妻子。”
他這平時不太說話的殺将,連告個狀都要數着字說的,這次一說話一大堆,皇帝還怪不習慣的,笑着道:“歡喜吧?”
“歡喜。”
“你是應該歡喜,她本事不小……”
刀藏鋒皺起了眉。
“安王剛才找到朕,就差在地上打滾了,耍賴告訴朕說,朕要是動你,他就靜坐在朕的盤龍殿面前絕食……”
“如若皇上說這是內人所為,那末将不如此覺得,”刀藏鋒擡起胸,微低下了點頭,“末将知道她跟安王妃是閨中密友,但我家大娘子絕不是如此擅用舊情之人。”
他不覺得她會擅自去找王妃,她不是這等莽撞之人。
但就算她要去找王妃,他的死将肯定會攔。他早已做好了準備,讓她別觸皇上的逆鱗。
這件事,所有事只能由他一力承擔。是死就罷了,如果是活,其後所做的所有事,所有罵名都得由他來擔才成。
他是殺将,只要活着,終有一天功會抵過。
但她不行。
“你倒是了解她。”皇帝玩着手中筆筒,淡道。
“她是末将的妻子。”
“林府啊……”皇帝擡頭,看着上空想着道,“林寶善好多年沒進京了,朕似是好久好久都沒見到過他了,他死了幾年了?”
“六年,泰山大人于慶和七年三月十七日仙逝于家中兒女身邊,舉府哀痛。”
“記得挺清楚的。”皇帝又笑了。
“末将曾與內人來往信中言道來年大戰歸來,定會于清明前後親自前去悵州叩拜泰山,只是多年沙場,一直沒有成行。”
“如此,看來朕,來年清明得放你個時間,讓你去悵州看看了?”皇帝挑高眉,戲谑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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