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鄒元桢進屋的時候,元槿正抱着老太太養的貓兒鬧鬧。
鬧鬧性子活潑,看到幾日未見的老太太和元槿,歡快地蹦跶來蹦跶去,雪白的爪子上沾了不少灰塵。元槿朝它拍了拍手,它便乖乖地跳到元槿懷裏,由着她給它拿着帕子擦拭塵土。
鄒元桢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女孩兒姿容絕佳,面帶淺笑地給懷中貓兒清理着,神色認真而又寧靜。
西沉的太陽發出微微泛紅的光亮,照到屋內,灑她的身上,為她更添幾分柔和溫婉的氣息。
鄒元桢莫名地有些邁不開步子。緩了一瞬,揚起笑來,徑直向老太太走去,工整地行了個禮。而後望向剛剛起身的元槿,說道:“聽說妹妹如今已經大好了?這實在是大喜事!”
老太太笑道:“正是如此。所以這兩日我特意帶她去了寺裏還願。你瞧着你妹妹現今如何?”
鄒元桢看祖母神色便知祖母想要聽到什麽樣的話,忙贊道:“妹妹這模樣這身段,在京裏可是一頂一的好。我在藝苑裏也沒尋到個比妹妹出衆的。”
聽她提起靜雅藝苑,老太太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下,轉而說道:“元桢今日怎地回來了?前兩日鈞哥兒才剛回來過。怕是還不到休假的日子罷?”
靜雅藝苑和國子監一樣,都是十五日一次歸家。為了方便學生一家人小聚,兩處的休假日期是一致的。
前些日子國子監休假的時候鄒元桢沒回來,是因為靜雅藝苑剛剛開學,一切都還未完全安排适應妥當,所以将那一日的歸家取消了。
聽了老太太的問話,鄒元桢忙道:“因着過兩日就要到端午節了,藝苑裏特意提早休了假回家過節。”
靜雅藝苑并非要培養出才華極高的女學者,而是重在提高女子的藝術修養。
遇到重大節日,藝苑便會給學生們休假。若有重大活動,更是會提前幾日便讓學生們歸家,方便女孩兒們及早做準備。
——女子的藝術修養,若只深藏在閨中無人識得,那學了與沒學相差不大。但若能在衆人相聚的時刻展露出來綻放光彩,那才真正有了用途。
老太太側身與蔣媽媽道:“瞧我這記性,可是把這茬兒給忘了。”又問鄒元桢:“你準備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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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了。”
老太太看她笑得勉強,心下了然。
二太太杜氏一直因為自己嫡出的孩子比不過庶出的而耿耿于懷。雖然對鄒元杺和鄒元铮大方,可她對鄒元钰和鄒元桢,實在很是一般。
原先老太太覺得不過是庶出的兩個孩子,嫡母尚在,犯不着她這個做祖母的來多管。明面上杜氏做得還算可以,她就也睜只眼閉只眼了。
如今看鄒元桢考上了藝苑,鄒元钰的功課也着實不錯,杜氏又不是個容人的性子、連元槿都敢虧待,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老太太就對元槿道:“槿兒最近若是無事,就陪你大姐姐做幾身衣裳、選幾樣首飾。銀子從公中來出。”
元槿自是答應下來。
蔣媽媽和鄒元桢卻從老太太的話裏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鄒元桢按住不動,只微笑着道謝。
蔣媽媽則是問道:“從公中走賬,未免要去賬房過賬。姑娘是每次都來尋老太太,将賬和晚香苑的一起報上去,還是每次都随了青蘭苑的份、再讓郭姨娘與賬房另外說聲?”
“不用這麽麻煩。”老太太道:“你把負責布料的牌子給了槿兒,讓她直接拿了牌子去賬房。這次元桢的花費,你提前和賬房知會一聲。到時候槿兒拿着牌子去的時候,直接給了她就是。往後還是按布料的老規矩來。”
鄒元桢還不知家中的牌子已經被老太太盡數收回來了,聽了老太太這話後明白過來。而後發覺祖母先前的話還有旁的意思,甚是愕然。欲言又止了番,終是沒有問出。
元槿沒有想那麽多,順勢說道:“祖母放心,我一定給姐姐選了最好的來。”
老太太看她沒有提到那牌子,暗道這孩子也是個心眼兒實在的。旁人聽到那種大事,必然會多問兩句。偏她傻得可以,只想着幫自家姐妹了,反倒沒往自個兒身上多想。
于是老太太有些無奈,又有些欣慰地提點道:“那牌子往後你就留着。”
元槿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可是那牌子……”
“我年紀大了,攬活的事情又多,實在顧不過來。我聽芳媛說你挑選衣裳的眼光不錯,想必這些也難不倒你。”
蔣媽媽聽老太太提起自己,便道:“上次去錦繡閣的時候,我和孟媽媽好幾次舉棋不定,都是姑娘拍板定下來的。布料之類,絕對難不住姑娘。”
鄒元桢知曉自己定然不會如元槿那般受重視,衣裳不會從錦繡閣買。但這次能夠好好打扮一番,已經是意料外的欣喜了,于是心情甚佳。
至于牌子,在三妹妹的手裏,反倒比在嫡母的手裏能夠更為公平些。她倒是沒所謂。
于是鄒元桢歡喜地謝過了老太太,又和元槿說了會兒話。
蔣媽媽湊着姐妹倆說話的時候,附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幾句。
老太太恍然,與元槿道:“若有合适的衣裳首飾,你也再添上兩套。你恒表哥剛好在附近作客,端午節龍舟賽的時候,他也會趕到京城來。”
恒表哥?
元槿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老太太說的是永安侯府高老爺子的嫡孫高文恒。于是起身應了一聲。
鄒元桢見元槿一無所覺,好似不記得這位恒哥哥了一般,本想添上兩句。但看老太太神色淡淡,不如以往那般熱絡,就歇了這個心思。
兩人又陪祖母說了會兒話方才起身,一同出了屋子。
将要分別的時候,鄒元桢叫住了元槿,遲疑着說道:“前幾日杺杺做的錯事,我已經曉得了。明日我們一同出去的時候,我在福順酒樓做東,請妹妹用午膳,給你道歉。”
元槿因聽人說,鄒元桢常常攔住鬧事的鄒元杺、幫過她不少次,因此對這位大姐姐心懷好感。聽聞忙道:“二哥哥已經送了我一方端硯道過歉了,姐姐不必……”
“我就是不方便送東西,才想着請你吃飯的。”鄒元桢認真說道。
元槿這才明白過來。
無論鄒元桢送她什麽,被二太太杜氏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排揎。但是請吃飯,只要跟出去的心腹不說,沒人曉得。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再不答應,也着實有點不好了。更何況家中孩子們都有月例銀子,平日裏老太太不曾虧待兒孫,時常給點零花。鄒元桢不至于連這點銀子都出不起。
元槿就笑着說謝過大姐姐。
鄒元桢松了口氣,溫和地與她道了別。
雖然高文恒的事情老太太沒說,鄒元桢也沒說,但鄒元欽下了學後來看妹妹時,倒是與她提了幾句。
“往年的時候,你慣愛粘着恒表兄。這次他來,看到你大好了,指不定多高興呢。”
鄒元欽又笑,“恒表兄性子最是溫和。你到時候可不許欺負他。”
元槿才好了沒多久。此事雖給永安侯府去了信,但侯府遠在江南。這個時候算起來,怕是還沒收到消息。更何況高文恒如今在北邊兒作客,并不在侯府之中。
老太太也是剛剛收到他過幾日将要來京的消息。一來二去的這麽一錯開,高文恒肯定是不知了。
元槿原本覺得自家二哥腹黑歸腹黑,但已經足夠溫文爾雅的了。連他都要說一句高文恒性子溫和……
那人的脾氣得好成什麽樣?
此刻,元槿對這位表兄倒是起了幾分好奇。
臨別前,鄒元欽又拿出了一封請柬,交到元槿手裏。
“公主府送來的。擱到門房的時候,我剛好到家,就順手給你拿了來。”
元槿有些疑惑。今日才剛剛和她們道了別,這太陽還沒下山呢,怎麽就來了帖子?
打開一看,是楊可晴請她參加宴席的邀請。時間定在了龍舟賽後的幾天。
元槿想到那個可愛機靈的小姑娘,忍不住莞爾。
提筆給她回了封信,允諾一定參加。本想說自己會在龍舟賽那日去觀賽、準備邀她一同過去相見。而後元槿一思量,長公主怕是不會讓小郡主去人多危險的地方,便收了筆,沒有提及。
第二日一早,元槿和鄒元桢便坐了車子去往繡坊、衣裳鋪子和首飾鋪子,挑選合适的穿戴。
鄒元桢的相貌也很不錯。雖然沒有鄒元杺那麽出挑,但看她柔和細致的眉眼,也是不可多得的清麗佳人。
兩人照着鄒元桢的特點和喜好選了一些,不知不覺已經臨近晌午時分。
來到福順酒樓後,元槿看着酒樓旁有個賣小飾物的店鋪不錯,便轉過去瞧瞧。
鄒元桢對這些沒有太大的興趣,就先到酒樓定了位置。遣了身邊的一個丫鬟與元槿知會一聲,鄒元桢先行走上樓去。
行至所訂雅間時,鄒元桢不經意間擡頭往隔壁屋子瞧了一眼,恰好看到房門打開,一個穿着月白錦衣的身影走了進去。
她覺得那人似曾見過。邊往裏行着,邊仔細回想。
待到落座的一剎那,鄒元桢忽地記了起來,自己曾經在靜雅藝苑的門口偶然看到過端王一回。
那個穿月白錦衣的人,若是沒記錯的話,便是端王身邊的四衛之一。
他出現在這裏,是不是說明,王爺此刻就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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