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門外的腳步聲不算重,但在屋內,卻是聽得頗為清楚。
元槿有些奇怪,下意識地朝着房門方向望了眼,這才發現門好似沒有關嚴,隐約可見有條縫隙。只是從她這個角度,看不甚清。
她正準備仔細瞧瞧,就被鄒元桢幾句話給吸引住了,側首朝鄒元桢那邊看去仔細聆聽。
不多時,腳步聲全部止歇,再沒了聲響。
鄒元桢站起身來,言說屋裏太熱,想要開窗透透氣。
元槿應了一聲,自顧自用膳。等了許久沒見鄒元桢回來,就笑問道:“外面可是有什麽美景不成?竟是吸引得姐姐站了這麽久。”
鄒元桢微笑,“沒什麽。不過是在屋裏坐得久了,站起來歇一歇。”而後她又朝窗外遠方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這才坐了回來。
用完午膳後,姐們倆原本計劃的是要再去逛幾家鋪子。可元槿看鄒元桢一直有些心神不寧,偶爾和她說幾句話,也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元槿生怕鄒元桢累了,便提議一起回了将軍府。
到了家後,鄒元桢與元槿說了會兒話,就先往晚香苑給老太太請安去了。
元槿則是先帶着牌子去賬房,把剩下的銀子拿過去。沒想到竟在那裏遇到了蔣媽媽。
蔣媽媽含笑聽着元槿将一樣樣的東西報出來,又條理,又清晰,心下對這位三姑娘更喜歡了幾分。待到元槿說完,蔣媽媽方才發現了不對,問道:“三姑娘自己沒有添置些嗎?”
元槿本是想着自己有新衣和新首飾,不着急,所以早上的時候主要在陪鄒元桢選購物品。到了下午的時候,因着回來得倉促,她的東西就沒有買成。
她将這些掩下不提,笑道:“我想着前幾日祖母讓針線上的給我做了幾件新衣,剛好端午節的時候可以穿,就沒再多買。”
“姑娘家哪怕衣裳多?”蔣媽媽嗔了她一眼,“改明兒我陪你去選選。”
“媽媽您這話可是說錯了。”剛剛進屋的櫻桃走到這邊,笑道:“高公子剛剛來了,明兒姑娘怕是不會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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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了?”元槿訝然,“那麽快。”昨兒聽說的還是這兩天到,冷不防今天這個時候就已經來了。
蔣媽媽看着元槿既欣喜又驚奇的樣子,只當她是還有些記得恒表哥。想到往日裏每次見面時她對高文恒那麽依賴的模樣,再憶起老太太的打算,不由暗嘆口氣。
那孩子是個好的。每次來,都會好好地陪着姑娘。姑娘也喜歡和他一起待着,看他作詩,看他畫畫。能在他旁邊一坐就是一整天,哪兒也不去。
只可惜……
蔣媽媽凝了凝神,沒法把老太太的打算告訴元槿,只能斟酌着說道:“姑娘大了,終歸不能如兒時一般經常和高公子一起玩了。”
其實元槿只是對這個表哥十分好奇而已。她一直想看看,自家二哥都要誇一句脾氣好的,會是什麽樣的人。聞言應了一聲後,問清高文恒如今在晚香苑,恰好她要去給老太太請安,便徑直往那邊去了。
蔣媽媽看着女孩兒欣喜的笑顏,又是低低一嘆。只是老太太已經下定了決心,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高文恒剛到京城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将軍府。只可惜來得不巧,剛進門,門房的人告訴他說三姑娘出門去了,還沒回來。他就往晚香苑來見老太太。
不多時,鄒元桢來見老太太。陪着說了會兒話後,鄒元桢回了白英苑。
雖然高文恒沒多說什麽,但自打鄒元桢出現,他就不時地朝着門外望去。
老太太瞧見了他期盼的神色,只當沒看出來,依然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幾日後的龍舟賽。
再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終于,外面丫鬟大聲說道:“三姑娘來啦!”
高文恒剛剛站起身來,容顏俏麗身姿袅娜的女孩子已經走進了屋裏。
向老太太行禮問安後,她便帶着幾分好奇打量着四周。雙眸澄澈,神色飛揚。視線停在屋中溫和少年的身上,微微一頓。而後她眉眼彎彎,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
高文恒既驚且喜,遲疑着道:“槿兒?”
少年的容貌極其隽秀,又帶着柔和的笑容,只看一眼,便讓人心生暖意。
“恒哥哥好。”元槿走上前來,朝高文恒笑着福了福身。
高文恒望着她顧盼神飛的模樣,看着這似曾相識卻又截然不同的笑顏,一時間,竟是怔住了,不知說什麽好。而後,臉上微微泛起了緋色,有些局促地說道:“妹妹剛剛回來?”話一出口,才發現問得傻了。剛才和老太太請安的時候,元槿分明已經說過了。
他忙深吸口氣,緩了緩神,又改口:“妹妹如今看着氣色可是比往常好了許多。”
話語裏只提氣色,并不提受傷,也不提智力之類的事情。
他的聲音很柔和,語速稍慢,一字字地說來,帶着江南特有的輕柔語調,讓人心中仿若淌過清溪,慢慢便寧靜下來。
元槿心下一軟,暗想這位表哥果然是個極其柔和的人。即便是簡單的對話,也唯恐刺激到她讓她想起不好的事情來。
于是她認真道了謝。
因為老太太還有話要和高文恒講,元槿稍坐了會兒便當先離去。
臨走的時候,高文恒堅持要送她出院子。
他是永安老侯爺的嫡親孫子,身份尊貴。他固執地非要如此,老太太也不好過多阻止。
高文恒目送元槿離去,看着元槿走遠了,方才折轉回來。
老太太神色平靜地看着這一幕。待到高文恒落了座,她斟酌着字句說道:“原先槿兒一直受你照顧。如今她大好,你也不用太過操勞了。”
“照顧她本就是我自願,甘之如饴,何來‘操勞’一說?”高文恒笑道:“老太太不必憂心。”
自打兒時起,爺爺就和他說,兄弟裏面,就他性子最溫和。所以,要将那位花兒一樣可愛漂亮的表妹托付給他照顧。
從答應下來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不作其他念想。但凡和她待在一處,哪怕只有須臾時光,也要處處顧及着她,讓她開心,讓她歡喜。
這些年來,這個想法從未改變過。
看到少年溫和的眉眼中透出堅毅之色,老太太面色平靜地應了一聲,轉而說起了旁的。
因着高文恒的到來,當天晚上,鄒家人但凡是在家裏的,都聚到了晚香苑一起用膳。
元槿下午回了青蘭苑便洗了個澡歇了會兒,這時候初初起身,稍作打扮就趕了過去。
女孩兒姿容出衆,臉頰潤紅,行止間又帶着慵懶的嬌媚,直接把高文恒看呆了。
他不過才十四歲,這些年又一心只看着她只想着她、視線從未在別人身上停留過,所以從未想過情愛兩字。
如今頭一次在女孩兒身上看到了少女的青春韻味,高文恒心下一動,竟是挪不開眼,有些回不過神來。
一旁的鄒元欽推了推他,笑道:“怎麽?看了這麽些年,還未看夠?”
高老爺子的意思,其實高、鄒兩家都心知肚明。因此,對于高文恒,有些話私下裏也就沒那麽避諱。
鄒元欽一直知道表哥待妹妹怎麽樣。所以,他也從未擔心過往後妹妹會過得不好。
高文恒被他一推,驟然回神。有些局促地說道:“我、我剛才……”
“沒事。”鄒元欽道:“剛才你不是說給妹妹準備了禮物的嗎?怎麽現在還沒拿出來。”
“啊,禮物。對,對。”高文恒忙喚來小厮,将東西接過。然後抱在懷裏,一步步朝着女孩兒走去。
元槿正和鄒元桐說笑着。周圍的光亮被遮投下了一片暗影,她才發覺有人過來了。轉眼看到是面色緋紅的高文恒,她忙站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開口,懷裏一暖一重,竟是被放入了個小東西。
“這是……”
“我在友人家中做客的時候,恰好遇到他們家的愛犬前不久剛生了一窩小狗。我看這只很乖巧,就要了來。”
高文恒憋着一口氣說完,而後看着女孩兒精致的眉眼,小心翼翼地說道:“你看看,可還喜歡?”
元槿懷裏抱着的小狗是純白色的,圓圓的眼睛黝黑晶亮,很是可愛。
她本就和動物極易親近。這小家夥又乖巧,到了元槿懷裏後,竟是一動不動的慢慢合上了眼,舒服地睡了過去。
元槿被它這絨絨一團的小模樣逗笑了,颔首道:“謝謝表哥。”
高文恒看到她開心,就也十分高興。暗松了口氣,微微笑了。
因着老太太的貓兒叫鬧鬧,元槿就給小狗取了個名字叫“騰騰”。
對此,葡萄十分怨念,“騰騰那麽乖,那麽聽話,怎麽名字卻是這個?”
櫻桃最看不得別人說元槿半點兒不好了。她恨鐵不成鋼地戳了下葡萄的腦門,“笨!騰字,飛黃騰達也。好名字!”
葡萄恍然大悟。
元槿無奈地看着她們倆鬧。
其實,她取這個名字,是希望借着名字的關系,讓鬧鬧對騰騰能友愛一些。
這兩只明明都是純白色的,不知為何,鬧鬧就是不喜歡騰騰。每次看到這一團小小的白色,都要伸出利爪低吼幾聲。
只盼着它們倆往後能和平相處吧。元槿如此希望着。
轉眼間,端午節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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