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三百多個人被分成了六七個考場,謝翩跹自然和謝糖不在一個考場,因此也壓根不知道那邊考場發生了什麽。
但還在考試的時候,她就注意到窗外有老師匆匆過去,也聽到了細微的談話聲,說什麽“作弊”、“漂亮女生”、“小紙條”,“李子航”。
她幾乎聽到這些關鍵詞的第一瞬間,就猜到了是謝糖。
當然,妹妹那沉悶膽小的性子肯定是不會作弊的,只能是李子航搞的鬼。
謝翩跹登時擡起了頭,臉上帶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驚訝和隐隐的激動。
她知道,李子航要想辦法報複自己的妹妹,但是萬萬沒想到,李子航這個人居然能做得這麽狠,她還以為頂多是在考前說幾句狠話,幹擾謝糖的考試心情。
不過這樣,反而更妙了。
沒想到這個人品行不怎麽樣,關鍵時刻出手,卻幫了自己大忙。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一旦作弊被抓住,是之後的三年內都沒辦法參加考試的,這樣一來,別說超過自己了,謝糖就是連站在同一平臺上和自己比的機會都沒有了!
回到學校,還不知道同學們會如何看她,說不定之前她好不容易交的那些朋友都會不再理她,她又将變成以前的那個小可憐。而家裏,要是父母知道她作弊,那可就有好戲看了,還有奶奶,奶奶要是知道的話,該有多失望……
謝翩跹居然越想越興奮,緊緊抓着筆,這些天一直壓在心頭搖搖欲墜快要砸下來的那塊大石頭忽然松了下來,落了地,她完全松了一口氣。
仿佛她的一切想象都快要成真了似的,她都恨不能早點跳到一周以後,去看看衆人得知妹妹作弊之後的反應了。
至于自己,就是認真完成此次一級考試了,最好是能通過,那麽,家裏才會知道誰更有價值。
謝翩跹嘴角勾起勝券在握的笑容,定了定神,撚起試卷,速度更快地做了起來。
陸晝走在馬路牙子上,太陽快把路面曬成了漿糊,他腦袋亂哄哄,走着走着停了下來,後面車子瘋狂按喇叭差點撞上他,全世界都在和他做對,換作之前,他得惱火地揪車主衣領出來理論,但現在他毫無心情。
他面無表情在馬路邊上的長椅坐下,隔了會兒,大腦才像是從那種嗡嗡的狀态中緩過來,重新連上線,他掏出手機,給家裏的司機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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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小趙沒一會兒就趕到了,驚了一下。
小陸少毫無形象地坐在馬路邊上,無精打采,頭發亂糟糟,後背汗濕,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寫的“頹”字。
“怎麽,怎麽沒在學校?”司機關切地問。
陸晝擡起頭。
司機更加愣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小陸少眼眶有點發紅。這人一向傲氣飛揚,別說司機了,就連他爸都沒見過他這一面。
“怎,怎麽了?”
陸晝張嘴說話的力氣也沒有,面無表情地越過他,拉開車門,把自己扔了上去。
司機愕然半天,才去開車,從後視鏡中看了陸晝一眼,覺得陸晝這樣子活生生就像是失戀了。
車內氣氛實在太死氣沉沉了,司機忍不住搭話:“陸少,您父親今早的飛機,又去了美國,要處理一些事情,五一假日你自己做安排。”
陸晝懶得搭理他。
司機也覺得無趣,完全就是沒話找話,這陸總壓根就沒怎麽在別墅待過,哪次去接陸少,別墅不是空蕩蕩就他一人,他壓根不在乎吧。
他又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陸晝,這才緘口。
陸晝冷漠地睜着眼,炙燙的陽光從後車窗照進來,照不到他眼底。
他很熱,渾身黏膩難受,但難受的不是汗流浃背的脖子,而是心裏,渾身不對勁。
像是喜歡櫥窗的東西很久了,以為努努力攢攢錢總有一天能買到,但攢錢的碗突然被喜歡的人一腳踹翻,說“連機會都不想給你”,他既憋屈,煩悶,自尊心受損,又無措,更多的是空落落的難受。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憑什麽連希望都不願意給他?
片刻後,他用手背蓋住了眼睛。
陸晝回到教室,曠課一上午,自然是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說了兩句,但是礙于陸晝的身份,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還妥貼地給陸晝找好了借口,讓他在“生病請假表”上簽字。
向宏吃完中飯回來,才見到陸晝趴在桌子上,長腿蜷在那裏,肩胛骨透着一股子躁意和倦意。
“嗨喲,晝哥,你可算是回來了。”向宏和關宇跳過去:“你沒吃中飯啊?”
陸晝頭也沒擡。
向宏感覺他情緒有點不太對勁,忍不住走過去拍了下他肩膀。
陸晝這才擡頭,把他手甩開,眉梢擰着戾氣和恹恹:“煩不煩,一邊去。”
“怎麽了?”關宇愣了下,見陸晝眼皮子聳拉着,眼窩倦怠,精神看起來不大好,朝他額頭伸出手:“不會是中暑了吧,這麽熱的天在外面跑來跑去,還是感冒了?”
陸晝煩躁地把他手格擋開,繼續趴了下去。
“估計沒睡醒。”向宏嘻嘻哈哈地說,調侃道:“一大清早就見他追着大巴車去了,估計追人追興奮了,這會兒才瞌睡來了。”
陸晝眉頭狠狠跳了跳,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暴起揍人的沖動。
他想難過根本沒空,這兩人在他耳朵旁邊吵吵吵,簡直跟蒼蠅一樣。
見他心情實在不好,向宏這才住了嘴,道:“要不打籃球去?”
“別煩我。”陸晝快煩死了,往椅子後背一靠。
“晝哥,不帶這樣的啊,有了竹筍妹妹就不管我們了。”向宏試圖緩解氣氛。
陸晝卻忍不住朝着教室後面的籃球看了眼,眼睛一下子有些刺痛,猛然想起他讓謝糖還籃球,結果謝糖把她姐姐推過來的事情——就那麽不喜歡他?甚至巴不得他去喜歡別人。
這可還不止,她能接受藺決的感冒藥、零食、草莓發卡,卻對自己的早餐、兔子、菠蘿發卡不屑一顧。
同樣是帶着心意的東西,為什麽她眼裏好像看不到自己?
她在藺決面前,就可以散發出淺甜的笑意,為什麽在自己面前就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
自己究竟——
究竟是哪裏讓她這樣不喜歡了?
如果說是之前過于自戀、鬧出的那些笑話,他都想過和她道歉了,只是,他開不了口。他以前那麽傲慢,是他的不對,可是,她是不是對他過于有偏見了?
除非。
她喜歡藺決,或者說喜歡藺決那種類型的。
自己這樣的,才會被她棄之如敝履。
只有這樣想,陸晝心裏才能好受一點,他沒辦法接受那種沒有任何原因的拒絕,他從小要什麽就有什麽,從來沒有像這樣過,心甘情願地将自尊心放下,捧出一腔熱情去,哪怕屢次碰壁,也舍不得後退。要是只是沒有理由的拒絕,他會更加受挫。
可是,這樣想,卻讓陸晝更加難受,乃至是神經都在刺痛。
光是想到謝糖有可能喜歡藺決,才拒絕的自己,他就坐立不安,心髒被嫉妒和占有欲攥得喘不過氣來。
他眼眸濃黑,冷冽又惱怒,憑什麽?讓他一看到就眼睛亮晶晶的人,眼裏看到的是另一個人?
他是哪裏不如藺決?這一刻,從來都高高在上的陸晝,甚至生出了些許自卑,至少,在謝糖眼裏,他的确不如另一個人……
陸晝煩悶、惱火、難受、嫉妒,又無措不堪。
他壓根沒有在聽還在唧唧歪歪的向宏到底在說什麽,抹了把臉,推開兩人,朝教室外面走去。
上午正是最炎熱的時候,陸晝在馬路上走了那麽久,還真有點中暑,他剛下教學樓,就看到遠遠的操場上,藺決和幾個男生正在搬礦泉水。
他眉頭一皺,頓住腳步。
看到情敵,當然是狹路相逢沒什麽好臉色,但這會兒,他卻沒有掉頭就走,而是猶豫了一會兒,停在原地,遠遠打量起了藺決。
他将藺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眼,想看看謝糖到底會喜歡什麽樣的……
假如,他心底滋生出些許卑微的想法,假如自己變成這種類型,她會不會稍微多看自己一眼。
意識到自己竟然冒出這個想法的陸晝猛然一怔,臉都青了。
随即他扯起嘴角,對自己嘲諷地輕哂一聲。
真是瘋了。
去他媽的追人,老子再也不追了!
陸晝立馬扭頭就惱羞成怒地朝着教學樓上面走,難不成還想做誰的替身不成?自己真是沒骨氣透頂,愛他媽喜歡不喜歡,不被喜歡又不會死,老子又不是真那麽喜歡你——
他怒氣沖沖往上走,心裏做了一百道建設,剛走到樓梯拐角,就聽到二樓的兩個女生在說笑談論。
“下午有和李子航同一個考場的人,就是那個李子航,你知道嗎?還挺帥的女朋友一茬換一茬的那位,算是美食系的半個系草,不知道他作弊還是誰作弊,反正被抓住了。”
“不是聽說是女孩子作弊嗎?”
“這就不知道了,但今早有人看見李子航在大巴車上和陸晝起了沖突,他好像要追那個系花的妹妹。”
“李子航很有名啊,長得就老成,他要追的女生簡直就沒有不得手的,聽說晚上那些參賽的人要住同一所酒店,說不定今晚就能搞定。”
……
陸晝臉色鐵青,他腦子還沒做出決定,身體已經控制不住地轉身就朝教學樓下面跑去。
越跑越快,他真是瘋了,還賭氣把謝糖一個人丢那兒。
但——
“你能不能別追我了?”
陸晝腦子裏閃過這句話,但腳步一瞬也沒停下,他劉海焦灼地被風吹起,像一道閃電飛奔去了學校門口,一通電話打給了應該還沒開遠的小趙。
這他媽真是最後一次了。陸晝氣急敗壞地想。
他跳上車,小趙被他的急匆匆吓了一跳,慌忙問:“去哪兒?”陸晝報了個地址,就開始瘋狂催促起來,同時,他視線落到副駕駛座上一件還沒拆封的禮盒上。
“這裏面裝的什麽?”
小趙道:“一套高定西裝,周家小少爺過生日,陸總讓我今晚送過去。”
他話音剛落,就聽陸晝道:“遞給我。”
“啊?”小趙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陸晝伸手将盒子拿了過去,打開來,直接挑揀出裏面的白襯衣。
他從後視鏡中看見,陸晝皺眉看了眼身上的運動衛衣,眸子裏透着濃濃的複雜的情緒,然後三下五除二将衛衣脫了,然後将白襯衣一抖,袖子穿了進去。
小趙:???
一向除了正式場合之外都随心所欲只穿運動系衣服的陸少這是怎麽了?
“開你的車!”陸晝惱羞成怒地盯了小趙一眼,兇巴巴道。
他惡狠狠地系上紐扣,惡狠狠地想,謝糖不是喜歡那一款嗎,有什麽大不了的,他完全可以變成藺決那一款。
大丈夫能屈能伸,沒什麽大不了的,傲慢的自尊心有用嗎,沒用。
能讓她對他笑一下,好一點嗎?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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