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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陸晝仿佛活在夢中,謝糖居然真的每天都來醫院看他,而且每次來都會帶一些她自己做的小點心,陸晝簡直受寵若驚到不知所措。
他未恢複記憶之前,就不止一次見藺決和王香雯他們都能吃到謝糖親手做的剛出爐的小點心,他心裏簡直如同喝了五斤醋一般酸得不行。
那時的他絕對想不到,有一天謝糖竟然會給自己一個人做。
他無比想拿到藺決面前炫耀,但他當然知道這有多麽幼稚,于是拼命忍住了。
不過這就苦了每天來送文件的助理,每次推門進來都見到陸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點心盒子。
陸晝這一回進醫院,陸氏并未如外界所猜測,發生了什麽大動蕩。陸氏所有的人,包括陸家那些宛如豺狼虎豹的親戚生怕這次又是陸晝這邊下的什麽套,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令他們匪夷所思的是,從那次陸晝墜海命懸一線做完手術之後,陸晝身後就像是多了什麽高人在指點。
先是飛快地利用他手裏的那一點點股份簽走陸氏內部競标項目中最沒用的三塊地,項目沒拿到手之前,誰也不知道這邊角料三塊偏遠的地有什麽用,陸炀在家裏嘲笑陸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誰都知道去能蓋成商業中心的絕佳地位的地皮,陸晝倒好,專門收購又便宜又沒用的地。
陸煥聞則隐隐約約覺得陸晝有哪裏不對勁,他這麽做必定事出有因,可若是那幾塊地皮有什麽價值,陸氏和各界都有來往,他的人脈也遠遠比陸晝要廣,沒道理一點風聲都聽不到,于是,他倒是暫時沒跟着陸晝去買進那幾塊地,而是先按捺不動。
可萬萬沒想到,就在那次項目競标一個月之後,西邊三塊地都被發現出現礦石,這消息簡直震驚陸氏衆人!
陸煥聞匆匆打電話去找規劃局項目對接人,卻發現原來不是沒有風聲走漏,而是規劃局那邊也根本不知道,這礦石完全是最近幾天才發現的。也就是說,就連開采地皮的那一方都不知道消息的事情,陸晝卻知道了。這怎麽可能?他背後難道有什麽未蔔先知的高人嗎?
陸晝這第一擊,陸氏衆股東只道他是運氣好,手裏的資金也就只能買一些邊角的地,沒想到瞎貓碰上死耗子,剛買下,那三塊地就被發現了礦資源。可不得不承認的是,礦資源的新聞發布出去之後,他高價賣出了其中兩塊,迅速靠着這三塊地,手裏的資産足足翻了五十倍不止。還有一塊是礦眼,他牢牢握在手心裏。
陸晝手裏資産宛如滾雪球,一方面從散戶手裏收購陸氏的股份,一方面繼續按捺不動。
而接下來數次,他也幾乎完美預測了股市的浮動,一切變數在他這裏宛如遇到了bug一般,令陸氏衆人驚愕不已,二月初時,衆人眼睜睜見着他手裏那一點股份已經擴張到能進入董事會,甚至擁有一席之地的地位,終于坐不住了。
陸煥聞焦頭爛額地想辦法制造了陸氏的□□,請來了證監會,原本以為陸晝如此熟悉股市動向,必定是有什麽消息來源,可證監會查了兩個月,卻什麽也查不出來,陸晝這邊的賬務幹幹淨淨,反而是陸項英那邊查出一些問題來。
董事會一群商人唯利是圖,誰能給陸氏帶來利益,給他們帶來金錢,他們自然是支持誰。就在陸晝數次顯露能力,手中資産越來越多之後,有些股東開始眼紅了,忍不住紛紛站了他的隊。前段時間甚至有人公開在董事會上說,現在該是年輕人的天下了,陸建沖陸煥聞等人沒道理不讓位,氣得原本身體就不好的陸建沖住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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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這幾天陸晝雖然從陸氏消失,陸氏都知道他是發生車禍導致瞎了,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這又是什麽陷阱,這大半年以來,陸晝的手腕還少麽?
墜海事件之後,陸晝宛如變了一個人。以前空有孤勇,但到底還是個沒經歷太多的青澀少年,不被陸煥聞等人放在眼裏,可現在,就連陸煥聞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他有些布局深不可測,等人能看懂的時候,早就被他将了一軍。
陸氏外部欣欣向榮,內部卻是兵荒馬亂。而在一群股東的陸續站隊之後,陸晝年紀輕輕,漸漸開始架空了自己父親陸建沖,成為陸氏名副其實的少總裁。
陸晝已經在醫院住了半個月的院,一直住下去也不是辦法,可他又怕一旦出院了,就再也沒借口讓謝糖來看他了。而且裝瞎的事情遲早要露餡,等到露餡了,謝糖就更沒理由陪在他身邊了。但萬萬沒想到,還沒等他想好怎麽對謝糖開口之前,謝糖那邊就發生了一件大事,舒美清在醫院去世了。
舒美清的年齡與謝糖的外公的年齡相仿,也算到了年齡,倘若沒有病痛的話,再過幾年也會垂垂老去,可盡管如此,盡管高姐說她走的時候很安詳,什麽話也沒留下,還是和往常一樣靠在病床上看書,就這麽靜靜地睡着了。謝糖依然承受不了。
她回國以後,除了去陸晝那邊,就是待在舒美清這裏,給舒美清念書,可是一本書還沒念完,舒美清怎麽就能走了呢?
世事無常。
謝糖以為自己早就做好了準備,但當離別真正來臨的時候,她還是趴在病床頭泣不成聲。
她和舒美清認識的時間并不算長,但對她而言,親人之間的緣分本就淺薄,也就只有奶奶和舒美清給了自己一點來自于長輩的關愛。現在她和謝家鬧得不共戴天,奶奶似乎也有意避着自己,就只剩下舒老太太了。
固然知道總有一天舒老太太會離開自己,然而這一天未免到來得太快,太無常。
舒美清去世的消息,謝糖并沒讓高姐通知媒體,她想等安靜地舉行了葬禮,再告知媒體,否則此時媒體一窩蜂湧來,必定會太亂。媒體不知道,王香雯和藺決以及其他謝糖的朋友就更不知道了。陪伴謝糖操辦葬禮的只有陸晝。
這時候已經五月初,空氣中仍帶着潮濕的寒意,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葬禮一切已經置辦妥當,媒體那邊也終于得到了消息。悼念會外請了保镖,只有舒美清生前的朋友可以進來,她到了這個年紀,朋友也大多入土,只有零星幾個老人和幾個年輕朋友過來。
謝糖一襲黑裙,手臂上挽了白色的花,陸晝穿着黑西裝站在她身邊,再不遠處,還有向宏關宇等人,空氣安靜而肅穆,悼詞靜靜流淌。
悼念會過後,謝糖臉色已經蒼白到極點,她從草墊上站起來,整個人搖搖欲墜,看起來像是随時會被風吹走。
身邊迅速扶過來一只手,陸晝微微低着頭,壓低聲音問:“沒事吧?”
有人在身邊,多少會感到安心。謝糖低頭看着兩人的腳尖,心裏因為舒美清去世而空蕩蕩的部分,多少被填充了一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陸晝在她身邊的話,她就會有安全感。或許那份感覺是來源于,每次她出事他都會陪在她身邊。
她忍住眼前的眩暈,搖了搖頭,道:“沒事。”
可接着,她立刻注意到,自己沒發出聲音,陸晝看不見,怎麽還能準确無誤地扶住自己?
她登時擡頭,疑惑地看向陸晝:“你眼睛是有好轉了嗎?”
陸晝渾身一僵,扶着謝糖胳膊的手指都僵住了,幹巴巴道:“沒,怎麽了?”
謝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你确定沒有嗎,會不會能看到一點模糊的人影了?”
今天陸晝出席,眼睛上沒有蒙上白色紗布,他紗布揭下來以後,謝糖都要以為他眼睛根本沒受傷了,否則為什麽看起來那麽正常,還拉着他去問了醫生,可住院部的醫生檢查之後,看了眼陸晝,對謝糖說,陸晝的眼睛還是沒有恢複。受傷的是腦神經,眼睛看起來當然一如既往。從醫院來這裏的一路,還是謝糖抓着陸晝的袖子,把他牽到車上,又牽下來的。
陸晝視線朝前,仿佛壓根不知道謝糖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戳來戳去,他鎮定道:“我什麽也看不見。”
“……沒事,好好休息,放寬心,遲早會恢複的。”謝糖感到有哪裏不太對勁,但也沒多想,她擔憂地看着陸晝,雖然醫生說陸晝這眼睛恢複機率很大,但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恢複?要是幾年,幾十年都恢複不了怎麽辦?
陸晝不動聲色地将謝糖臉上的擔憂盡收眼底。
他心口一燙,他心想,要是謝糖一輩子都陪在他身邊,他真瞎幾十年也沒關系。
天上逐漸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司機給陸晝拉開車門,謝糖随陸晝一起上了車。她抱着舒美清的骨灰盒,沒什麽說話的欲望,陸晝便也安靜地坐在一邊,并不開口。
過了一會兒,謝糖有些困倦地揉了揉太陽穴,這幾天她沒怎麽睡覺,此時坐在安靜的車上,便感覺疲憊和困意層層湧上來。她朝着車窗靠去,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待她睡着後,陸晝一直側頭看着她。司機頻頻從後視鏡往後看,車子開過一個水坑,上下颠了一下,謝糖腦袋差點磕在車窗上,陸晝急忙伸出手,墊在謝糖腦袋下方,他不得不瞪了司機一眼,示意他開慢一點。
車子便以龜速在路上行駛。
謝糖困得不行,上下眼皮仿佛黏在了一起無法睜開,她依稀能感覺陸晝把自己懷裏的盒子接過去放在副駕駛座上,然後将自己腦袋撥過去,自己身子也歪倒了過去,枕在了他大腿上,然後,帶着熟悉味道的西裝蓋在了自己身上。她只是動了動疲倦的手指,并沒醒過來。
空氣中彌漫着雨天潮濕的味道,謝糖感到被熟悉的氣味包裹,她如同暫時鑽進了熟悉的殼子裏,不必去面對太多,安心沉沉地睡去。
陸晝托着下巴,垂着眸,視線落在謝糖臉上。
這幾天謝糖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削瘦蒼白下來,一張臉巴掌大,烏黑卷曲的頭發散亂披在臉上,看起來很憔悴,陸晝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替她将臉頰上的頭發撥開。
謝糖動了動。
陸晝立刻撤回了手指,生怕将她弄醒了。
即便是現在,他心頭依然患得患失,謝糖沒說過喜歡他,也沒說過會留在他身邊,他現在擁有的,都讓他感到十分不真實。他細細地瞧了懷裏的謝糖一會兒,眸子裏有歡喜也有微微的暗淡。
車子前面小雨看不到盡頭,陸晝同樣希望這條路也到不了盡頭。
如果謝糖知道他所謂的車禍和腦部受傷失明只是一出騙她回來的苦肉計,謝糖會怎樣?
想到這裏,陸晝輕輕撥弄着謝糖頭發的修長手指不自禁地僵了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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