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相公是女郎（2）

透過橘色的紗櫥，影影綽綽能看到人影，她一進門，笑聲戛然而止，甄珠狀若未聞，過去問安。

美人榻上的少女額頭纏着一圈白狐裘做的抹額，兩頰凹了進去，看着确實是大病了一場，她見着甄珠也是怔愣了一下。

還是甄湄打破了沉寂“大姐，你還是少見三妹吧，不認得了吧。”

此時的甄珠确實和甄皎上輩子的印象不同，那時她戴九翟冠的親王妃服飾，前後飾珠的兩朵牡丹花看起來明媚鮮妍，穿着紅色的大衫，晃的她眼睛生疼，又不敢直視，後來忍不住觑了一下才看到她後背飾金繡雲鳳紋。

只可惜，倆人當時已經是雲泥之別，後來通過甄湄之口，才知道弟弟的死別有內情，就是她也是被人設計……

這一世，她如鳳凰涅槃，一定不會再走回上輩子的老路。

“認得的，她這樣的美人兒，我怎會忘記。”甄皎若有所思的說道。

甄珠心裏一凜，她和甄皎此時的地位還是有所不同的，甄皎是嫡出原配的女兒，宋國公府的外孫女，更別提朱氏和東平伯對她有憐惜之情，怕是新進門的夫人也會拉攏她，而自己不過是個小小庶女，又怎麽敢和她對上。

勢不如人，便避其鋒芒，甄珠笑言“大姐姐真是開玩笑，我怎麽能和大姐你比。如今大姐姐氣色看着好多了，過幾天怕是就能大好了，到時候怕是屋外的花兒都要瑟縮起來了。”

這是說甄皎美貌堪比羞花的楊貴妃，甄湄聽聞不自覺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蛋，有些黯然。

她是三姐妹中最平庸的，她生母周姨娘是老太太朱氏給東平伯的大丫頭，後來順理成章做了通房，當時宋氏進門三年才懷上甄皎，覺得愧對婆家，遂停了通房侍妾們的避子湯，周姨娘肚子争氣，當即懷了孩子，宋氏生了女兒後，周姨娘也不是沒想過要生兒子的，補藥喝的那叫一個勤快，結果生了甄湄這個女兒不說，還把身子也搞壞了，不可謂不是造化弄人。

甄湄從小便知道自己不是兒子，讓姨娘美夢落空，故而心中郁郁，想為姨娘争臉，只可惜，她相貌平平不說，便是讀書習字甚至女紅，也不如同是庶女的甄珠，沒想到在大姐這裏，她卻比那甄珠受歡迎。

方才她過來的時候，大姐對她可是言笑晏晏親熱的很，沒想到見了甄珠卻不冷不熱，還要甄珠上杆子讨好。

聽到甄珠的奉承，甄皎心中冷笑漣漣，前世她不知道甄珠的為人，還真的以為她是好人，對她親熱有加，反而對拙言的甄湄淡淡的，最後落魄之時，卻只有甄湄幫她。

故而，甄皎似笑非笑道“三妹妹這張嘴果真是伶俐，也怪道我聽說家裏上下就沒有不愛你的。”

這話說的，甄珠本就是庶出，又沒有強有力的外家支撐，若不伶俐些，為自己攢些好名聲，讓東平伯嫁她的時候也多看顧一些，這也沒錯啊，難不成所有人都默默等着上天安排。故而，她便道“大姐姐言重了，家裏的下人哪裏敢說主子的不是。”

倏而，又岔開話題“我怕大姐姐生病無趣，便帶了一盒花簽過來，送給你把玩。”

提起這花簽甄湄就來氣，老太太朱氏帶着她和甄珠一起參加乞巧，甄湄為了乞巧花了大半年的功夫，二人在穿針引線比賽中不分上下，偏偏現場比繡技的時候，甄珠是現場繡了仕女乞巧圖，把現場的人物用珠線和緞帶再加上不俗的繡技，竟然拔得頭籌，也因為如此，甄珠在這個圈子裏打響了名頭，而她卻徹底成了陪襯。

重活一世的甄皎再也不是前世那個莽撞樣子，她瞧見甄湄眼神裏帶着戾氣，心道，看來這二人也不合，她前世還真是眼盲心瞎。

她扶了扶額頭，就有貼心的丫頭開始歉意的和甄湄甄珠說她身子骨不好的事情了，甄珠便識趣的告退。

出了甄皎的院子，甄珠和甄湄便去找各自的姨娘，因為不同路，遂在前邊分道揚镳。

蔣姨娘的院落住的很偏，這些年她都是不争不搶，很是惜福。她年幼時就早早被家人賣了，人牙子見她生的美麗，不敢随意當丫頭賣，着意養着她做瘦馬，又從一衆瘦馬中脫穎而出，被送給當時還是東平伯世子的甄淮。

她運氣确實極好，進門後穩穩當當的生了一兒一女，成了姨娘後，東平伯府的下人看着大少爺的面子也不敢對她不好，故而，在許多事情上，她從不争搶。

見識了許多不堪的生活，于她來說現在已經是極好了。

“姨娘……”

甄珠進門後，蔣姨娘打發了下人趕緊上茶水糕點，忙的起勁。

甄珠便道“姨娘，不要忙了，坐下咱們倆說說話。”

弟弟大了，已經搬去外院了，進二門內的機會很少了，就是她這個做姐姐的見的都比以前少。本朝女子一般及笄後就要出嫁，她今年十二歲，以後留在家裏的機會就少了，所以有空就來陪蔣姨娘，再者她又知道甄皎之事，更加要來提點一下蔣姨娘。

蔣姨娘會意，打發了下人出去。

唯獨只留母女二人的時候，她才把女兒抱入懷中，“這幾日睡的如何？天寒地凍的，姨娘知道你有孝心，可也別讓自己受了風寒。”

“我知道，姨娘。”甄珠謝過母親的好意，又道，“方才我去看了大姐姐。”

蔣姨娘蹙眉“大姑娘沒有欺負你吧？”甄皎八歲才去宋國公府，人家說三歲看老，蔣姨娘知道這姑娘脾氣大，不是個好相與的，以前小時候也不是沒有欺負過自家女兒的。

“欺負倒是談不上，只是如今心思更深沉了，且對我不知怎麽就有一股惡意。”

若是對着旁人說這些沒憑沒據的話，旁人肯定會覺得她大驚小怪，但是蔣姨娘幾乎把甄珠看成是依靠，還是很相信她說的話。

她一聽，倒是有些慌忙“珠兒，那咱們要怎麽做呢？”

甄珠又安撫道“她若是真的要對付我們，自然要出手，您就是急也沒用，要我說，如今把身邊該打發的打發，不讓人從裏面亂起來才好。您也多看顧着恂兒一些，他現下讀書就不定性，可別被人帶歪了才是。”

是了，蔣姨娘心道，大姑娘最看重的無非就是爵位，如今府裏上下就只有兩個男孩，嫡庶有別，蔣姨娘可沒有妄想自己的兒子襲爵，想都不敢想。但嫡子年幼，甄恂也是東平伯長子，倒也常常帶出門交際去，看在有心人眼中，就不免以為東平伯看重兒子了。

“你說的我記住了。”

母女二人不免心事重重。

東平伯大婚，親戚朋友來了許多，老夫人朱氏今日也穿的喜氣洋洋的，這樣的日子幾個姨娘侍妾都沒出門。

姑娘們卻要帶出來見人的，甄皎和甄湄同年，都十三歲，甄珠也有十二歲，都不算是小姑娘了。三人俱是穿着同樣的鵝黃色的褙子長裙，裏衣是雪白的交領衣裳，腰間用蔥綠色的細細的絲縧系着，因甄珠相貌最為出衆，故而最受人矚目。

但很快介紹完身份後，大家對甄皎的興趣更大，其實嫡女庶女本身平時的待遇不算相差太大，但是衆人都願意娶嫡女，皆是因為娘家資源問題。

比如娶了甄皎，那就等于說和東平伯府和宋國公府同時攀上關系，況且甄皎相貌雖不如甄珠這般，但也是中上，至于性情如何，那些人又怎麽會在乎，結兩姓之好，那是家族大事，不痛快了，再找美妾便是，又沒有什麽要緊。

甄珠想這一世有重生女在，她定然不會平步青雲，她只希望嫁與的人家，能夠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是窮些也沒什麽，她也不是什麽喜愛奢侈享受的人。

她們三人站在朱氏身後，長輩不叫也不開口，俱是一幅乖巧的模樣。

這樣的場合也斷斷沒有姑娘家不停說話的機會，甄皎原本打算表現自己也沒機會，悻悻然起來。

新娘子進門後，姑娘們便一起在花廳歇息，甄湄和甄珠以前也是随着朱氏出門子的，甄珠脾氣不錯，生的好看卻從不仗着美貌就自恃高人一等，倒是結識了幾位朋友。

甄皎意識到機會終于來了，遂讓丫頭們上了果子奶上來，這是前世甄珠發明的，當時她和繼母生氣，繼母索性擡舉甄珠，她讓廚房做的果子奶非常受歡迎，尤其是讨了寧王外甥的喜歡，更是讓她入了寧王的法眼，這些日子她身子骨漸漸好了一些，就提前讓人安排了。

果子奶有不同的問道，都是根據果子和牛乳融合後又添加了許多不同的，葡萄上加牛乳後又加了冰糖和碎碎的核桃粒，再有西瓜直接搗成汁水加了一點冰，再兌牛乳，又是不同的風味。

總之這酸酸甜甜的口感很是讨姑娘家和小孩子喜歡，就是甄珠也多喝了一些，甄皎果真也因為這果子奶得到不少好評。

淑慎縣主最愛葡萄味兒的果子奶，不免道“甄大姑娘，我還是頭一次喝到這樣好喝的東西，你可要寫個方子我。”

這甄皎心道，前世也沒聽說甄珠在宴客之前有果子奶的事情，便放心大膽道“都是尋常物事，只是沖調要合适，縣主若是不嫌棄，喜歡喝什麽，只管找我便是。”說完又和在場的人道“各位姐妹喜歡喝，便常來我家裏玩，別的我不成，只在吃食上我下了許多功夫，除了這果子奶，還有許多。”

大家都紛紛贊嘆。

倒是甄珠的朋友王湘兒不解道“甄珠妹妹，這不是你上次給我喝的嗎？怎麽你大姐姐說是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