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風之微。

秦微風頭皮發麻,站在調酒師身後拿布巾擦酒杯,擦了一會兒,又覺得後背有一道灼熱的光。

秦老板快哭了,在自己的店裏偷偷摸摸掏手機,給厲承發微信。

“承哥,救命,快來!”

發完了,又悄悄塞回去。

清吧的情調就是老板的情懷,風之威沒有一盞白熾燈,所有發光的燈都安在吧臺下桌下,除了吧臺附近亮堂一些,今天整個酒吧內一片昏暗。

酒吧門口的牌子上挂着今天的主題,只有兩個字——迷情。

辰涅的助理秦可可卻覺得,暗成這樣,哪兒是迷情,簡直就是途省材料只安了幾個夜燈。

裝夜燈的酒吧也能叫酒吧?雜貨店都比這裏亮堂吧?

她拿着平板看今天的衣服成片,因為燈光太暗,顯得屏幕太亮,衣服顏色也不對,看得她直皺眉。

她低着頭唰一下起身,對面的攝影師助理阿D擡眼看她:“哎哎,你去哪兒啊?”

秦可可的腿踢開凳子,頭也不太,平坦拿在手機,直奔吧臺。

穿黑T的調酒師看了她一眼,剛要開口,秦可可拿平板在他面前一掀,示意他讓開。

調酒師讓開一步,露出身後的秦微風。

秦可可看着那個背影:“老板,能把我們那桌的燈開了嗎?”

秦微風頭也不回,繼續擦酒杯:“不能。”

秦可可看着那個背影,嗤笑了一下。

“今天就是這個主題,要是客人您覺得不合适……”秦微風轉身側頭,眯了眯眼:“可以換家店。”

秦可可小小翻了個白眼。

秦微風又笑笑,說:“真不好意思,每周四都是我們店的主題日,這是規矩,不能變,全涼山的酒吧都是這樣。要是覺得不喜歡,你告訴我你喜歡的主題,我幫我換家酒吧。”

調酒師已經徹底讓開了位置。

平板在吧臺桌面上一拍,秦可可坐到了吧臺前,朝秦微風勾了勾手指。秦微風附耳湊過去。

燈光從吧臺下射出,秦微風目光朝下,女人精致白皙的鎖骨瞬間入目。

秦微風的酒吧來的女人太多了,他見過的也太多了,不足為奇,只是傳到他耳裏的話……

“燈光暗成這樣,這不是要迷情,是要迷/奸吧?”

秦可可說完拿上平板轉身就走,秦微風差點沒把手裏的布巾擰碎了。

沒有情調!這個不懂情調的女人!

他瞪着女人離開的方向,看向那一桌,不期然看到辰涅所在的角落,趕忙錯開眼睛,轉身繼續擦酒杯。

熟客可能都奇怪,今天的秦老板是愛上了擦玻璃,還是愛上了朝客人袒露自己的背影?

調酒師覺出不對,問秦微風要不要給那桌開燈。

秦微風拿眼睛瞪他:“開什麽燈!?”

調酒師趕忙看向門口:“承哥來了。”

辰涅的座位在角落裏,藤編桌椅,有一扇镂空的藤編落地屏風。

牆壁上凹着兩個壁燈,沒光,只有桌子和牆角裏亮着燈光。

白亮的光透過藤編屏風,女人的身影被襯托得神秘又婀娜。

從辰涅坐過去開始,不停有男人進來,他們端着酒杯在門口晃過,或者直接進來,問她是不是一個人,喝杯酒,交個朋友。

辰涅指了指外間。

男人們以為有了聊天的談資,側頭朝外望過去,卻聽到對面的女人說:“我在等人。”

什麽?

漂亮的面孔,淡漠的表情,她說:“請出去。”

誰也不是來找沒趣的,男人們來一個走一個,最後整間酒吧人人都知道,漂亮的女人果然不能随意招惹,招惹不起。

直到厲承來了。

他進了門,路過吧臺,秦微風朝他直瞪眼,示意角落。厲承望過去,看到影影綽綽的燈光裏的女人。

他直接過去。

有人看着他直奔而去的方向,唏噓這又是一個,他們等着他幾秒後慘敗而出,可他進去,坐下,竟然就這麽留下了。

厲承拖了椅子坐下,辰涅正盤着手機。

“找我什麽事?”十幾分鐘前,她給他發消息。

桌子上放着花茶壺,辰涅面前只有茶,連個酒杯都沒有。

而她此刻穿着一身長袖白裙,和白天他在河岸邊看到時很像,妝容沒有變,肩頭散落着長發。

燈光不亮,迷蒙一層。

辰涅放下手機,手指在桌上點了點,厲承垂眼看到她白皙的手指。

辰涅擡眼,黑眸亮亮的,她笑了下,說:“上次走的時候,忘記謝謝你幫忙拍照片了。”

“不用。”厲承聲音低沉,昏暗的氣氛裏,聽着很有味道。

但辰涅很早的時候就覺得,不止他的聲音,他整個人都有味道。

辰涅從身旁的椅子上拿出來一個禮品盒,放到桌上,推過去:“走的時候急,忘記結賬了。”

厲承沒有接,看了一眼,向後靠坐,看着辰涅。

辰涅以為他又要說拒絕,可厲承這次卻道:“走了又回來,這次要拍誰的照片?”

白皙的手指提起,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自己,辰涅道:“工作需要的片子。”

“這次住多久?”

“工作量大,需要點時間,可能半個月吧。”

厲承點點頭,無話,隔着桌子和桌上的燈光看她。

辰涅記得售票廳門口見到他的時候,他幫她提了箱子,她只看到一個揮手離開的背影,後來是一側被雨水打濕的肩膀,再後來風之微門口,她回頭看到他站在燈杆下。

周瑪麗說,所有的感覺都是內咖肽、多巴胺,人的情緒由激素控制。

如果真是這樣,辰涅覺得每見他一次,自己的多巴胺都在飙升,過界。

飙升到一個臨界點會怎麽樣?

不受控制。

他們誰都不說話,酒吧音樂低沉而迷離。

長裙下,辰涅兩腿交疊。

擡眼,她迎着厲承近乎直白探究的目光。

一道影子落在桌角,厲承突然起身。

辰涅驚了下,她以為他要走,但他卻立到了她面前。

壓下腰,他一手放在桌上,落在那小盒子旁邊,一手垂落在辰涅椅背上。身型在角落裏形成又一道屏障,隔絕開窺探的視線。

他的臉近在眼前,焦距的目光緊貼着,第一次距離如此近。近得有些危險。

厲承低聲說:“拍完照片,你就會回去?”

辰涅眯着眼睛,感覺自己有些醉意:“你為什麽這麽問?”

他卻說:“這裏是景區,對游客,我都這麽問。”

辰涅挑眉:“原來我也是游客?”

放在椅背上的一手擡起,輕輕觸上辰涅的臉頰,細嫩的皮膚和粗糙的掌心,像湖水和岩石的差別。

男人粗粝的手擡起辰涅的下巴,目光從唇瓣擡起,看入她的眼底。

辰涅微微顫抖,裙下交疊的腿緊緊夾着。

厲承卻湊到她耳邊,像是看透了她的目的,低聲耳語:“這就是你渴望的?”

距離太近,她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辰涅擡着下巴,吞咽,難耐地輕哼,卻又無懼地回視。

秦微風從吧臺後探出眼睛,眼珠子差點掉地上,他以為接下來會發生點什麽的時候,厲承卻轉身走出來。

這就走了?

秦老板張着嘴,目送厲承離開,突覺不對,扔下布巾追出去,可跑到門口一看,哪兒還有厲承的身影,人早就不見了。

角落的屏風後,辰涅換了個姿勢靠坐,她面無緋色,好像剛剛這裏的一切,都不是真實存在的。

秦可可過來,坐到桌對面,輕聲問她:“辰總,我怎麽覺得,你是想睡那個男的?”

辰涅挑眉,故作驚訝:“有嗎?”

秦可可鄭重點頭:“有。”

辰涅又問:“這麽明顯?”

秦可可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姐,你現在的腦門上還印着五個字。”

辰涅笑問:“哪五個字?”

秦可可:“想睡,真想睡。”

辰涅被逗笑。

秦可可又說:“之前準備的那個盒子,裝了什麽給他?”落眼在桌面,什麽都沒有,應該是那個男人拿走了。

辰涅看着面前的助理:“你這麽聰明,猜猜看。”

秦可可想了想,搖搖頭:“不知道。”

辰涅抿了一口茶,起身說:“我先回去了,你們繼續玩兒。”

秦可可納悶:“這就走啦。”

辰涅從酒吧出來,掃過門口的街道和路燈,最後筆直地朝着一旁的花壇走去。

視線穿過灌木叢,她看到了一亮一滅的光——厲承站在花壇後抽煙。

原來他會抽煙。

她繞過花壇走進去,走到男人身後。

厲承掐了煙,側頭看她。

辰涅把手伸過去,攤開掌心,是那個黑色的作為報酬的小盒子,他沒拿。

厲承垂眼,又擡起,看着面前的女人,直接道:“是什麽?”

辰涅說了一模一樣的回答:“猜猜看。”

厲承側目,轉身面對她。

男人和女人之間,不必太過露骨,有些感覺到了,各自心裏都明白,她這次回來,看着他的時候在渴望什麽他心裏清楚,她自己也明白。

他不動聲色地警告,拒絕,她卻置若罔聞,追了出來,跟上。

她還不确定,還在試探他。

她想知道他是不是她在找的人。

她如果直接問,他可以說她認錯了,他不是。

可她不問,只是如此露骨的試探,他不好沒頭沒尾地否認。一否認,她就會認出他。

厲承拒絕相認。

十年前送她離開,那是最好的結果,也本該是最終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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