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
正如常柏衍所料,晉王在離開蘇府回到晉王府之後,立即展開行動,暗中開始調兵遣将準備舉兵占領皇宮,謀逆篡位。
護龍衛的存在與否現今已不是他最關心與擔心的事了,因為一旦那位多管閑事的常爺進宮将他在暗中尋找神秘兵符的事禀報皇上的話,那麽他想篡位的野心也就昭然若揭了。因此,他若不想死,也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奮力一搏了。
成王敗寇,就看這一搏。
為了阻止常柏衍進宮,他一踏出蘇府立即命人帶隊兵分二路,一路去守在常家門外,另一路則去守在進宮的每一道門前,倘若看見常柏衍出現,不管用什麽方法都一定要将他拖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絕對不要讓他進宮。
只是晉王想都沒想過,常柏衍早在第一時間便已進宮去了,而且根本不是尋正常管道進去,而是潛進去的,反正宮裏的禁衛對他來說根本形同虛設,他完全可以來去自如。
他找到仍待在禦書房裏處理政事的皇上時,宮裏剛掌燈不久,皇上身邊仍有數名宮女和太監服侍着,他不确定其中有沒有晉王的奸細,只好耐住性子等皇上身邊的閑雜人等少了之後再行動。
這一等便是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不過也讓他看見了這個少年皇帝專注政務的一面,讓他管起這回的宮變閑事管得也有那麽一點值得的感覺。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倒留在皇上身邊服侍的最後一位太監公公,同時順手點住皇上的啞穴,以防他驚叫出聲引來外頭的人之後,常柏衍這才走到皇上面前,讓皇上可以看見他的一舉一動,表示他的無威脅。
“皇上,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他開口說。
皇上被他點住了啞穴當然是沒辦法回答他,不過在看清楚來人是他之後,原本驚慌駭然的神色倒是緩和了不少,人也迅速地冷靜了下來,他提筆在紙上寫下他的疑惑。看來,比上一回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膽子似乎大了許多。
你把朕怎麽了?為何朕無法開口說話?
“草民擔心皇上太過驚慌會引來外頭晉王爺安排在皇上身邊的奸細,這才放肆了一點,還請皇上恕罪。”常柏衍平靜地說,臉上卻沒啥恭敬或惶恐歉然的神色,讓皇上頓時有種無言以對之感。
皇上心想,這家夥真是個無法無天又膽大妄為的怪人,還好他已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怪人了,比起上一回睡到半夜突然被這家夥從龍床上揪起來恐吓的經驗,這家夥這回的态度已經算是客氣了。
皇上自我安慰的想,不過他剛剛說了什麽?晉王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奸細?他慢慢地皺緊眉頭,疑惑的看向常柏衍。
“晉王爺即将謀反,最快今夜就會有所行動。”常柏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然後沒理皇上臉上震驚的神情,接着又道:“晉王爺這幾年一直在追查段大将軍的下落,不知想從段大将軍身上得到什麽——
“他利誘了蘇禦醫迫害其元配夫人,也就是段大将軍的獨生愛女段明慧,想問出段大将軍的去向,失敗之後,又明查暗訪找到了當年得到母親示意而逃出蘇府的蘇家大小姐蘇靜初,也就是段大将軍的外孫女、現今唯一的親人,并且對她加以迫害與威逼,企圖讓其子娶她為妻,将她納入掌握之中。
“草民在因緣際會下結識了蘇姑娘,并與她情投意合,互許終身,卻不小心被迫卷入這個陰謀之中。說實話,草民并不想多管閑事,無奈晉王爺似乎不願罷手,對段大将軍所擁有,他想要的東西誓在必得!”
此時,皇上提筆迅速在宣紙上寫下兩個字:兵符。
常柏衍見狀,忍不住說了句:“果然如此。”結果卻見皇上沒有停筆,接着又在“兵符”二字旁寫了另外兩個字。
假的?!
常柏衍倏然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瞪着皇上問道:“您說兵符是假的?”
皇上神色有些着急的用力點頭,迅速又在紙上寫下一串話,他寫:幫朕,請你幫幫朕,不管有任何要求,朕都會答應你,滿足你的。求你,幫幫我。
皇上連朕字都不用了,改用“我”字,而且還用了“請”字與“求”字,可見皇上已經放下所有尊嚴在求他幫忙了。
常柏衍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有點痛。他伸手将皇上被點的啞穴解開,有些無力又無奈的坐下來問道:“您說兵符是假的是怎麽一回事?”
皇上輕試了一下自己的嗓音,确定一切正常之後,這才用着有些急迫的語氣迅速說明這件事。
“在朕的父皇之前,皇家的确擁有一支名為“護龍衛”的奇兵,專門負責鞏固并保衛皇權免于篡位之事發生,但這批世代傳承的奇兵在朕的父皇在位時便已被幾次內亂耗盡,早已名存實亡。皇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眉頭緊蹙的說。
“其實朕一直都知道皇叔野心勃勃,也隐約猜得出皇叔之所以遲遲未舉兵謀逆是忌憚“護龍衛”的存在,因此朕也一直善用這點在虛張聲勢,同時盡速培養屬于朕的勢力,但是現在……”
皇上說着神情突然變得有些恍惚與茫然,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下一瞬間他的神情立刻恢複清明與堅定,沉着而鎮定,王者威儀無形的散發而出。
看樣子皇上這幾年也是有所長進的。常柏衍默默的想着。
皇上坐在龍座上蹙眉沉思了好一會兒,驀然擡頭看向他,殺氣凜然的出聲問道:“可否幫朕一個忙?算朕欠你一個人情。”
常柏衍有些好奇這一小段沉默的時間裏,皇上到底做出了什麽決定,臉上竟然有了殺氣?而且欠人情?這說法還挺有趣的,是在告訴他這不是禦令,而是皇上自己的私人請求,難道是見不得光的事嗎?
“欠人情倒是不需要,但草民需要一道聖旨,一道賜婚的聖旨。”常柏衍也不廢話,直截了當的說出他所需要的。他才不想讓當今皇上欠他人情,因為這就表示他們今後還得糾纏不休,他才不要這種聖恩,敬謝不敏。
皇上輕怔了一下,立即恍然大悟。“你與蘇家大小姐的婚事?”
“正是。”
“好,這沒問題。”皇上立刻點頭允諾,然後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以嚴肅且真誠的神情再一次向他承諾道:“但朕還是欠你一個人情,如果你願意幫朕這個忙,并且将它完成的話。”
“人情就不用了,有那道聖旨就行。”常柏衍再次拒絕,然後直接問:“皇上要草民幫您做什麽事?”
皇上靜了一下,驀然沉聲道:“刺殺一個人。”
常柏衍輕挑了下眉頭,不用問也知道那一個人指的是誰。擒賊先擒王,只要把那個人除去,謀逆篡位的宮變威脅自然便能化解。
這個任務對其他人來說可能困難重重,畢竟那位大人物養在身邊的護衛多如牛毛,而且個個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但是這對常柏衍這個武功高強的武林盟主來說卻不是什麽大問題。
真正的武林高手從來都不太理會朝廷之事,那是一種默契,也是一種江湖潛規則,當然,也是有例外的情況,例如遇見令人發指而無法漠視的滅門慘案,又例如報父母之仇,還有奪妻殺子之恨等,而他剛巧就擁有了這麽一個可以動手的理由——奪妻,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麽呢?
常柏衍嘴角微揚,起身拱手道:“草民願盡棉薄之力。”反正原本他就有意将那人解決,替未婚妻報殺母之仇了,這下有了皇命加身,也就更加名正言順、順理成章。
“你可有把握?”皇上問他。
“請皇上靜候佳音,不過在草民佳音傳來之前還望皇上能夠保重龍體。草民告退。”常柏衍說完輕笑一聲,身影一閃随即消失在禦書房內。
禦書房內的燭火輕輕地搖晃着,無人知曉在這宮中重地的禦書房內剛才曾經有個外人來過。
皇上靜靜地坐在椅上,薄薄的唇,緊緊地抿着,臉上的表情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陰影重重,晦暗不明。
他一動也不動的靜坐了許久,也思考了許久之後,這才開口揚聲喚道:“來人啊!”
今夜的皇宮注定将不平靜。
晉王的謀反對朝廷許多大臣來說,并不覺得意外,因為晉王的野心根本就是昭然若揭,所以大夥都心知肚明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對于晉王想篡位這件事,大臣們大多選擇消極或漠然以對,不是不忠,而是在這亂世唯有這樣才能明哲保身,況且朝中政權原本就大多把持在晉王手上,晉王坐與不坐在那張龍椅上,對他們這些臣子來說,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差別。除非晉王謀反失敗被擒或被殺,但這種事幾乎不可能發生,不是嗎?
然而不可能發生的事卻發生了——晉王被刺殺于晉王府中!
傳言當時晉王已暗中召集好兵馬準備逼宮,但隐藏在約定地點準備舉兵的将領卻遲遲等不到晉王的進攻命令,于是前往請示,卻驚見晉王倒于血泊之中,早已斷氣。
晉王被刺殺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在最短時間內傳遍京城大街小巷,百姓們議論紛紛,卻不知真假,因此頓時人心惶惶。但很快的,在百姓們發現京城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人們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酒館妓坊仍是絲竹管樂之聲不斷,人人喜笑顏開,惶恐之心才逐漸弱了下來。
不到幾天的時間,這消息便慢慢從百姓口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其它趣談或八卦流言,京城百姓們的生活一切如常。
晉王之死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從那些晉王黨的權臣們突然接二連三被皇上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控制住之後,還有誰會傻得相信這件事與皇上無關?所以大臣們一個個皆三緘其口,明哲保身。
皇宮和京城之後有什麽變化,這些都與常柏衍和蘇靜初他們無關,因為就在晉王去世沒多久,常柏衍便帶着蘇靜初與師弟展翔傭三當家龐龍,四人一同離開了京城,踏上了回家的路,手邊還帶着皇上親筆禦賜的賜婚聖旨。
常柏衍因為得償所願,所以一路上心情都很好,但蘇靜初卻是沉默的時候居多,偶爾應和他們師兄弟與龐龍的問話時,也都是強顏歡笑,看起來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怎麽了?”常柏衍将小師弟趕到前頭去和身兼馬車夫的龐三當家作伴,柔聲的詢問她。
“沒事。”蘇靜初淡淡的回答。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沒事。究竟怎麽了?”他再次問道:“別騙我。”
蘇靜初低下頭,沉默了許久,這才聲如蚊蚋的開口,“謀反是死罪對不對?那參與謀反的那些人……”
她話未說完,常柏衍便已明白她在心煩什麽,擔心什麽了。這個心軟的傻丫頭,那個人早在七年前害死她母親時,就不當她是女兒了,還多次為自身利益而出賣陷害她,她竟然還在替他擔心?真是個傻瓜。
不過不想她這麽擔憂難受,他還是老實的将他所知道的事告訴她。
“晉王在未及舉兵謀反之前便已身亡,因此這次謀反牽扯的範圍會小很多,除了一些皇上早已盯上,搜羅證據,并罪證确鑿者會被處以死刑外,其它相關者多會從輕量刑,處以沒收家産、充軍、監禁之類等刑罰。”
“那蘇家呢?”蘇靜初有些急切的問。
常柏衍深深地看着她,緩聲回道:“沒收家産,男子充軍,女子為奴,你自然除外。”
蘇靜初聞言後沉默了下來,她垂下眼睑,面色蒼白,不發一語。
“這已是皇上網開一面的結果了,蘇禦醫身為皇上的禦醫,卻與欲圖謀反篡位者過往甚密,這代表的是什麽意思,你應該知道。”常柏衍伸手将她擁進懷裏,嘆息的說:“皇上之所以網開一全是看在段大将軍和你的面子上,蘇家若非有你這麽一個女兒,早已被抄家滅門了,所以你不需要自責,因為是你救了他們,讓他們得以活命,沒有被淩遲處死,株連九族。百年世家,禦醫蘇家也因此才沒被滅絕,所以你沒有對不起蘇氏這個姓氏,懂嗎?”
蘇靜初仍舊沒有應聲。
常柏衍繼續說:“其實說是充軍,并非真的要他們上場打仗,而是去那裏當軍醫。戰場傷員衆多,大夫卻極度缺乏,讓許多可以救,不必死的士兵們一個個枉送性命。這事你回山寨問李大夫就知道了。蘇家男子個個身懷高明的醫術,但卻恃才傲物,缺乏仁德之心,這種懲罰對他們來說正好。山寨裏的人若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都會拍手叫好的。你說是不是,大當家?”
“嗯。”窩在他懷裏的蘇靜初終于輕輕的應了一聲。
只要有應聲就行了,這表示她至少有将他說的話聽進耳裏。常柏衍心想着,伸手安撫的拍了拍她,沒再開口多說什麽,因為該說的他都說了,他只希望她能夠早些想開,倘若她堅決要自責的話,那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在未來的日子裏盡量逗她開心,讓她幸福,用以填補她內心的傷痛了。
上京時一路驚險萬分,回程卻一路平順無比。
終于回到白華山寨,蘇靜初有一種終于回到家的感覺,看着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與他們臉上熟悉的笑容,還有笑容下的關心與擔憂,她只覺得眼眶發熱,鼻頭發酸,很有想要大哭一場的沖動。不過她還是強忍住了,因為她可是白華山寨裏的大當家,是大夥的頭頭與領袖,當然得保持冷靜自持的模樣才不會令人失望。
可是當她穿過迎接她回來的人群,走進山寨大廳,看見端坐在大廳中的外公時,她的淚水頓時絕堤而出,再也擋不住,忍不了。
她撲跪進外公的懷裏,放聲大哭,哭得像個孩子,不知道原本跟在她身邊與身後,還有在大廳裏的那些人何時全退了出去,獨留下她與外公。
外公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不斷地輕拍着她,當她是個孩子。
所有的事實與經過,三當家龐龍早已在第一時間便讓人傳了回來,大夥知道後全都義憤填膺,還有人對蘇光浩那混蛋沒被判死罪而是充軍感到不滿,怒不可遏的揚言要去聯系昔日的下屬,将那家夥綁到戰場上去,讓敵軍亂刀砍死。
就在這時候,三年多前離開白華山雲游四海去的段良玉突然回歸,并在得知這一切之後制止了大夥,理由就如同常柏衍對蘇靜初所說的一樣,戰場需要大夫。
對于獨生愛女當年“病死”的真相,段良玉并沒有太大的意外或忿怒,因為其實早在當年外孫女聽其母親遺命,千裏迢迢不辭路程辛苦與危險跑來投靠他時,他就已經知道女兒的“病死”絕不單純了。
當時的他當然忿怒,恨不得立即回京一刀砍了害死女兒的薄情男,但是如果他真的砍了那該死的家夥,他可憐的外孫女該怎麽辦?她已經沒了母親,難道要讓她連父親都失去嗎?
他掙紮了許久,也痛苦了許久,最後還是選擇作罷。至于害死他女兒那該死的家夥,他相信天理昭彰,那家夥終會得到應有的報應。只是他怎麽也想不到那家夥竟會泯滅天良到這種程度,連親生女兒都想陷害,還好外孫女有貴人相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那位貴人,段良玉的心情頓時愉悅了起來。
“好了,好了,別哭了,再這麽哭下去,以後這事可是會讓山寨裏的人拿它當笑話講喔。”他輕輕地拍撫着外孫女,柔聲說道。
“外公,娘……娘她……”蘇靜初邊哭邊說,聲音沙啞哽咽得幾乎讓人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外公已經知道了。”即使聽不清她在說什麽,段良玉也知道外孫女想說什麽。他輕聲嘆息,“其實當年你娘要你來找外公時,外公就已經隐約知道你娘不是病死的了。我想你娘應該也是心裏有數,知道自己是被誰害死的,不然不會讓你來找我,還特別交代別讓那個人知道你的去向。”
蘇靜初忍不住震驚的擡起頭來,淚眼婆娑,難以置信的看着外公——原來外公早就已經知道了嗎?
“這是你娘的命,她自己所選擇的。一開始外公就跟她說過,蘇光浩這個人心不正,眼神閃爍,不是良配,她卻死心眼執意非嫁這個人不可,外公拿她沒轍,只得允諾,沒想到……”段良玉搖了搖頭,輕嘆了一口氣,沒再往下說卻笑道:“你的眼光比你娘好太多了,常柏衍這個人外公剛剛雖然只看了一眼,但是目光清朗,坦誠而正直,相當不錯。外公很滿意這個外孫女婿。”
沒想到外公話題會突然轉得這麽快,而且還轉到這上頭來,讓蘇靜初完全措手不及,只能呆呆的看着外公,然後臉色不由自主的慢慢地酡紅了起來。
段良玉将外孫女扶起來,讓她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後,才凝望着她微笑的問道:“成親的日子決定了嗎?”
蘇靜初用力的搖頭,拭去臉上的淚水之後,才有些羞赧的低着頭啞聲答道:“等外公做主。”
“不是說日子已定在一個多月後嗎?”段良玉微訝的問。他就是聽到消息才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回來的。
“那是倘若您未歸來的話,現今您已歸來,當然要由您來做主。”蘇靜初理所當然的說,相信常柏衍也會同意這一點。
“常家那邊?”
“柏衍是個孤兒,家人只有師傅和兩位師弟,師傅早已避居山林,不理俗事。”蘇靜初輕聲說道,一頓後又問:“外公,您會在意他是孤兒,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嗎?”
“京城蘇家是名門世家也是禦醫世家,家世顯赫,但結果又如何呢?”段良玉搖了搖頭,慈愛的看着外孫女,“外公在意的不是他的家世,而是他的人品,以及對我外孫女好不好,能不能讓我外孫女依靠一生,幸福一生,如此而已。”
“外公……”蘇靜初眼眶發熱,淚水忍不住再度決堤。
“癡兒,癡兒。”段将軍搖着頭說,臉上淨是溫柔與慈祥。
明慧,你女兒就快要成親了,要嫁給一個與蘇光浩完全不同的男人,你知道了應該會很開心,也會很放心吧?靜初一定能夠幸福的,爹有預感。你知道爹的預感向來很強,當年若是你肯聽爹的話,那麽也……
唉,罷了,現在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了,你,安息吧,靜初丫頭會幸福的,一定會幸福的。
常家镖局那位盟主常爺要成親了,這消息在近兩個月內傳遍了江湖,這事不僅江湖人士知道,全天興國的百姓,甚至鄰國一些消息靈通的地方也都知曉,然後為這消息談論得熱火朝天。
因為常家镖局的常爺雖然大名鼎鼎,江湖上關于他的傳言也極多,但那些都是關于他作風、武功高強、能力卓越之類的傳聞,鮮少聽聞他個人的私事,例如出身來歷,又例如感情事。
自古英雄配美人,美人愛英雄。像常家镖局的常爺這種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怎麽想身邊也都要有幾個紅粉知己,幾個美豔妻妾之類的才對,結果怎會至今才娶妻呢?而且娶的還是一個土匪窩裏的土匪婆?!
沒錯,就是土匪婆!
白華山寨。
白華土匪。
這兩者之間真的很難不讓人連想在一塊啊,尤其是白華土匪前些日子還因四處為惡而聲名大噪,昭彰惡名傳遍許多地方,甚至是國家,因為受難者有許多是游歷于各國之間的商團商隊,白華土匪令人發指的惡名又怎能不衆所周知呢?
可是鼎鼎大名的常爺,天興國許多百姓心中比皇上還要有權勢并且厲害的人,他什麽人不好娶,怎麽會去娶一個土匪婆子呢?難不成這其實是一出馴悍記?
嗯,很有可能。
白華土匪四處為惡,到處劫镖,受害最深的不是商家富戶或是名門貴胄那些被劫之人,受害最深的反倒是那些人所聘請來護镖護車護人的镖師們,而那些镖師們又多屬公信力最好的常家镖局。
常爺身為镖局的頭頭,自然得想辦法解決這件事,便去找白華土匪談判,怎知卻讓土匪婆子看上想留做押寨相公,常爺不甘受辱,反演出一出馴悍記,把土匪婆子馴服得服服貼貼,非君不嫁。
常爺是個敢做敢當的真男人,為表負責便允了婚,同時也将白華土匪折服,歸于麾下,最好的證明便是已有好些日子未曾聽聞白華土匪再度為惡的消息。
蘇靜初聽聞靈兒從城裏聽來的這個謠言時,只是一笑置之。她完全不在意也不在乎百姓們是怎麽談論或看待她的,她比較在意的是山下的人現今是怎麽談論、看待白華土匪的,因為她真的很擔心外公和大夥一起建立的白華山寨會被她給毀了。
記憶中,外公從未對她說過重話,但這回雲游回來,得知她收留了大批流民在山谷中,還為了養活那些人,帶領山寨衆人成為土匪之事後将她斥責了一頓,說她是婦人之仁,同時也連累了葛大叔他們被外公責罵,說不該任由她胡來,讓她真的是既羞愧又自責。
外公的看法和常柏衍不謀而合,認為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外公說亂世自有亂世的生活方式,大家都是這麽生存下來的,她這樣做看似在幫助那些人,其實是在害他們,害他們忘了如何在亂世下生存的本能,哪天一旦失去了庇護,他們會死得比任何人都快。
她深切反省,但卻已無法改變由于她的關系,害得大夥被烙上了土匪的印記,名譽盡毀的這個事實。再加上前些日子晉王的誣陷,根本就是雪上加霜,令她每每想起都懊惱不已。但是靈兒為她所帶來的這個謠言卻讓她看見了一道曙光。
她真的作夢都沒想到與常柏衍成親竟然還有這個好處,可以讓惡名昭彰的白華土匪一夕間就改邪歸正,棄暗投明,只因為他們被歸類到了常爺的麾下。
對山寨裏的人來說,這絕對是一個笑話,但她卻松了一口氣,真的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鋒城有史以來從未像今天這般熱鬧,喜氣洋洋,充滿歡樂與生氣。
今天是常家镖局常爺的大婚之日,鋒城百姓家家戶戶都自發性的為其張燈結彩,将整座城市點綴得熱鬧非常,一片喜慶,熱鬧滾滾。
鋒城百姓們從未想過這個傳說中的人物竟會在他們這個邊境之城舉行婚禮,更沒想過因為這個婚禮,從四面八方來了好多人,差點沒将鋒城擠爆,但也因此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好處。
例如生意人的生意大好。這不需要解釋,因為人潮即錢潮。
又例如原本不斷的邊境騷擾整個偃旗息鼓,只因為聽說有幾批不長眼的假盜匪真敵軍在襲擊擾亂附近的小鎮時,直接撞在前來參加常爺婚禮而路過的江湖人身上,那些江湖人極度不悅,順手就把那些人給滅了。
這消息一傳出來,邊境百姓們個個歡聲雷動、喜笑顏開,對常家镖局和常爺也就更加心懷感謝與感激了,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們所帶來的。
常爺的婚禮辦的并不高調,沒有太過鋪張盛大的排場,也沒有什麽金镂嫁衣、十裏紅妝之類令人嘆為觀止的畫面,但卻熱鬧非凡,笑聲、祝福聲、吃喝聲交織成一片。
鋒城的喜宴一連擺了十天十夜,讓所有前來祝福的人,不管是先到還是後到,早到還是遲到,全都吃得盡興,喝得盡情,完全就是江湖人的作風。
外面一片熱鬧非凡,熱火朝天的,蘇靜初所在的新房之內卻是一片寧和安靜,沒有人前來鬧洞房。
蘇靜初相當的訝異,殊不知外頭有小師弟展翔和素有“金童閻君”稱號的二師弟張軍兩位門神把守,根本沒有人膽敢朝新房越雷池一步。
常柏衍在江湖上的朋友極多,早早便交代了蘇靜初不需要等他,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時能回新房,以及能不能清醒着回房度春宵。
蘇靜初完全理解,畢竟她也算是半個江湖人,再加上多年與山寨裏那些人在一起,對于男人的理解可比一般女人多得多。
所以,她安靜地在新房裏坐了一會兒,确定應該沒有人會來鬧洞房打擾她之後,便讓巧兒和靈兒替她卸下一身厚重的行頭,洗去臉上妝容,用膳、看書、淨身、入睡,淡定的就和在山寨裏平日的生活無異,直把巧兒和靈兒姊妹給看傻了眼。
這還是不是新娘,這還是不是新婚之夜啊啊啊?
其實蘇靜初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麽淡定,一點也不緊張,好像嫁給常柏衍,待在他的保護範圍之內的感覺熟悉得有如上輩子就經歷過一樣,一整個就是自然與安心。
她上床入睡,半夜似感覺有人爬上了她的床,她怵然驚醒,卻聽見他熟悉的嗓音,帶着即使淨過身也沖不去的酒氣與些微醉意。
“是我。”他伸手摟住她的腰,整個人從後方貼了上來。她微僵了一下,但又很快的放松下來,因為知道是他。
“你怎麽來了?”她問道,雖然這話聽起來有點兒奇怪,今晚是他們的新婚之夜,這兒是他們的新房,他不來這兒要去哪兒?但他們倆都知她的意思是在問:外頭的筵席還沒散——這是肯定的——他來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朋友怎麽可能會放他離開呢?那他又是如何脫身回來的?
“因為我有兩個好師弟,還有一大票好兄弟。”他啞聲答道,熾熱的唇已貼上她的頸背,讓她不由自主的輕顫了一下,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這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靜初,我的妻。”他沙啞的輕喃,熾熱的吻不斷地在她頸部游移,甚至探出舌尖輕舔,令她忍不住震顫,忍不住心慌想逃。但他的健臂卻緊箍着她的腰,不給她半分逃跑的機會。
“靜初,別怕。”似乎感覺到她的緊張與害怕,他輕聲安撫,将她翻身仰躺,溫柔的吻上她的唇。先是淺嘗,然後慢慢加深,勉強控制着理智引領她。
這相當的困難,酒意加上壓抑許久的欲望,再加上她的柔軟馨香甜美,還有她就在他懷中,而且已是他的妻,這一切皆讓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靜初……”他吻着她,情不自禁的呢喃輕語,一次又一次,像是終于擁有了什麽無價珍寶而心滿意足般。
吻愈來愈狂烈,急切的索取。手禁不住渴望,一層層的撥開她身上與自己身上的衣裳,直到兩人之間再無任何阻隔,他的身體可以緊緊地熨貼着她柔軟細致、膚如凝脂的嬌軀為止。
溫度在兩人之間迅速升高,他們肢體交纏,輕喘呻吟,熱情纏綿的缱绻了一整夜。
這一天,她成了他的妻,他一輩子的牽挂。
這一天,他成了她的夫,她一輩子的依賴。
這一生,她為他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像他,女兒像她。
這一生,他帶她游歷過許多國家與地方,看見許多無法想象的美麗風景,也成了許多百姓們眼中的美麗風景,口中傳說的神仙愛侶。
他們倆相知相愛相惜相守到老,直到青絲變鶴發時仍然手牽着手,互相扶持,不離不棄,然後互許來生。
“一輩子不夠,咱們下輩子再做夫妻吧,靜初。”
“好。”
——全書完
神奇的LINE 金萱
某一天,萱寫稿寫到快吐血的時候,計算機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一個通知框,原來有人邀請萱加入某群組。群組名為“資二班”,一看就知道是萱高中同學所組的群組,因為萱過去就是資二班的。
要不要加入呢?萱猶豫了好一會兒,因為自從高中畢業之後,除了其中一兩位要好的同學外,萱幾乎沒與人連絡,真有一種情怯感啊。萱掙紮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點了加入,結果群組裏只有與萱一直保持連絡的那位死黨婷在,真是一整個莊孝維!
群組是死黨婷開的,她說在上找到同學絹,兩人聊得好開心,決定找其它同學敘敘舊,便先開這個群組再來慢慢拉人,叫萱也把有連絡的同學都拉進來,萱回了一句“我連絡的就咱們這兩三個,你都拉了,我還有誰好拉?”于是,萱只負責加入,然後冷眼旁觀其發展。
神奇的LINE真的很神奇,在短短幾天內,竟就把失聯十幾二十年的同學們慢慢地一個個都連系起來,從開始的兩個人,當晚就增加到五、六個人,隔天中午萱起床時,發現人已增至近十人,然後一個星期之內,高中同學就陸陸續續的聚集了超過半數,直至今日已超過三十人,真的是太太太神奇了!
群組随着人員的增加,每天都熱鬧滾滾的,讓萱完全無法專心寫稿,只能狠下心來暫時把通知功能關閉,然後晚上一看,每次都兩、三百個未讀真的很吓人。女人果然話多,無怪自古會有長舌婦一詞的産生。
在群組中,萱始終沉默寡言,因為同學們多是主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