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夢中的情丐

話至一半，卻不知該怎麽說下去。

江行舟低頭看着她，問：“怎麽了？”

“沒什麽。”方書蘅搖了搖頭，坐了回去。

江行舟見她如此，揚揚眉不明所以，卻也不再追問。

走完這程水路，上岸的時候，江行舟忽然又問了一句：方姑娘，我們從前當真沒有見過？”

“沒有……吧。”她有些不确定，說完便低聲嘀咕：“我怕我認錯了呢……”

他身形高大，與她記憶裏的少年差別實在太大。

只憑初次見面時候他翻窗進屋的動作，和她那片刻的恍惚熟悉……她實在無法肯定這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心裏的那個小乞丐。

但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很像。

本來還想跟他打聽一下的……但一想到剛剛他與旁人言笑晏晏的場景，她又覺得沒必要。

夢中情丐嘛，那種感情不适合被揭開。

“呵……”他忽然輕笑出聲。

“你笑什麽？”她回頭問。

江行舟微微勾唇，忽然上前半步，随後彎腰，以手撐着膝蓋，低頭笑問：“在下方才忽然想起一句詩，卻奈何才疏學淺，不記得前半句了，不知方姑娘可願為在下解解惑？”

方書蘅看着他放大的俊臉，不受控制地吞了吞唾沫。

本想下意識去看看他的雙眼，卻奈何他眼上罩着雲幕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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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退後半步，結巴道：“你……你但說無妨，不，不用……走這麽近。”

江行舟點點頭，卻沒退後，只笑着問:“在下方才想起的那半句詩是‘無緣對面不相識’，方姑娘可知前半句為何？”

“如何不知，前半句乃是有緣千裏來……”方書蘅擡頭說着，卻在話音即将結束之時忽然頓住。

她茫然地看着江行舟，心裏一個念頭陡然升騰起來。

不會真的就是他吧！

記憶中的少年，曾滿身是傷地對她笑，嘴裏還叼着一根草，笑得一臉痞壞。

他說：“都說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咱們這也算有緣吧？哎你別哭了，我沒事啊……算了，你還是跟我說說你叫什麽名字吧，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帶你去君山島看桃花，開得可豔了……別哭了啊…”

江行舟還微微彎着身子，嘴角勾着一抹淺淺的弧度，有點浪蕩不羁，也有點蔫兒壞，卻又帶着幾許不為人知的沉穩氣度……這樣的神色，令她微微恍惚。

恍惚回到了幾年前在街邊見到的那個穿着破爛，卻自有一身自在灑脫的乞丐少年。

“你，是你……真的是你？”

方書蘅想到此便覺淚目，再一想起江行舟方才的話，頓時擡手捂住嘴，壓下了不由驚呼出來的聲音後，又低聲問：“你不是已經……”

江行舟見她想起自己，便咧嘴笑了，随後站直了身體，輕聲問：“已經什麽？”

方書蘅道：“大夫說你已經死了，還要我拿錢給你準備後事。”

江行舟：“……”

這大夫不錯嘛！

江行舟想着要不要回去找找這個大夫，然後送個全套的降龍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給他。

方書蘅卻看着江行舟的臉一陣無言。

真的是他啊！

事情還得從九年前說起。

彼時，有個剛剛加入丐幫不久，還什麽都沒學會的小叫花子。

他在随師兄出門辦事的時候，卻因為多管閑事，在師兄不在身邊的時候，就自己去拼死救下了一個早已與親人離散的小姑娘。

等那滿身是傷的丐幫弟子把她從惡霸手中救走的時候，她因無依無靠，便只說了自己的名字。

而丐幫弟子，卻是還不及将自己的名字說出來，便暈了過去。

她帶他去找了大夫，大夫卻見她穿着破爛，恐是付不起醫藥費，便直言告知，可以準備後事了。

小姑娘哭得不能自已。

再後來，路過的秀姐蒲錦可憐于她，卻因為還有急事要去處理，又看她哭得傷心，便托人将那丐幫弟子帶去了丐幫的分舵，交由那丐幫的師兄照看。

小姑娘一直都陷在大夫的那句“可以準備後事了”的話裏，後面師姐與丐幫的師兄說過什麽話她便也沒有在意。

滿腦子想的都是他要死了的場景。

思及往事，她又哭又笑。

末了走到江行舟身前，低低問道：“真的是你呀……”

江行舟看着方書蘅的神色，心情也有些仿若失而複得的感慨。

過去數年的茫茫追尋就像是白白錯過。

不過，幸得有緣再相逢，而一切還恰如初相識。

這麽想着，他便點頭笑道：“我記得當初說要請你來君山看桃花，但左等右等都等不來人，不知你名姓，又因當時傷重，實在記不清你的相貌，遍尋無果。”

方書蘅聽他這麽說，頓時驚愕不已，随後卻又驚喜大過愕然。

他在等着自己？

尋找自己？

這麽想着，她便有些難為情，道：“我好久以前就想來丐幫看看的，但姐妹們都不答應……說你們……”

後面的話，她沒說完，但江行舟卻也懂了幾分。

“哈哈……”他不由大笑，随後說道：“看來丐幫弟子沒給你們留下什麽好印象。”

方書蘅低聲解釋：“不是這樣的……”

江行舟笑了笑，卻沒再接話，而是看着低頭不語的方書蘅，忽然伸手探上她的脖間，輕聲道：“說起來，你這裏的傷，一直沒機會給你道個歉……”

當初他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臭小子，本着丐幫弟子義字當先，看着惡霸拐賣幼女便要出手救人，卻因沒輕沒重，反倒先把人給傷了。

從沒怎麽和女孩子打過交道的他，當時便被她的鮮血和一直沒有停過的眼淚給唬住了。

成功逃脫後本想與她道歉，卻無奈身體力竭先一步暈了過去，等醒來後卻被告知人已無蹤。

那張哭的梨花帶雨的面容卻就此深種在心，日夜徘徊。

初時只是愧疚。

後來也不知為何，這份感情就漸漸根深蒂固，在他心裏形成了一片無人知曉的驕陽。

大概江湖中人自踏入江湖的那一刻，就見慣了生離死別，也看遍了人情冷暖，當初那傻姑娘哭唧唧按着他傷口，求着他不要再流血的畫面便被他珍而重之。

他自學成之後便開始走南闖北，四處游歷……是為行俠仗義，卻更是為了一尋芳蹤。

想尋到她，更想保護她。

讓她此後無虞，再無落淚之時。

也成全自己心底那絲雖然久遠，卻無人能夠企及的溫暖。

“沒事，沒事。”方書蘅聽見他的話就連忙搖着頭，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說道：“你當時救了我，是我該謝謝你的。”

江行舟點點頭，手指不自覺在她細膩嫩滑的脖間摩挲了片刻。

指尖長着繭子的粗糙皮膚令她縮了縮脖頸。

他笑，随後收回手，又問：“那你當時在哭什麽？”

方書蘅道：“你流了好多血，我怕你死了。”

江行舟：“……”

江行舟不由失笑，低頭見她眼中還是淚意漣漣，便又問：“那，你現在又哭什麽？”

方書蘅道：“我高興。”

江行舟不由挑眉，問：“高興什麽？”

方書蘅答：“你沒有死。”

江行舟：“……”

江行舟無語片刻，随後便不由輕笑起來，同時擡手去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說道：“好了，別哭了。”

“停不下來嘛！”

“哭得難看死了。”江行舟打趣道：“這都快十年了，怎麽也一點兒沒變？”

一聽到難看兩個字，方書蘅頓時擡頭怒目而瞪：“你……！”

見她雙眼紅彤彤，江行舟便忽覺心中柔軟，擡起雙手又給她擦了擦從眼角溢出的眼淚，同時輕聲笑道：“啊啊……我剛剛看岔了，不難看的，這分明是被自己美哭了。”

方書蘅：“……”

真是的，瞎說什麽大實話！

方書蘅被他這麽一說，頓覺老臉一紅，嗫喏半天，也愣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江行舟卻伸手将她攬入懷中拍了拍肩膀，輕聲道：“不是要回西湖嗎？走吧，入夜前要是趕不上下個城鎮，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方書蘅靠着他的胸膛，忽覺整個人都紅了。

他上身就只有一件敞開的外袍啊……這肌肉也太結實了。

不過……好舒服。

方書蘅不由得蹭了蹭，同時喃喃點頭：“嗯。”

江行舟見她不再流淚，心下便不由松了口氣，走在路上的時候，他忽然問道：“那天，在客棧裏，你是不是認出我了？”

方書蘅道:“你翻窗進來的動作，和從前很相似，我不敢确定。”

江行舟點點頭，“原來如此。”

時過境遷，當初的事情已經過去好些年，他和她的相貌皆有諸多變化，她卻能在一見面的時候就有所察覺，已經實屬難得了。

之後兩人相伴而行，原本只需要十來天的路程，愣是磨磨蹭蹭地走了二十來天。

當然……事兒多且各種磨蹭的人絕對不是江行舟。

等兩人來到西湖的時候，秀坊裏的姐妹已經在準備過年的事宜了。

浦錦身體大好，已經能練劍習舞，而玄明大師則受她所托，遠赴西域。

臨近過年，秀坊裏氣氛不錯，言飛花領着幾個閑暇無事的姐妹們上街置辦年貨的時候，卻在街上遇到了西湖這片地方有名的富家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丐幫打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