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師兄

許南煙坐在自家吧臺邊上，整個人俯身趴在上面，毫無儀态可言，臉上染上了肉眼可見的酒氣，手邊放着許多半空不空的酒瓶子，抓過哪個來喝一口全憑運氣。

她喝得頭痛欲裂，神志卻越來越清醒，腦子裏關于周容時的一幕幕像放幻燈片似的又重現在她面前。

第一次買醉的時候，是他按下自己的手，阻止了她再虐待自己的行為，也是他一次又一次不嫌煩地溫柔安慰，讓被傷的千瘡百孔支離破碎的自己得到了溫暖。

她像一個在沙漠中尋找綠洲的行人，頭頂烈日，忽遇甘泉，便奮不顧身地撲進去，全然不顧自己是否會溺亡。

于是，她就那麽理所當然地把周容時當成了自己唯一的救贖。

他跟沈禦風是不同的。

周容時會無微不至地關心她，愛護她，知道她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做什麽，就算有時候她發了點小脾氣，他也只是柔柔地笑着看她，哄她，他對她全是包容。

可沈禦風甚至連正眼都不曾給過她，他像一陣捉摸不透的風，霸道地把她的心田肆意擾亂之後，又毫不留戀地離去。

她傻傻地把一腔真心錯付了十一年，現在卻不想再重蹈覆轍了，可命運卻像那無賴的貓，把她這可憐的老鼠愚弄了個徹頭徹底。

喬露那副假惺惺的嘴臉複又出現在她腦海中，許南煙眼中出現一抹厲色，随後從旁邊的幾個酒瓶子裏随意抽出一瓶就往嘴裏灌。

她的動作有些大，不小心将其中一個酒瓶掃下了吧臺，酒瓶砸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玻璃崩裂聲，她卻全然不在意。

喬露，跟她說什麽周容時不是好人？她自己又能是什麽好人？這個世界上又有誰能是真正的好人？她不過是說出來惡心人罷了。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喬露将她打入了無邊的地獄。

可這個人卻假惺惺地說她的救贖不是好人？

多麽可笑。

終于有一個酒瓶被喝空，許南煙已經被淚水糊了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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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被扔到哪個犄角旮旯的手機響起鈴聲，試圖讓主人把它解救出來，可它的主人現在只一心覺得它的聲音吵人得很，恨不得找出來砸了才好。

許南煙只顧自己埋頭喝酒，對擾人的鈴聲充耳不聞，也不去管現在是誰着急找她。

鈴聲頑強地響了一陣之後便歇了，原想那人找不到她應該會就此放棄，卻沒想到不過五秒，那人又打了電話來，似乎不立刻找到許南煙就不會罷休。

那鈴聲跟什麽咒什麽招魂似的，一聲一聲擾得許南煙頭痛欲裂，她不得不艱難地撐起身子，往鈴聲的方向找去，要把手機找出來關機徹底斷了吵鬧的源頭。

許南煙最後是在沙發縫裏找到手機的，解鎖一看只剩百分之十三的電了，可她根本不在意。

那人又打了一次電話，是個陌生的號碼，許南煙并不認得，她心裏煩躁，只想立刻把它按掉然後關機，卻不小心把拒接鍵點成了接聽鍵。

許南煙眉頭皺得死緊，下一秒就想把這通電話挂斷，那人卻開口了。

“許南煙，是嗎？”

懸在挂斷鍵上的大拇指因為這人的聲音動作一頓。

許南煙愣愣地看着手機屏幕，這人的聲線跟周容時的有一點相像，她就突然神使鬼差地猶豫了。

沒聽見回應，那人也不惱，輕笑一聲，繼續說：“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李佳和。”

他頓了一下，“光說名字你可能也不認識，換一個說法，我是……喬露的師兄。”

————

喬露在親爹家蹭了一頓飯之後，沒留下過夜，說是好久沒見自家姐姐了，要回公寓一趟。

年華姿下班之前也收到了好久不見的妹妹的消息，當下就決定要抛棄男朋友，晚上跟喬露纏纏綿綿去。

于是喬露回到自己公寓裏，又是發現年華姿堂而皇之地鸠占鵲巢，躺在她小放映廳的懶人沙發裏看最新的綜藝節目看得開心。

喬露推門進去的時候她也沒回頭，随意地跟喬露吐槽了句屏幕上的一個新人：“你看她這一臉小白花樣的，上個星期還發通稿說豔壓我，不知道她是當全國人民哪只眼睛瞎了。”

喬露随意地掃了一眼屏幕上那新人，然後跟着在年華姿身邊癱下來。

年華姿順勢把腦袋擱在她肩膀上随口問道：“爸已經知道你和沈禦風在交往了？”

“嗯。”

“他怎麽說？”

喬露想起今天自家親爹那被沈叔叔氣到的樣子，不由得露出一抹笑，“他很氣。”

“嗯？”年華姿來了興致。

喬露把她肩上的腦袋拱走，“沈禦風他爸媽跟咱爸是同學，咱爸跟沈禦風他爸又是多年的死對頭，原本我和沈禦風只是想各回各家的，哪能想到這兩個人出來遛狗也能碰到一起，他們就在街上吵了起來。”

“我和他碰見了總不能視而不見吧，都下車去勸架，就這樣被發現了。”

年華姿挪挪身子調整了姿勢，吐槽起她親爹來，“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幼兒園大班生那麽幼稚。”

年華姿看的這個節目是上周剛播出的一檔看素人戀愛的觀察類節目，喬露看着裏面一位素人端着一鍋湯放到餐桌上，想起曾經蹭過的候昱景的飯，她便問了句。

“那你呢？和景哥現在怎麽樣？”

喬露明顯發現年華姿身體僵了一下，反應一點也不自然。

年華姿沉默了許久，喬露不由得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臉上是難得見到的愁容。

“我，前幾天和他去醫院探望他爸了。”

喬露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媒體曝光說候昱景他父親重病住院的事，原來年華姿已經去探望過了。

“嗯，前幾天醫院給他打來電話，說他爸爸醒來一次，我正好也在，候昱景就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探望一下他。”

正在播放的綜藝裏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跟現下略顯凝重的氣氛格格不入。

年華姿突然哽咽了下，接着說：“醫生說，候昱景他爸的病情正在惡化……”

“說是，可能撐不過今年了。”

此話一出，喬露也不禁愣神，“怎麽會……”

年華姿苦笑一下，“醫生說會盡力往後拖一拖，但也要盡早做好打算。”

醫生話裏的意思已經不用再明說，這對候昱景來說無疑是一個沉痛的打擊。

喬露想出言安慰，卻似有一團棉花堵在胸口，讓她什麽話都說不出，只能沉默。

年華姿深吸一口氣，像是突然做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她說：“露露，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她少有這麽嚴肅的時候，喬露知道她要說的一定是很要緊的事。

喬露對上她透着堅定的眼睛，喬露伸手去抓住她的手，試圖以此給她一些安慰，也想告訴她，無論她做什麽樣的決定，都會支持她。

“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他爸爸還處于清醒狀态，我們陪他爸爸聊了一會，他爸見到我，看起來挺高興的。”

年華姿回握喬露的手，神情無比堅定，“露露，我打算今年跟候昱景結婚。”

盡管已經做了心理建設，但喬露還是被她的話驚到，神情稍有錯愕。

年華姿臉上的堅定不變，喬露只驚愕了幾秒，便鎮靜下來。

喬露知道年華姿對候昱景的感情，他們以後會結婚是可以預見的事情，或許是兩年、三年，畢竟年華姿現在正是事業高峰期，她剛剛改簽了公司，事業在穩步發展，換做是任意一個女明星都不會在這種時候選擇跟男朋友結婚。

但現實往往跟想象中的相去甚遠，候昱景父親的情況不容樂觀，喬露能夠理解年華姿的心情，如果她現在跟候昱景結婚，好歹對候昱景的父親是一個安慰。

喬露想明白之後，微微輕嘆一口氣，換上鄭重的語氣，問年華姿：“你已經決定好了嗎？”

年華姿見喬露沒有任何反對的情緒，反而是打算跟她商量的樣子，心下感動不已，她搖搖頭，說：“這是我私自做的決定，除了你，我還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那……”

年華姿突然釋然，微笑起來，“跟你說過之後，下一步就是要跟候昱景商量了。”

“我會找時間帶他去跟爸爸見面的，反正爸爸也知道我和他的事。”

喬露了然點頭，想起幾個月前的事，跟她說：“那次去見外公，我是跟沈禦風一起去的。”

把心事都說出來之後，年華姿的心情顯然好了很多，她挑挑眉，“你們的進展，似乎比我還快啊？”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年華姿臉色一變，“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喬露“啊”一聲，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麽，整張臉“蹭”地一下變得通紅，“什麽哪一步，到哪一步都很正常吧？還沒到你想的那一步！”

氣氛又變得輕快起來，姐妹倆癱在懶人沙發上各自笑鬧。

年華姿撩撩喬露的頭發，“去見媽媽了嗎？”

“嗯。”

年華姿眼中的光逐漸變得柔和，“真好，媽媽見到我們這樣，也一定很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