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賭油

所謂的廢油井，并非完全廢棄的油井，而是指日産量不足2噸，或者産量很不穩定的油井。從勝利油田的角度來考慮，這些油井已經失去了再投資的必要，不如交給私人公司合作開發，所得說不定超過了運營。

但是，無論是以80年代的技術，還是再過30年的技術來看，勘探失誤的情況屢屢發生。勝利油田又是有名的地質構造複雜，超多的斷層和衆多的油藏類型能弄暈任何一名專家。

在這種情況下，一口日産7桶油的廢油井，再往深裏打10米，說不定就變成了日産300桶的高産油井。但若是選擇失誤，花費不少錢投資的廢油井，随時可能變的枯竭，以至于連電費都賺不回來……

一夜暴富和血本無歸的故事，在這片土地上，不止一次發生過。

蘇城在學校，就沒少聽說這種故事。

他的眼神，上下左右的巡視着地圖，最後停在了濱南的幾口油井上。

蘇城又仔細看了一遍相對位置，最後翻開筆記本，核對了裏面的資料後，毫不猶豫的伸手指在濱南的紅點處，問道：“魏主任，這幾口油井，可以承包嗎？”

“5702到5705啊。正好是一個地塊。”魏孔看看筆記，笑道：“承包當然沒問題，4口油井，連上面的設備租借，每年算4萬塊好了。不過，這些井都是有年頭的了，一天恐怕都采不出1桶來。回本的時間比較久。”

小胖也不解的望着蘇城，但沒說話。

1桶油是20美元，平均每天4桶油的話，一年僅有2.8萬美元的銷售額，且必須按照官方牌價收油，等于毛利10萬。去掉4萬塊的承包金，再平攤水電費、作業費、人工以及數量不定的關系處理費，經營不好，虧本也說不定。

這也是私人采油在2000年以後才興起的緣故。到那個時候，油價已經飙升了一倍，設備效率和價格降低了一倍，承包費用雖然有所上漲，但操作空間卻上升了。

魏孔擔心蘇城不懂行情，特意解釋道：“油田對每口油井的承包費有限制，濱南的這四口井停産很久了。以前還間歇性的能采出些油，幾年前就完全不行了，我倒建議你選利津的油井，價格稍貴一點，每口兩萬左右，免三年設備租金。那些都是能日産十幾桶的油井，算起來比這四口加一起還劃算。”

“不用，我看好這四個油井。”蘇城知道，這幾口井現在采不出油來。但是，在很淺的稠油下面，卻有另一個小油藏的存在。

說是小，那是相對國家級的油藏來說的。幾十萬桶的儲量，給予個人就是上百萬美元。曾經在上學的時候，蘇城就聽說了濱南的油老板傳說，據說花了幾十萬元，竟而一舉成為億萬富翁。

當然，那個時候的油價也漲到了百多美元了。

在他的堅持下，魏孔還是讓人做了合同給他，等一切完成後，才笑道：“多謝蘇廠長送我的原漿，哎，說了一次，就讓你給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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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平正好去了貴州。”蘇城與魏孔握手，又道：“能不能介紹一支采油隊給我？那4個油井，我覺得有貨。”

魏孔哈哈大笑，同意了。

每個私人采油的小老板都覺得自己選定的油井有貨，某些人成功了，被大書特書，某些人失敗了，則渺無音訊。

勝利油田的油藏特性，注定了這裏是塊賭油之地。

那些散碎的油藏互不相連，就像是故意躲起來似的。整個勝利油田，包含世界已知油藏類型的三分之二。再厲害的勘探隊，也無法将之盡數。這樣的油田，就算丢給沙特王室，恐怕也沒有耐心開采。事實上，就算是再開采20年，50年，這塊土地上，仍舊會有未發現的小油藏——等到有一天，勝利油田的大油藏開發完了，設備和人員撤走了，這些小油藏仍舊會留在那裏，等于永久性的浪費。因為到那個時候，重新建立油田開發環境所花的錢，将遠遠多于小油藏的價值。

正因為如此，到了20年後，陝西和新疆的私人采油企業紛紛被驅逐，勝利油田的私人采油公司卻方興未艾。以國企的成本與效率，讓他們賭采5000噸或者1萬噸的小油藏，賭贏了都是虧損，唯獨私人小老板，才能充分利用這些資源。

如果有機會，蘇城也許會将國內的大油田留給子孫後代，但像是勝利油田此等分布紊亂的小油藏，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過了幾日，一切準備就緒。

鑽井隊豎起了黃藍相間的K字型井架，43米的有效高度，好像電視發射塔一樣醒目。6米高的鑽臺底座重愈百噸，由鋼制樓梯與地面相連。

絞車架在鑽臺底座上，通過萬向軸轉盤挂載鋼纜，并聯接鑽杆和動力系統。發電機房和電控房也是移動的，穩定的固定在底座附近，發出“隆隆”的噪音，足以令人煩悶不安。

但蘇城卻是興奮的。

一個石油人，不管是做什麽專業的。這輩子總有一個夢想：參與一次石油開采，見證一次石油噴薄而出的景象。

千萬名石油工人，百萬石工機械，萬家企業，舉國的財力，所謂的，終究就是這一瞬間罷了。

小胖和他身後的七八位老板，也握緊了雙拳。

這個年代混油田的人少，互相關系尚算不錯，聽說有人重新鑽井，自然都來參觀。

鑽井隊的隊長李耀一邊監視着絞車與轉盤的工作，一邊向蘇城介紹：“我們的目标井深是3000米，40鑽機綽綽有餘，您看好吧。”

蘇城悶悶的點頭，道：“控制進度，不用太快。”

李耀怪怪的應了。他做鑽井隊好些年了，見過各種要求進度的，偏偏沒見過要求控制進度的。

蘇城盯着鑽臺眼都不眨一下，廢井也是完好的油井，他需要的僅僅是往下10米到100米而已。

也幸虧是在勝利油田鑽井，否則鑽井隊的搬家費都要超支了。

“鑽頭下去了。”

小胖激動的踮腳往裏看，在大噪音中吼道：“真的會出油嗎？”

“再過幾分鐘，就知道。”李耀喊道。

小胖只能使勁點頭。鑽井隊花掉了他們最後一筆流動資金，要是沒有石油大量湧出的話，這次創業就算失敗了。

幾分鐘很快過去了。

蘇城繃着臉不說話，小胖也不敢吭聲。

鑽杆到底的時候，蘇城都有點不耐煩了——耗費的時間太久了。他不由自我懷疑，自己會不會記錯了。

難道傳言是錯的？

蘇城撓撓頭，不免有些焦躁。

“10米了。”李耀沉聲道。

“怎麽這麽慢？”小胖貼着耳朵吼。

李耀一愣：“是蘇老板讓我控制進度的？”

小胖急的恨不得圍井跑三圈。

“50米了。”李耀不停的報數。

“60米了。”

鑽機平穩下降，根本沒有絲毫的變化。

現場的氣氛變得有些浮躁，李耀握着對講機的手都有些酸麻，也許是心裏沒底，手也沒力氣了，只是看着蘇老板還鎮靜的模樣，手又握緊了一些，這時候鑽杆忽然猛的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