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拾柒
暮春已過,一眨眼初夏便來了。天道慢慢地拉長,往往還只是卯正時,日頭就明晃晃地挂在了天上。季節交替之時,對動物的影響會很大。謝小蠻的睡眠越來越淺,往往半夜裏睜着一雙貓眼瞪到天亮,反倒是在下午的時候找棵樹打瞌睡,還能睡得香一點。
她開始越來越多地在外面溜達,除了卧室過于逼仄,讓她心情煩躁以外,顧家滿屋子飄着的毛絨絨灰毛,也是她不想待在家裏的原因。
是的,她開始換毛了。
如果用人來形容,大概就是一覺睡醒發現自己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發。被窩裏飄着自己的頭發,桌子上飄着自己的頭發,連菜碗裏也飄着自己的頭發!
在顧昭抱着謝小蠻打哈欠,不下心吞進一大口貓毛後,謝小蠻痛下決心,毛沒換好之前,自己還是盡量少在家裏待着為妙。
蕭昀的小宅院已經修好了,新漆的黑漆在陽光映照下反射出閃瞎貓眼的輝光,等屋子晾上小半個月,那熊孩子就會搬進來與顧家比鄰而居。
要抓緊時間享受這難得的安寧時光,謝小蠻沿着牆根慢慢溜達着,等蕭昀來了,還不知道他要怎麽纏着自己呢。
一路從街東頭溜達到街西頭,又從街西頭溜達到街東頭,幾次路過程家,謝小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看了又看,感覺心裏跟只貓爪撓着一樣。
顧昭那人小鬼大的小子早就警.告過她了,不許随便翻進別人家院子裏。雖然沒有明說是哪家,但一聽蕭昀說了同福巷西頭的那座宅子,自家這貓兒就兩眼放光,顧昭還不知道她想做什麽?謝小蠻他是管不住的,也只能口頭敲打一下,盼着這貓祖宗能老實點。
謝小蠻老實了沒幾天,眼見日子跟白開水一樣無聊,哪裏還能忍得。
我就進去看一看,又不會做什麽。如此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在牆腳下磨了磨爪子,四條腿撐在牆面上輕輕一躍,謝小蠻就心安理得地私闖了民宅。
程家的宅院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至少在同福巷是頗拿得出手了。一道中門隔開了前宅後院,灰貓伏低身子,在茂盛的花叢中穿行着,發現這宅院裏冷清的緊。尤其是前宅,幾個花匠模樣的正在給園裏的植物剪枝,除此之外就見不到什麽人了。
後院倒是熱鬧些,兩個婆子守在中門前,站在正午的日頭下面昏昏欲睡。後院裏又有兩處院落,東邊一處顯然是人聲聚集之地,西邊一處則一派寥落。依照謝小蠻浸yin網文多年學來的知識,人多的那一處,恐怕就是程大儒的住處了?
她有心想見識一下那位大儒的模樣,蕭昀那個土豪雖然身世不明,但看他日常行止的模樣,能讓蕭母不惜愛子離家,也要拜入座下的程大儒,一定是個大人物。
打定了主意,謝小蠻就一溜煙朝那熱鬧的院子跑去。她的毛色不利于隐藏,雖然伏低了身體,但圓滾滾的身軀依舊醒目。若有人注意到她匍匐前進的花叢,便能見着一團灰色的丘狀物體一拱一拱的。
必須要減肥了,被一條橫斜下來的花枝啪的一下打中了屁.股,謝小蠻欲哭無淚地痛下決心。遠遠地傳來一陣擾攘聲,似乎是朝這邊過來的,她連忙停下來藏好。一串噠噠噠噠的腳步聲跑了過去,接着又是更雜亂的聲音,似乎是在追趕前面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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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情況?灰貓從花叢裏探出腦袋來瞅了瞅,路邊空蕩蕩的,好像人都跑遠了。她重新縮回花叢裏,一轉過頭,差點沒吓得喵嗷一聲嚎起來。
“抓到你啦!”老頭一把掐住眼前炸着毛的灰貓,舉在半空中蕩了蕩,看模樣手舞足蹈的,好不興奮,“咦?”謝小蠻被他蕩得眼暈,他忽然停了手,把手裏的貓咪舉到眼前端詳,一對瞪得溜圓的貓眼和一雙渾濁的老眼對視着一眨不眨,老頭吧唧一下松了手,“原來是只貓?”
臭老頭,本喵不是貓,難不成是老鼠!謝小蠻被摔了個屁蹲,差點沒撲上去撓那老頭一爪子。老頭兒抓着胡子扯了扯:“我還以為是老鼠呢。”
謝小蠻:“……”這是個蛇精病吧?
一甩尾巴就要走,尾巴尖卻被老頭兒拽住了:“別走啊小貓,我帶你去抓老鼠。”他撲上去和貓咪臉對着臉,一張皺紋橫生的老臉上滿是期盼的神色。這種表情要是個小女孩做出來,只會讓人大呼可愛,眼下放在一個老頭的臉上……
偏這老頭兒見謝小蠻沒掙紮,又再接再勵地眨巴眨巴眼睛,配上他淩亂的白胡子,頭上戴得歪歪扭扭的幞頭,不是蛇精病,勝是蛇精病。
老頭兒殷切地看着,就見那只灰貓虎着一張臉,伸出前爪,把被他握在手裏的尾巴拽了出來。老頭兒瞪大眼睛,然後那只毛茸茸的爪子在空中停了一瞬,按在他的鼻子上,把他的大臉給推到了一邊。
不約,爺爺我們不約。
深感自己今天的行動就是個錯誤,謝小蠻正欲走人,剛才跑過去的那群人又呼啦啦地跑了回來。這會兒要躲已經來不及了,她剛準備竄出去,趴在花叢裏的老頭忽然站起來:“老鼠!老鼠!我捉到老鼠啦!”
“相公在那!”幾個婆子高聲叫着,沖過去就揪住老頭的胳膊。
“我的老鼠呢!你們要幹什麽?惡婦,為什麽要搶我的老鼠?”老頭兒不知道抽什麽風,一被人扶住,立刻掙紮着鬧了起來。婆子們好聲好氣地撫慰着,無非是“老鼠在這兒呢,相公無需憂心,待老奴抓了那惡鼠去”。
老頭兒一聽這話,竟愈發地鬧将起來:“誰敢捉我的鼠兒,誰敢!”他又踢又蹬,直如一個哭鬧的三歲孩童,而仆從們不容抗拒地将他架起來,匆匆朝西邊那處院落走去。
遠遠地謝小蠻還能聽到老頭兒的哭嚎,她驚魂未定地從花叢裏探出頭,到底是什麽情況?那老頭兒……似乎真是個瘋子啊。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謝小蠻還在琢磨剛才那一幕,老頭瘋瘋癫癫的模樣時不時浮現在眼前,她記得仆人們管老頭叫……相公?這是時人對高官的尊稱,能在程家宅院被如此稱呼的,難道竟是那個傳說中的大儒不成?!
驚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謝小蠻走起路來都有點使不上勁。遠遠地看見院門緊鎖,看來家裏兩個家長都還沒回來,她正準備翻過圍牆跳進院子裏,喵嗚一聲,一只白色的貓腦袋從牆頭上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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