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重生回來,對于要去顧家生活的事,邊邊不會再像上一世那樣抗拒了。

上一世的今天,邊邊被姨媽姨父拉扯着送到顧宅前,她聲嘶力竭地哭喊,抱着花園欄杆,死都不願意進門。

她說她好害怕,不想和怪物呆在一起,怪物會把她吃掉的!骨頭都不會剩下!

這也讓顧家的父母感到相當尴尬和為難。

因為女孩的抗拒,沒幾天,他們就把邊邊送回了鄭家。

邊邊人生的悲劇,便自那時候開始了……

姨媽因為她的任性而失去了高額感謝金,對她态度一落千丈,把家務活都丢給她做,且對她動辄打罵,視她為眼中釘。

邊邊的成績越來越差,沒能考上大學,只能辍學外出打工,飽嘗人世辛酸,世道艱險。

二十三歲那年,她遇到了當初她死也不願意接近的男人——顧懷璧。

那天,江城最奢靡的高端會所正在舉辦一場盛大拍賣會。

邊邊被裝在四四方方玻璃箱裏,高光燈自頭頂打下來,照着她白皙柔嫩的肌膚,她穿着兔女郎的衣服,供人玩賞參觀。

那時候的邊邊,擁有讓全城男人為之瘋狂的傾城美貌。

兔女郎邊邊抱着膝蓋,瑟瑟發抖,眼淚簌簌直流,真的宛如被吓壞的小兔子一般。

這副受驚模樣,更是挑起了男人瘋狂想占有她的欲望,紛紛為她開出了天價。

西裝革履的顧懷璧坐在最後排的椅子上,面無表情地凝望着她,漆黑的眸底湧動着波瀾。

倏爾,他不過揚了揚指尖,便有無數穿黑西裝的男人闖入拍賣會,控制了現場,報警抓捕這場非法交易的所有涉事人員。

邊邊驚惶地望着四周,不知所措。

顧懷璧緩緩起身,來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她目光驚顫,不敢接觸他的眼睛,只望到他頸項處——

西裝襯衣将他那一截修長白皙的脖頸封鎖,顯出幾許淡淡的禁欲氣質。

邊邊戰戰兢兢抽回了目光,抱着膝蓋坐在玻璃碎屑中,害怕極了。

倏爾,男人脫下西裝外套,披挂在了她身上,掩住了她大片白皙的肌膚。

昂貴的西服材質雖硬,卻帶了男人的體溫,邊邊覺得很溫暖。

那是她第一次擡眼看他,那個人們口中已經基因變異的可怕“怪物”。

“怪物”竟然一點也不醜,他五官精致到無以複加,深榛色的瞳子仿若有光,神情高冷矜貴,每一寸皮膚都宛若造物的神跡。

邊邊驚為天人。

哪裏是怪物,他分明就是神明!

……

邊邊無數次回想初遇顧懷璧那一天,她會将其稱之為“逢魔時刻”。

因為後來,顧懷璧坐擁整個顧氏集團企業,手段狠辣而冷酷,以集團巨額資金暗地裏注入瘋狂的基因改造研究,妄圖颠覆整個人類的基因庫。

他被處以死刑。

重生回來,邊邊不會再因為懼怕而遠離他了。如果她真的是他生命中的“貴女”,那麽邊邊希望能改變他的命運,以報他當年施衣之恩。

——

在顧家度過的第一晚,無事。

二樓共有兩個房間,一個是她的房間,另一個就是顧懷璧的房間,家中還有一位照顧起居的傭人周嬸,周嬸不住在小洋樓裏,而是住在單獨的傭人樓。

某種程度上而言,這棟幾百平的小洋樓,就只有她和顧懷璧兩人獨居。

這也是大師留下的十六字箴言特意強調過的——青梅竹馬,朝夕相伴,不離不棄,一生無虞。

當晚,邊邊吃到了一頓豐盛的大餐。顧家廚子的手藝當真精湛,普通的雞鴨魚肉,在大廚的手下,都能翻出花樣來,邊邊以前可從來沒有吃到過這般美味精致的菜品,比大酒店的飯菜還好吃呢。

因為滿桌的飯菜,只有她一個人吃,顧家少爺從始至終便沒有出現過。

邊邊不想浪費,吃得肚子都圓滾滾地撐起來了。

飯後,她問周嬸:“懷璧哥不在家嗎?”

周嬸收拾着碗筷,和善地回答道:“少爺在家的。”

“咦,那他不吃飯嗎?”

“他在房間裏單獨用餐。”

“哦。”

邊邊點了點頭,她是覺得,這麽豐盛的飯菜,一個人真的吃好浪費。

晚上,邊邊将自己的衣物細軟放進衣櫥中,卻發現,衣櫥裏已經挂滿了好多漂亮的裙子,都是她的尺碼。

周嬸說這是杜婉柔先為她準備的,她可以任意穿戴。

邊邊拿出這些漂亮裙子,在鏡前試穿,表情裏透出驚喜之色,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好看的裙子。

可是過瘾之後,她還是沒有動這些衣裙,連吊牌都沒有扯。

她将自己衣服疊好房間櫃子裏。

老爸說,人窮志不短,不可以随便拿別人的東西。再說,爸爸賺了錢就會給她寄漂亮的裙子。

雖然吧……這些裙子大多都被鄭想容霸占了,但她也并非落魄到缺衣少食的地步。

邊邊寫完了作業,躺在松軟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難以入眠。

她太好奇了,想知道少年時的顧懷璧究竟是什麽模樣,才會讓周圍人這般懼怕。

上一世,她印象中那匆匆一面的男人,分明就是個翩翩美少年,濁世佳公子。根本不像人們所說的那麽猙獰恐怖,什麽基因變異,厲鬼纏身,還變成野獸……

謠言真是可怕。

就在邊邊思緒恍惚之際,她聽到門外傳來了走動的聲音,步子邁得很沉,這絕非仆人的腳步聲,因為這個時間,仆人應該已經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了。

所以,顧少爺從房間裏出來了?

邊邊從床上一躍而起,踮着腳尖,捏手捏腳來到門邊,輕輕打開了一條門縫,朝外觀看。

她房間正對面,便是顧少爺的房間,房門開着,腳步聲從樓下傳來,倏爾又聽見嘩啦啦的水聲,顧二少應該是在接水吧。

邊邊準備在門邊蹲守,等到少年回來,她就能一窺真容了。

幾分鐘後,腳步聲從樓道間傳來,他上樓了!

邊邊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着樓梯轉角。

窗外下起了雷暴雨,閃電轟鳴,時不時白光乍起,将漆黑的屋子照得透亮。

邊邊首先看到一抹黑影,黑影在轉角處停了下來,仿佛是知道她在偷看似的,就是不肯再往前一步。

邊邊心跳打鼓,漸漸有些害怕了。

就在下一道閃電照亮整個樓道的剎那間,一個頭上長滿了褐色毛發的怪物忽然出現在她眼前,怪物獸頭人身,張着血盆大口,撲到了邊邊門邊。

邊邊吓得驚聲尖叫,整個人跌坐在地,三魂吓跑了兩魂半。

怪物就這樣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她。

他那漆黑深邃的眼瞳,挑起一抹寡淡的冷色。

聽到驚叫聲的仆人周嬸聞訊趕來,打來了房間燈,急切嚷嚷道:“少爺,你不要吓唬邊邊小姐啊!”

顧懷璧轉身回了房間,扯下了腦袋上的獸頭面具,扔在地上。

獸頭面具滾了兩圈,落到邊邊腳畔。

那個宛如神明般英俊的少年,回頭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眼角扯出一抹輕蔑的笑意。

邊邊驚魂未定,捂住胸口,靠着牆,大口地喘息着。

剛剛真把她吓得夠嗆。

她蹲下身,打量那個猙獰可怖的獸頭,這種吓人道具做得相當逼真,栩栩如生。

固然知道是故意吓人的玩意兒,邊邊看着也覺得害怕,将那個獸頭丢遠了些。

好在她看到了顧少爺的真容,并非面目可怕三頭六臂的怪物。

少年蓄着幹淨利落的短發,皮膚白出了透明的質感,眼神裏還透着幾縷輕狂不羁的邪氣。

他真好看啊。

——

次日早晨,邊邊剛起床洗漱完畢,便聽到幾個仆人議論說,今天大清早,姨媽便帶着鄭想容來到了顧宅,說是女兒送錯了,要換回來呢。

邊邊從昨日姨父姨媽那不甘的神情裏,已經猜出來,他們後悔了。

她溜達到前廳花園,躲在樹後偷看。

花廳的葡萄架下,杜婉柔穿着束身的旗袍,坐在紅木雕花椅上,面無表情地喝着早茶。

現在的顧家主母,便不再似昨日那般溫和可親的模樣了,神情裏顯出了明顯的傲慢之意。

“之前幾次接洽,都說我兒的命中貴女是邊邊,為什麽現在又出爾反爾?”

昨日參觀了王府花園,姨媽一夜沒睡,鄭想容也傷傷心心地哭了一夜,非要鬧着和邊邊把身份換回來,憑什麽那個鄉下土丫頭可以去顧家享福,她太不甘心!

“的确是我們不對,弄錯了,邊邊是我們家親戚,從鄉下來的,暫住在我們家,大師所指的‘貴女’,自然應該是我們家想容更貴重些。”

杜婉柔在顧氏集團擔任董事長,閱人無數,見慣風雲,自然也知道這對母女心裏的盤算,必是被昨天的王府花園的繁華迷了眼。

她打心眼裏看不起她們,所以态度也輕慢了許多。

“‘貴女’指的是我們小璧的命中有緣人,倒也不是誰身份更貴重的意思。”

姨媽連忙賠笑道:“是是是,不過想容生下來便住在顧宅的正北向那棟樓裏,要說有緣啊,她和二少更有緣一些吧。”

杜婉柔狹長的丹鳳眼淡淡睨了鄭想容一眼,她的模樣比之于邊邊的清秀水靈,是差遠了。

她顴骨高,嘴唇薄,眼神中帶着狡黠,但又不是機靈,更像是愛耍小聰明的女孩。

這樣的女孩,杜婉柔不太願意将她留在顧懷璧身邊,但是思索着姨媽的話語,倒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邊邊見杜婉柔似乎是真的意動了,她有些着急,眉頭蹙了起來。

她不是舍不得離開顧家,只是不想再回鄭家而已。

鄭家待她刻薄,她回去必然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輕柔的呼吸聲。

邊邊回頭,望見了顧懷璧。

顧懷璧今年不過十三,卻已經出落成了少年人的身板,一米七五的高個子,站在不過一米五的邊邊身後,簡直就像一座大山!

他眉眼精致深邃,細碎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榛色的眸子清晰透亮,修長的睫毛閃着光,他皮膚比邊邊還要白,因此微紅的薄唇則越發清晰。

在陽光的照耀下,他整個人顯得熠熠生輝,宛如鍍上了一層神明的光。

邊邊看呆了。

他拎着野獸面具,倚靠在邊邊身旁的槐樹邊,狹長的眼睛掩在挺闊的眉峰之下,顯得格外深邃。

他輕飄飄問了聲:“昨晚,吓到你了?”

邊邊連忙否認:“才沒有被吓到。”

一個假獸頭面具而已,哪能輕易吓到她。

顧懷璧冷道:“謊言。”

被他那雙清美的眸子注視着,邊邊感覺自己臉頰發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白皙的小手絞着衣角,良久,小心翼翼地問他:“顧懷璧,我能留下來嗎?”

顧懷璧轉身離開,神情冷漠:“不能。”

她連忙追上去,解釋說:“我會很乖,也會聽你的話,不惹你生氣。”

顧懷璧側眸掃了她一眼。

女孩肌膚通透白皙如瓷娃娃般,斂着眸子,淺淺淡淡的一字眉,秀氣柔婉,并不似對面花廳的女孩那般刻薄尖銳。

他漠然道:“沒有人想留在怪物身邊。”

“可你很好看,一點也不吓人,才不是怪物。”

顧懷璧步履微微頓了頓,眼神變得諷刺。

女孩神情真摯,不似作僞。

但是,如果她見到了他瘋狂的另一面,恐怕就不會想留在他身邊了。

那模樣,可比她手裏的那個獸頭道具,要猙獰千萬倍。

女孩可憐兮兮地站在草地上,顧懷璧走了兩步,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他回過身,将野獸面具端端正正戴在了邊邊的腦袋上,推了推面前的“小怪獸”,讓她這樣子去花廳。

“把她吓走,你就可以留下來。”

邊邊戴着怪獸面具,可憐兮兮地望着他,搖了搖頭。

她知道不能這樣做,顧家是有規矩的人家,她若是在人前失禮,一定會惹杜婉柔生氣。

顧懷璧攥住她的衣領,将她拉近自己,眼角扯出一抹邪氣橫生的笑意——

“想留在我身邊,就要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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