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再多廢話一個字,老子把你耳朵咬下來。”

邊邊落荒而逃,跑出了顧懷璧的房間門,眼淚都快被吓出來了。

她揉了揉眼睛,抽抽氣,心說不借就不借嘛,幹嘛這樣吓唬人!

黑黢黢的房間裏,隐隐約約能看見少年冷漠的身影。

邊邊腿肚子都在打顫,委屈巴巴地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獸頭面具忽然從門裏滾了出來,停落到她腳邊。

“只借一天,別弄髒了。”

黑暗中的少年,語氣聽着似乎格外不爽。

邊邊撿起獸頭面具,驚喜地說:“謝謝你!”

“快滾。”

邊邊趕緊跑回自己的房間,鎖上了房門。

——

次日清晨,邊邊将獸頭面具帶到班級,放在了桌上。

很多同學都被這個猙獰的怪獸面具吸引過來圍觀,女生們很害怕,不敢靠近,男生們卻覺得很刺激。

“哇,邊邊,這個好酷啊,能借我戴嗎?”

“不行哦,只能看,不能碰。”

顧懷璧特意叮囑了邊邊,她可以戴,但絕對不能借給別人,如果沾了別人的味道,他會覺得很惡心。

“這獸頭做得也太逼真了吧。”

“我也好想買一個,在哪裏買的啊。”

“這做工看着應該不便宜吧。”

……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而邊邊将面具戴在自己的小腦袋上,望向他們:“我像不像怪物啊。”

“太像了,戴上這個,直接化身獸人啊!真酷!”

“這個面具,是顧懷璧借給我的。”

男孩們面面相觑,又望了望那個血腥猙獰的獸頭面具。

“不是吧!”

“他不是怪物啊?”

“你和他很熟嗎?”

……

“顧懷璧不是怪物,他是個正常的男孩子。”邊邊不厭其煩地對每一個感興趣的男孩解釋。

小學六年級,基本明白是非的能力都有了,他們從來沒有接觸過怪力亂神的東西,所以對于顧懷璧究竟是不是怪物,心存疑惑。

聽到邊邊這樣說,他們心裏也更傾向于相信顧懷璧的确不是怪物。

就在這時,班主任走進了教室,被戴面具的邊邊吓了一大跳。

邊邊趕緊取下面具,想藏進抽屜箱裏,可是面具太大,箱子根本藏不住。

班主任怒聲說:“陳邊邊,誰讓你帶這個東西來學校吓人的?”

“……對不起。”

“現在是沖刺的關鍵時期,你這樣貪玩怎麽考初中,把面具給我,沒收了!”

邊邊抱着面具連連後退:“可……這不是我的,我要還給別人。”

班主任三兩步上前,想奪過面具,可是邊邊抱着面具跑出了教室,不給他拿到。

邊邊五年級轉學過來,勤奮好學,性格也是溫婉老實,從來沒見她這般違逆過班主任的意思。

班主任很生氣,讓邊邊把家長叫來學校。

可是班主任萬萬沒想到,他叫來的家長會是顧氏集團的副總杜婉柔女士。

這個平時只會在電視財經臺和新聞裏看到的雷厲風行的女強人,現在站在邊邊的身邊,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邊邊現在歸我們顧家看管着,她出現任何問題,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方面,老師您都可以告訴我。”

杜婉柔女士說話得體,不卑不亢,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也絲毫沒有架子。

班主任指了指桌上的獸頭道具:“孩子面臨升學,壓力大可以理解,但是把這個東西帶到學校來吓唬同學,也實在過分了。當然,陳邊邊一直都是好孩子,學習也很努力,所以我想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

杜婉柔望了那面具一眼,臉上浮現無奈之色:“不怪她,這是我兒子的玩具,兩個孩子鬧着玩,過火了些,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不會讓他們再這樣胡鬧了。”

杜婉柔還是相當護犢子的,班主任是準備要沒收面具,給邊邊一點教訓。可杜婉柔臨走的時候卻二話沒說,直接把面具帶走了,班主任自然也不好強留。

回到家中,邊邊向杜婉柔道歉,杜婉柔沒有責怪她,只問道:“這面具,是懷璧給你的?”

“是我問他要的。”邊邊把所有的錯攬在自己身上:“我求他借我玩玩。”

杜婉柔眸色裏浮現一絲不可思議,她太了解自家兒子了,顧懷璧性格傲慢又自私,且相當護食,自己的東西絕不會容忍別人碰一下。

哪怕是家裏的兄弟姊妹,都讨厭他,害怕他,躲他遠遠的。

他居然會把最喜歡的玩具給邊邊帶到學校去玩。

這太不可思議了。

她漸漸開始覺得,邊邊也許真是顧懷璧命中的“貴女”,而大師所說的那句話,或許能夠應驗。

青梅竹馬,朝夕相伴,不離不棄,一生無虞。

若這女孩真能護住顧懷璧一生無虞,那就真是福報了!

……

晚上,邊邊趴在書桌邊寫作業,一道清淡低沉的嗓音忽然從窗邊傳來——

“蠢貨。”

邊邊擡頭,看到顧懷璧不知何時竟坐在了她房間的飄窗上,半垂着一條腿,背靠着窗框,悠哉悠哉地倚着。

她驚呼:“呀,你怎麽會……”

窗下距離地面十多米,雖然有檐,但是非常狹窄,這少年是飛檐走壁過來的嗎!

顧懷璧輕蔑地說:“少見多怪。”

這句話都快成他的口頭禪了,因為他真的每天都能讓邊邊大跌眼鏡。

“顧懷璧,你練過武功嗎?”邊邊好奇地問:“輕功,氣功什麽的。”

“沒有。”

“那你怎麽會飛啊。”

顧懷璧嫌棄地睨她:“土包子。”

不知道為什麽,鄭想容叫她土包子,她覺得很難聽很不舒服,可是顧懷璧這樣子叫她土包子,她卻感覺挺舒适,或許是因為少年調子裏沒有惡意。

“我東西呢?”

他是來問她要面具了。

邊邊連忙将面具從書包裏取出來:“差點就班主任沒收了,好險哦。”

顧懷璧接過面具,放到鼻下嗅了嗅,眉頭蹙了起來。

邊邊忐忑地問:“怎麽了?”

“你把它給別人碰了?”

“是差點被班主任沒收,後來杜阿姨又幫我要回來了。”

顧懷璧面帶嫌棄之色:“你班主任是男人,四十多歲,禿頂,喜歡用香水?”

邊邊睜大眼睛,這下子是真的被震驚了:“天吶!你……你是神仙嗎!”

“味道太惡心了。”顧懷璧将面具扔給邊邊:“不要了。”

邊邊知道這面具是顧懷璧的心愛之物,居然就這麽不要了。

她接過面具,放到鼻下嗅了嗅,沒有嗅到面具什麽奇怪的味道。

真的假的,他狗鼻子嗎,這也太靈了。

顧懷璧又翻上了窗戶,準備離開,邊邊連忙拉住他:“哎,等下。”

然而就在她碰到他的手那一瞬,顧懷璧忽然敏感地抽回手,藏在背後,怒喊:“別碰老子!”

邊邊被他突然擡高的音量吓得退後了兩步,縮回手,戰戰兢兢地看着他:“我是想說……你要不要走門,翻窗太危險了。”

顧懷璧沒理她,縱身一跳,便消失在窗邊。

邊邊撲到窗邊向下看,黑夜裏,少年身形敏捷而矯健,攀着牆壁,三兩下便翻回了走廊的天窗裏。

邊邊怔怔地坐回椅子上。

她恍然想起來,無論任何時候,少年的手好像都是戴着薄薄的黑色皮手套。

不僅如此,現在氣溫回暖,他都是一直穿着長袖長褲,衣領直束到脖頸,将他的身體一絲不茍地包裹了起來。

他的身體,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麽?

——

後來邊邊發現,顧懷璧的憤怒時間,永遠不會超過一夜。

一夜之後,他就像是被清洗了記憶一般,不會記得之前和她發生的任何不愉快。

其實本來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顧懷璧不介意,邊邊自然更不會放在心上。

雖然大部分時候,他都對她視而不見,沒有搭理她,但好在也沒有趕她走。

于是邊邊也萬般小心,像小兔子一般安安靜靜,避免惹他不高興。

樓下後花園有一架陳舊的鐵鏈秋千,顧懷璧經常深夜裏一個人站在秋千木板上。

邊邊托着腮幫子趴在窗臺邊,望着院子裏冷冷清清的少年。

他似乎并沒有用力,秋千就能蕩得老高,每次見他蕩起來,邊邊都會緊張地驚呼,生怕他保持不住平衡摔下去。

畢竟沒人是站着蕩秋千的啊。

有幾次,邊邊蹑手蹑腳地靠近他,想看看他究竟是怎麽蕩秋千的,不過還沒等她靠近,顧懷璧便跳下秋千,離開了。

邊邊一個人站在秋千旁,想坐上去玩玩,但又有些不敢。

顧懷璧占有欲極強,也很自私,他的東西,任何人都不能輕易觸碰。

邊邊在秋千架邊站了幾分鐘,還是沒敢坐上去。

樹下,顧懷璧遠遠望了望她,眸光漸漸轉深。

……

那天下午,邊邊放學回家,剛放下書包,便看到少年一個人出了院子。

顧懷璧鮮少白日出門,她心下好奇,趕緊跟了上去。

顧懷璧獨自來到後花園的小山坡前,偏頭望向身後槐樹——

“出來。”

邊邊心虛地從樹後面站出來:“你去哪兒玩啊?”

“出去轉轉。”

邊邊知道今晚杜女士要出席重要的晚會,很晚才會回來。

“那為什麽不走正門啊?”

見他不言語,邊邊知道他應該是被禁足了。

反正自從她住進王府花園,就沒見顧懷璧離開過這裏。

“杜阿姨不準你出去的嗎?”

少年沒有回答。

“她為什麽不讓你出去啊?”

顧懷璧終于極不耐煩地喃了三個字:“你很吵。”

女孩立刻噤聲。

……

王府花園前後門都是專門請了保安守着,而四合圍牆也帶了兩米高的防盜的電網。

不像是防賊,倒像是…防他。

但是有一段圍牆靠了小山坡,沒有裝電網。爬上面前這段幾乎垂直的小山坡,就能夠順利出逃。

邊邊看着那道凹凸不平的山壁,驚愕地說:“你不會是想……翻出去吧!”

少年已經躍躍欲試地拉伸着手腳,準備攀爬。

“不行,不行不行,太危險了。”

他壓根不搭理邊邊,已經來到了圍牆下,準備徒手攀爬。

邊邊跑過去,使勁兒攥住了顧懷璧的衣角,她不想讓他冒險。

“你聽我說,你要是摔下來……”

少年回頭,那雙狹長的眸子挑了她一眼:“我數到三,再不松手,你會後悔。”

“你不要做這樣危險的事啊!”

“1.”

“顧懷璧,我求你了。”

“2.”

“我……我不會松手的!”

邊邊緊緊閉上了眼睛,擺出一副決絕姿态。

就算他現在把她吃掉,她也不會松手。

少年唇齒間撚出那一聲清脆的“3”。

邊邊只感覺自己被攔腰提了起來,腳尖脫離了地面。

“啊!”

她以為顧懷璧會把她扔出去,沒想到他竟将她扛在了肩膀上,穩穩地拖托起來。

二話沒說,他爬上了圍牆。

邊邊被他帶離了地面,只能死死地抱住他的脖頸,腿也宛如八爪魚一般,用力勾住了他的腰。

“啊!”

“閉嘴。”

少年狠聲威脅:“再叫,老子把你扔下去。”

邊邊低頭看着越來越遠的地面,驚懼地閉上了嘴,乖乖趴到了他的背上:“你……千萬小心,別摔了……”

她的聲線都在顫抖。

“放心,摔下去你也給老子墊着。”

“嗚。”

邊邊都要哭了。

少年身板骨架好像比同齡的小孩要更加飽滿成熟,肩背寬闊,已經初具青年人的輪廓了。

他發育得比邊邊要好得多,趴在他身邊,瘦弱的邊邊還是個小豆芽。

“抓緊。”顧懷璧提醒她:“你自己掉下去,我可拉不住你。”

邊邊只能将雙腿夾在他硬邦邦的腰上,手也緊緊攬住他的脖子,整個纏在他身上。

顧懷璧跳到圍牆上,然後徒手翻上山壁,像攀岩一樣,抓着山壁的凸起處,一點點向上攀爬。

邊邊看着他粗壯的手臂,手臂藏在單薄的衣服下,卻隐隐能看出肌肉的輪廓。

真是好人家的小孩,每天吃得有營養,身子骨也長得結實。

在她以前住的小鎮上也有許多男孩會爬樹翻牆,但是他們絕對趕不上顧懷璧這樣飛檐走壁的好身手,徒手攀岩就跟玩兒似的,而且還背着她。

邊邊回頭,發現他們已經離地面十多米,她心裏噗噗打鼓,緊張得都快要窒息了。

“我……我害怕。”

“抓緊。”顧懷璧沉聲說:“別回頭看。”

邊邊只能緊閉着眼睛,将小臉埋進顧懷璧的後頸項裏。

顧懷璧感受到女孩濕熱的呼吸拍在頸邊,癢癢的。他偏頭深呼吸,嗅到了女孩身體散發的某種味道——

該怎樣形容那樣的氣息,他仿佛看到了藍天白雲;看到魚躍淺溪,微風拂過青草地;看到雨後的青草露珠,還看到了高山與河流。

顧懷璧忽然停住,深深地呼吸,深深深深地呼吸。

整個嗅覺系統都炸了。

這真是他……完全無法抵抗的味道。

……

邊邊不知道顧懷璧在想什麽,她太緊張了,只能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

幾分鐘後,顧懷璧順利爬上了山坡。

山坡上視野格外開闊,能夠俯視整個王府花園的四合格局,湖面泛着夕陽粼粼的波光,幾棟宅子坐落在湖畔,風景如畫。

顧懷璧從來沒有站在這個角度俯瞰整個王府花園,他那漂亮的榛色眸子裏隐隐有了光,卻又極力壓抑克制着……

邊邊在他耳邊哼哧哼哧地呼吸着,倒像是她翻了幾座山似的——

“好可怕,太可怕了,我再也不要搞這樣的危險運動了,我想回家,嗚……”

少年不耐地說:“再吵,把你丢下去了。”

“別、別丢我!”

女孩緊緊地纏着他的脖子,好像真的怕被他丢下去。

顧懷璧嘴角綻開一抹冷笑,他覺得這姑娘可能真是有點傻,什麽話都能當真了。

不過跟這樣的傻子相處,倒是輕松。

顧懷璧轉身要走,邊邊連忙道:“你放我下來啊。”

“哦。”

他手一松,邊邊“哎呀”一聲,在青草地上摔了個屁股墩兒。

女孩咬牙切齒說:“你故意的!”

顧懷璧薄唇抿了抿,挑釁地望着她:“對。”

邊邊心裏有些委屈,又有些難過,揉了揉疼痛的屁股墩兒,眼睛都紅了。

顧懷璧蹲下身,宛如狼一般趴在她面前,緩緩湊近了她,盯着她略有些濕漉漉的黑眸子。

咫尺之距,邊邊感覺呼吸都停滞了。

他伸手将她的臉頰捏住,用力扯了扯。

邊邊被他弄疼了,抗議的喊了聲:“疼!”

于是顧懷璧加大了手上的力氣,扯得邊邊白皙的臉蛋都紅了。

邊邊終于被他弄哭了,眼睛裏滾出幾滴淚花來:“顧懷璧,你弄疼我了。”

顧懷璧松開了她,眸子裏透出幾許困惑之色。

他從來沒有接觸過女孩子,不知道女孩子原是這般嬌滴滴的生物,絕對不可以粗暴對待。

看着她委屈抹眼淚的模樣,顧懷璧心頭升起一絲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就像心裏被塞了好多軟綿綿的棉花糖,将胸腔填充得滿滿當當。

邊邊斂了斂秀氣的一字眉,哭唧唧嘟哝:“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下一秒,顧懷璧竟然湊過去,伸出舌頭,舔了舔她那略帶緋紅的柔軟臉蛋!

邊邊猛然睜大了眼睛,站起身防備地後退了好幾步。

“你幹什麽!”

這下子,她可比剛剛在他背上還要緊張許多。

顧懷璧站直了身子,身形挺拔,遠遠望着她,嚴肅地說:“你是我的了。”

“什麽?”

“秋千你可以玩,我的房間也能進,以後我會保護你,不要再哭了。”

他宣布完邊邊擁有的“特權”,面無表情地轉身下山。

一陣風吹過,她左邊臉頰涼飕飕的,依稀能感覺到方才少年舔舐她的時候,那微燙而溫柔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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