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別苑

第二日用膳的時候,蘇媽媽過來請沈卻。沈卻笑着搖搖頭,道:“替我謝過父親母親了,不過我還是習慣了在自己的院子裏用。”

綠蟻不解地問:“姑娘,您不是很不滿夫人不讓您去飯廳一起吃飯嗎?”

“不滿是一回事,想不想和他們一起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沈卻笑了笑,不再言語。

“姑娘,慕容家來人了!”綠蟻從外頭跑進來,笑嘻嘻地說。

沈卻皺眉:“慕容家?”

“聽說問了二姑娘的生辰八字,夫人已經将二姑娘的庚帖遞過去了!”綠蟻說。

正在收拾案上繡活籃的紅泥擡起頭,問:“這是已經納吉了?”

沈卻恍然,說:“二姐定親了?那慕容家怎麽樣?”

綠蟻喝了口水,道:“我聽說慕容家世代武将,家世清白,不過家境倒是清貧了些。”

沈卻點點頭,道:“家世清白就是好的。”

“要我說,明兒個就是香爐宴了,慕容家這麽急急忙忙來問名,簡直是怕咱們二姑娘被別家搶去。”綠蟻說。

“正常。”紅泥點頭,“畢竟如今的沈家蒸蒸日上,而慕容家的家底還是差了點。”

兩個丫頭細碎的議論聲漸低,沈卻若有所思。

定親成婚?

沈卻隐隐知道,成婚就是兩個人吃住在一起,相伴一輩子。以前在肅北的時候,先生救下的病人成婚那日,邀請先生主婚,她也跟着去了。她瞧見大紅的嫁衣和新娘比紅蓋頭還要紅的臉。她還瞧見新郎和新娘依偎在一起深情對視,兩個人眼裏暖融融的光,就像雪後普照的豔陽。

沈卻還知道成婚以後就要生娃娃,可是娃娃是怎麽生出來的她就不知道了。難不成夜夜睡在一張床上時間久了就能生下娃娃了?

唔,也不對。她記得之前在肅北的時候,總看見一對夫婦來藥房取藥,就因為成婚十年了還沒有子嗣。

沈卻搖搖頭,心道:算了,不想了,下次直接問先生就是了!

沈卻又皺起眉頭。她忽然想起沈琉只比自己大了三歲,那麽說再過三年她也要被定下婚事?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從此日日相伴?沈卻有點恐懼,突然覺得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此時的她并不知道她的婚事三日內便會定下,哪裏用得上三年。

自從沈卻回來沈家,很多人在她耳邊念叨着香爐宴。

這一日,總算是到了。

一早,沈卻被三個丫鬟從床榻上拉起來,挑揀了好看的衣裙穿上,一襲竹色的古紋暗雲千水裙,外套一層薄薄的煙霞廣袖短衣,在胸口系一個亮妃色的扣,再用一塊上好的白玉壓着。難得将烏黑的發盤了起來,在左側做了個墜馬髻,再插一支簡單的雕竹簪。整個人就像煙雨過後朦胧的山泉。

沈卻扶着囡雪的手,上了沈家豪華的馬車。沈家一家人便浩浩蕩蕩地往皇宮別苑去了。

“琉姐姐今日不去嗎?”沈卻看了看,身邊只有沈緋、沈雲和二房的三個适齡庶姐。沈家三個兒媳都在沈老夫人的馬車上伺候着,這一輛馬車上只有幾個女兒,并各自的丫鬟。

“她啊,指不定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出門。”沈緋笑笑,話中別有意味。

沈雲看了沈緋一眼,笑着對沈卻說:“慕容家昨兒才換了庚帖,琉妹妹今日不來也是一種避嫌。更何況啊,我覺得以她那性子,本來就不想去的。”

沈卻點點頭,她更相信後者。

“沈卻!沈卻!”沈休打馬而來。

囡雪挑起小窗的簾子。

“給,我剛順手摘的,新鮮!解渴!”沈休将五六個李子從小窗塞給沈卻。

沈卻忙接了,不由皺眉說:“這大熱的天兒,非要騎馬,小心曬得頭暈從馬上跌下去!”

沈休撓了撓頭,他一向不喜歡被人訓斥,可是面對沈卻的嗔怒,實在有些手足無措。他輕咳了一聲,小聲念叨了一句,打馬往前頭去了。

沈器和二房的庶子沈源忙追上去。

沈卻讓囡雪放下簾子,她看了看手裏的李子,一口咬了下去。

香爐宴的舉辦地兒正是皇宮別院。

沈卻一下了馬車,就被眼前一片莺莺燕燕的麗人畫卷小小的驚了一下,女兒家細細碎碎的笑鬧聲飄進耳朵裏,帶着青蔥美好。

沈雲拍了拍她的手,輕聲說:“整個鄂南的少爺姑娘們都會來,一會兒你也不必拘謹,盡興便好。”

“謝謝雲姐姐。”沈卻沖着沈雲感激地笑了笑。她知道沈雲是擔心自己年紀小又第一次來這裏會不适應,才一一指點她。

一汪活水将整個別院繞着,走到哪兒都能聽見淩淩的水聲,伴着嬉笑聲。

亭臺樓閣間,香亭水榭間,都是言笑晏晏的人群。

沈卻伸長脖子,四處尋看着。

她看見假山旁,一個年輕的公子哥兒不知道正在說着什麽笑話。他對面站了兩個漂亮的姑娘正掩着嘴笑。

另一邊的荷花池邊的空地上,擺了一張桌子,幾個年輕的姑娘家圍在一起擺弄個繡品。

回廊拐彎處,兩個少年席地而坐,正皺着眉下棋。四周圍了幾個觀棋的公子。

沈卻覺得很新鮮,這兒與平時閨中按部就班的生活相差太多,那些笑臉仿佛都鮮活起來。原來鄂南也有這般快活的時光。

不過此時的沈卻可沒什麽心思結交朋友,她四處尋找戚珏的身影。先生明明說過他會來,可是怎麽沒瞧見?

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戚珏的影子,沈卻有點失望。

“小心!”身後突然有人驚呼一聲,沈卻停住腳,還沒來得及回頭,手腕就被人拉住。下一刻,她的頭就撞到一個人的胸膛上,一陣疼。

陌生的氣息讓沈卻下意識地向後退去,可是她的手腕被對方鉗制着,竟是一時逃不開。

“你這姑娘!走路怎麽不看着點!幸好我救了你!要不然你的腦袋都開花了!”

沈卻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她忍着額頭的疼痛,擡頭去看,就看見一雙黑亮亮的眼睛正瞪着自己。正是那一日在沉蕭府灌了沈卻一杯酒的殷奪!

沈卻一驚!

她用力掙脫開殷奪的手,向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殷奪。

殷奪也在看沈卻,他“咦”了一聲,“你難道是沈家的姑娘?沈休那小子嘴裏一直念叨的雙生妹子?”

沈休時常在殷奪面前說起自己?沈卻微微詫異,她謹慎地點了點頭。其實她有點擔心殷奪會識破那一日沉蕭府的沈休是假的,所以她的目光就有點躲閃。

幾個公子哥兒都圍了過來。經過一番解釋,沈卻才知道他們幾個正在投壺。其中一位少爺的準頭實在是有些差,扔出去的短箭不僅沒有射中,反而彈了一下,直接射向正巧路過的沈卻。若不是殷奪拉了她一把,那把短箭雖不能要人性命,也會傷了她皮肉。

“謝過殷公子。”沈卻彎了彎膝。

“叫什麽殷公子,叫哥哥就成!”殷奪拍了拍胸脯,道:“真是太見外了!我和你哥哥關系好,你是他妹子,也是我妹子!也該叫我一聲哥哥!”

沈卻垂眉笑過,卻并不真的喚他哥哥。

她不經意地擡眼,就看見一身白色素袍的戚珏穿過回廊,一陣分吹來,吹翻戚珏的袍角,那繡着暗紋的素白鍛面就好像拂在了沈卻的臉上。

她再一回神,戚珏的身影已經走進回廊一側的竹林,很快掩在一片綠色裏。

她急忙跟殷奪等人告辭,提了裙角追上去。

“這姑娘是沈休那小子的親妹子?”

“的确是個标準的小姑娘,再長幾年不知道能出落成什麽樣子。”

“诶?我可聽說她師從沉蕭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的!”

“嘿嘿,江兄怎麽打上這姑娘的主意了?”

“別瞎說!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聽着身邊幾位公子哥兒的議論,殷奪望着沈卻翩翩離去的背影,他撓了撓臉。怎麽覺得哪裏見過沈卻呢?他搖搖頭,心想一定是因為她長得和沈休太像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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