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重疊小山迷宮求事,纏綿夜雨梨館話別
“明放着白日青天,猛叫人抓不到夢魂前……”朱墨在玉梨館輕哼。
自聽過泊雍的《拾畫叫畫》,她閑時也愛吟哦幾句,只不大會。從前郁府宴會,也請昆班來,牡丹亭演過許多回。那時人多嘈雜,朱墨卻聽得入神,記得每回演《離魂》,她都要為杜麗娘掬幾把香淚,到底同是癡人。
正哼吟間,洗月打了簾子進來。
“少奶奶在唱什麽?快些梳洗吧,外邊來客人了。”洗月笑道。
朱墨罷了唱腔,只好奇道:
“這話好笑,我長日養病,哪認得什麽客人?”
洗月一面奉茶一面笑道:
“也不說奇怪,這客人,少奶奶是認得的。”
“你才跟我幾日?哪知我認不認得?”朱墨搖頭。
“少奶奶去了便知,我哪敢哄您?”
說着便要扶朱墨起身。正此時,澧塵也進來了,只笑道:
“洗月打什麽啞謎?還不快告訴少奶奶。”
朱墨看着洗月,她只不說。澧塵遂道:
“是府裏來人了,四少爺來看少奶奶。”
“四弟來了。”朱墨聞着家裏來人,口中雖不認,心中到底惦記家裏,“我來此許久,到底是四弟有心,快替我更衣梳妝。”
朱墨绾了個家常的低髻,換了件素面薄荷綠斜襟春衫,系月白剪花绡留仙裙,着銀地菱花缂絲履。她對鏡點了桃花口脂,病中蒼白,到底不忍家人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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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步至玉梨館正廳,泊雍同緋玄已然在此。泊雍遂起身相讓:
“你還病着,倒出門來了。方才還同四弟說,要去房中瞧你。”
朱墨心知,泊雍做出這副親昵樣子,是欲叫緋玄放心。她自然也心領神會,心中感謝泊雍。
“不打緊,長日在房中也悶得慌。”朱墨淺笑道,落座在泊雍讓出的位置。
緋玄見她二人相敬如賓,遂道:
“瞧來,姐夫與二姐恩愛,果是羨煞旁人。”
泊雍笑道:
“你二姐身子不好,難免多費些心,倒叫四弟笑話。”
緋玄擺擺手,又轉而向朱墨道:
“二姐的病可好些了?黃大夫來家裏時雖已問過,可我非得聽二姐親口說過,才得放下心來。”
朱墨心道,敢纏着黃百草問東問西的,怕也只得丹青一人。她定了定神,笑道:
“天氣暖些,自然便好些了。”
“過些日子倒也得防着暑熱,二姐可大意不得。”緋玄叮囑道,一幅大人模樣。
“曉得了。”朱墨點頭,又道,“家中安好?”
緋玄見泊雍在此,故避丹青不談,只道:
“二姐莫惦記,家中一切都好。這些日子,又忙着籌備三姐的婚事,總是熱熱鬧鬧的。”
朱墨忽憶起彤烏生病那回,提起艾九詩的模樣,一瞬有些恍然,只道:
“婚期可定下了?”
“還挑着呢!”緋玄笑道,“左不過是冬日了。待三姐姐孝滿,便嫁過去”
朱墨默然不語,輕咳了兩聲,人倒不易察覺。
“姐夫近日忙些甚麽?自二姐回門那日,便再未見過姐夫,敢是貴人事忙?”緋玄轉而向泊雍道。
泊雍笑了笑,只道:
“春眠不覺曉,這些時日人愛犯懶,故不常走動。”
“姐夫慣是難得偷閑,不像兄弟我,終日碌碌,混日子罷了。”緋玄說罷,不免引得一番傷感。
“四弟尚年少,來日方長,又何須妄自菲薄?”泊雍呷了口茶。
“近日多讀聖賢,少于我者多矣!”緋玄嘆道,“我是無功無業之身,平白拖累家裏,只覺惶恐。”
泊雍瞧了朱墨一眼,只見她尤自低頭笑笑,又嘆了口氣,氣若游絲。
“可是乏了?”泊雍向她道。
朱墨微微點了點頭。
“我送你回去。”泊雍輕扶起朱墨。
二人方才起身,只聽緋玄恍然道:
“姐夫!”
泊雍回過身:
“你到花園等我,你姐姐病着,尚需靜養。”
說罷,便扶着朱墨往房中去。
“對不住……”剛出正廳,朱墨便輕聲道。
“何出此言?養病要緊。”泊雍好言安慰。
朱墨自嘲一笑:
“我當真以為,四弟是來瞧我的。撐着說了半日話,原是為着他的前程,我倒不必在了。”
“他也是着急,你別多想。”
“你也知我聽不得那些虛假話,才送我回來。”朱墨道,“你我本無甚牽扯,我欠你實是太多。四弟此番有求于你,倒不必顧着我的體面。”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自有分寸。”
待送朱墨回了內室,泊雍便轉道往花園去。
泊家的花園與郁府的惜園大不相同。惜園曲徑通幽,婷婷袅袅,而泊家的花園,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座花草圍就的迷宮。
小環領緋玄至花園,便徑自走開。還不待緋玄喚住,她已不見了人影。望着面前的迷宮,緋玄一時不知該如何。莫不是泊雍故意考他?正待踏入,他又驟然将腳步收回。這迷宮難易,不得而知,若一時不得解,豈不白叫人笑話?
緋玄正猶疑,只見泊雍迎面而來。他忙作揖,喚了聲“姐夫”。
泊雍一幅家常模樣,拍拍緋玄的肩,看了看迷宮,笑道:
“走過了?”
緋玄搖搖頭:
“并未進去。姐夫只叫在花園等。”
泊雍點頭贊許,一面拉着緋玄往花園別處去,一面道:
“那迷宮,實是個死局。”
緋玄驚而不語。
泊雍接着道:
“入口唯此一個,并無出口。若貿然進去,要麽回到原點,要麽踏入死局。”
緋玄舒了口氣,慶幸自己方才的猶豫。若是從前的緋玄,早不管不顧,一頭栽進去了。泊雍眯着眼打量他,像只狡猾的狐貍。緋玄被盯得有些發怵。
泊雍笑道:
“跟着大總統這些年,我明白個道理。這做事,最要緊的,是聽吩咐。并非讓你做什麽便去做,而是叫你不做什麽便不做。這道理,你比我懂得早。”
“姐夫行事頗為老練,這樣說,倒叫我無地自容了。”緋玄擺擺手。
“我不過多吃幾年人情飯,多喝幾碗官家粥罷了!”泊雍笑笑。
“人情飯,官家粥,也并非常人得以享用的。”緋玄道。
“享用?”泊雍輕笑,又道,“方才說那麽些話,你的意思,我自然曉得。只一點,你可想好了,如今跟着我做事,兇多吉少,你還小,不若跟着你三姐夫。”
緋玄正色道:
“且不說他還不是我姐夫,即便是,他的命,不也是姐夫您救的麽?”
緋玄從前對艾九詩那般崇拜親熱,如今提及,也不言姓名,到底聞者心寒。
“你果真想好了?”泊雍重複那話,“你是朱墨的親弟弟,我這才多問幾句。若沒個光明前程,反而搭了性命,你可後悔?”
緋玄深吸一口氣,道:
“總要拼上一拼!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也好過終日寄人籬下。”
泊雍心道,原是這樣的心思,想來倒也可憐,不若成全了他。
泊雍慢下步子:
“過些日子,随我北上吧。”
緋玄聞言,忙是作揖:
“多謝姐夫大恩,兄弟必好生報答。”
“說什麽報答?!”泊雍扶起他,“只是,仕途經濟的話,再別在你二姐跟前說,她向來聽不得這些。”
緋玄點點頭,只道“記下了”。
入夜後,寧春園各院都掌了燈。玉梨館燈火卻幽微些。原是洗月、澧塵不知,朱墨本喜歡這樣的。若明若滅的燈,看不清人,人亦看不清我。梨花早已落盡,樹上長滿了綠葉,夜裏又開始飄雨,在夜暮下,隔着一層水簾,空靈而易碎。
泊雍是鮮少踏足玉梨館的。一來,着實事忙,顧及不到;二來,來得太多,也總是怕朱墨多心,不得安心養病。今夜他來,見着這幅清冷景象,一時有些恍神,不知她從前的曜秋苑是否也是這般。
對于朱墨,泊雍還守着舊禮,叫了澧塵進去通傳。
澧塵打了簾子進屋,笑道:
“少爺來了,少奶奶可叫他進來?”
朱墨點點頭,只道:
“他踏雨而來,必是有事,請進來吧。”
澧塵遂請了泊雍進來。他先問了朱墨病情,又在床前小凳上坐下。
“四弟的心思,你知道幾分吧。”泊雍道。
朱墨點點頭,只道:
“他想跟着你做事?”
“不錯。”泊雍點頭。
“其實,你不必來問我。”朱墨搖搖頭,“家中之事,我向來沒主意。四弟想離開蘇州的心思,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他這一走……再待三妹出嫁……哎……”
“好歹你母親還有兄嫂照撫。”泊雍安慰道,“你若不放心,時常回去瞧瞧,也不妨事。只定多帶些人,別虧了身子也就是了。”
朱墨笑笑:
“哪裏還回得去?連他,也不願我回去……”
泊雍随她嘆了口氣。
“過些日子,我便要回北平了。你可與我同去?”
朱墨默然垂下頭,思索半晌,只道:
“不去了罷……”
“也好。”泊雍點頭,“你到底,還是放不下……”
“并非如此,”朱墨忙做解釋,“本該同你去的,拜見你父母與姐姐,都是該的。只是以你的身份,我若同去,少不得見些阿谀奉承,或是含沙射影之人,我是最應付不來的。二來,你我并非正經夫妻,你父母跟前,如何回話?第三,北平路遠,我這身子怕是經不起了。若是哪日……反倒給你添亂。還是不去的好。”
“我不過想着,你離開蘇州,或許會好受些。你倒替我想了這許多。”
泊雍審視着她。她經人事,不過兩年的時光,竟這般通透,可見郁家是怎樣的地方。泊雍一面感慨,一面佩服,可心底又蒙了一層悲哀。
他悄然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小樨盒。樨盒上并無雕花彩繪,古樸得緊,卻玲珑可愛,我見猶憐。泊雍将樨盒遞與她,道:
“我此去北平,吉兇難料,可否煩你替我收着?”
朱墨好奇地看了泊雍一眼,接過樨盒。她輕啓,竟是……朱墨一瞬盈滿了淚。
“這……”泊雍見她神情異樣,很是不解。
那樨盒內,原是一對羊脂玉镯,沒什麽稀罕,只是其中一只,內側刻了七個字,正是“白玉七弦寄萍魂”。從前朱墨在沉璧湖丢了的镯子,不正是它麽!
“你……”朱墨氣息驟急,“你……是從……何處得來?”
泊雍恍然大悟:
“莫不是,你的東西?”
朱墨望着那镯子,癡然落淚。泊雍又道:
“那日去看你大嫂,路過沉璧湖畔,恰見了它。從前另一只镯子是放懷裏的,那時還當是玉箜那個掉了,便匆忙拾起收好,回來才知并不是。後來去了南京,便一直不及歸還。”
朱墨回想,那時與彤烏在沉璧湖畔放了許久的風筝,隔湖見了泊雍在落虹廊,當時還問念恩那是誰。若說他拾去了,倒也不奇怪。
“另一只是玉箜的?”朱墨問。
泊雍點點頭:
“可惜,她一回也不曾戴過。”
“原是你拾着了。”朱墨嘆息,“天下之事,原來都是注定的。那時,我與哥哥為了祭镯還……”
朱墨猛閉了口。泊雍笑笑,只道:
“能刻上這樣的字給你,想來,也只他了。”
“罷了!”朱墨含淚搖搖頭,“那都不要緊了。”
“即是你的,今日便物歸原主吧!”泊雍道,“另一只,還請替我收着。”
朱墨微微點頭,擁着镯子泣不成聲。泊雍見此,無奈搖頭,默然退出了屋子。洗月、澧塵見泊雍出去,朱墨又這般模樣,還當兩人鬧脾氣,也不敢進去勸了。
朱墨哭了半晌,想是有些累了,只擁着玉镯,昏昏沉沉睡去。
屋外雨點淅淅瀝瀝,怕是要入梅了。黃梅時節家家雨,總驀地惹人憂思。南方的空氣,是能掐出水的,尤其這般潮濕的節氣,更是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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